全都可以
你認為世界上最奇妙的時刻是什么?有人說,是日全食讓白天變成黑夜。有人說,是極光像煙花一樣點亮夜空。對于我來說,最奇妙的就是此時此刻,我正在一家公司里應聘,而我的老板是一只大熊貓。
是的,你沒有聽錯,就是大熊貓,是動物園里才能看到的那種黑白相間、可愛至極的大熊貓。
大熊貓坐在紅木桌子后面,手里握著一根新鮮的華西箭竹,嘎吱嘎吱地嚼個不停。在它的辦公桌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公司的名字:
黑的白的全都可以。

“我們公司最大的特色是什么都做,所以才叫作‘黑的白的全都可以’。你明白嗎?”大熊貓慢吞吞地說。
我的眼睛無法離開它咀嚼竹子的嘴,好半天才回答:“我知道,我在《員工手冊》上看過了,但我是個人類,你們原本不招人類,這中間可能出了什么問題。”
“原則上是這樣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大熊貓掰斷竹子,客氣地遞給我一半。
我連忙擺手:“不了,謝謝,我剛吃過飯。”

它收回竹子,放進嘴里緩慢地咀嚼起來。
“前段時間黑猩猩剛辭職,我們迫切地需要一名同樣屬于靈長目的動物來接替它的工作,因此你的資料第一時間通過了審核。”
“那我現在會被刷掉嗎?”
大熊貓搖頭:“你的資料已經通過了,我覺得你可以先試試看。我們這兒的試用期只有三天,工資待遇也比別的地方高。你知道的,世界上沒有多少動物比我們大熊貓更高貴。”
我點頭:“是這樣的,全世界都喜歡大熊貓。”
大熊貓非常滿意,語氣溫和地說:“如果你的工作完成得足夠好,甚至可以摸我一下。”
我盯著它圓滾滾的腦袋,忽然對這份工作充滿了期待。
大熊貓喝了一口竹葉茶,用兩只又大又軟的爪子揉了揉臉頰,打著哈欠說:“那就這樣吧,我的秘書會帶你熟悉工作。”
砰砰砰。辦公室門響了三聲,接著緩緩打開,從外面跳進來一只小熊貓。它長得像浣熊,但全身呈紅褐色,尾巴大而且十分蓬松,上面有淺色的紋路。

“你跟我來。”它向我招手。
我連忙跟上它,努力把步子邁得足夠小,以免踩中它的尾巴。
“我知道,人類剛來這里一定會不習慣。”它抖動著大耳朵說,“但我們這兒其實很好。”
“我也這么想。”我實在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竟然順滑得像一匹絲綢。
“你別摸我腦袋。”它捂著頭跳到前面去了。
“你要吃蘋果嗎?”
“老板說不能吃別人給的東西。”它咽了口口水。
“我是你們的員工,不能算別人。”
“那你別告訴老板。”小熊貓接過蘋果,用兩只爪子捧著,吧唧吧唧地吃起來,它吃東西的時候耳朵會隨著咀嚼輕輕抖動。
“這兒是人力資源部,主任是我們動物界人緣最好的。”它趕緊把最后一口吃完,舔了舔爪子,這才敲開門。

辦公室里坐著一只水豚,長得有點兒像土撥鼠。它嘴里嚼著水葫蘆,頭上頂著一塊手帕。我不知道它為什么要頂手帕,但出于一個下屬的禮貌,我沒有問。

小熊貓指著水豚說:“通常來說,水豚負責我們的招聘,還有發工資之類的事情。”
“您好。”我熱情地打招呼。
水豚一句話也沒說,又瞇上了眼睛。我們從辦公室里退出來,小熊貓順手從花盆里摘了一顆果子,嘎吱嘎吱地嚼起來。
“再往前是營銷部,主要負責市場調研和銷售管理,它們有點兒吵。”
說著,它打開了門。一瞬間,吵鬧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像天空里一朵朵煙花炸開。

狗、鳥和狐貍在辦公室里打成一團,狗毛、羽毛和狐貍毛飛揚在空中,嗆得我直咳嗽。
“別吵了!”小熊貓捂住耳朵,“有新同事來,都說人話!”
畫面靜止了一會兒,緊接著,它們立即熟練地切換到人類語言。
“東邊的區域是我們負責的!”狗說。
“東邊是我們負責,這是顯而易見的!”鳥高聲吼叫。
“東邊西邊都歸我們!”這是狐貍的聲音。
小熊貓領著我走出來,向我解釋說:“它們平時就這樣,但并不是關系不好。”
門一關上,辦公室再次傳來煙花爆裂一樣的吵鬧聲。
汪汪汪汪!
嘰嘰喳喳!
嚶嚶嚶嚶!
…………
“其他部門你可以在工作中慢慢熟悉。”小熊貓捂著耳朵往前走,“黑猩猩辭職以前是我們公司的前臺,主要負責接待客戶。你要根據每個人的需求,為他們安排不同的部門進行服務。如果他們需要家教,就聯系教學部;如果需要學習藝術,就聯系藝術部。所有資料你都可以在《員工手冊》上查到。”
“好的,我會努力工作的。”我再次摸了摸小熊貓的頭。
“你又摸我腦袋!”它捂著腦袋嗒嗒地跑走了。
我坐上前臺的位置,安靜地等待客戶來臨。我喜歡這個白色大理石臺子,它的表面浮現出一種好看的淺灰色紋路。而在臺子的正面則印著碩大的大熊貓爪印標志,以及我們奇怪的公司名字。
在我的左邊坐著另一個員工,從外形上看應該是一只安哥拉兔。它比普通的兔子更大一些,毛發十分濃密,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五官。它雙手捧著一根胡蘿卜,沒命地咀嚼,隱藏在毛發下的三瓣嘴瘋狂抖動。

這個時候,公司的自動門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漂亮的女人。我微微一愣,沒想到這里居然會有人類顧客。
“您好。”她禮貌地朝我打招呼。
“您好。”我也朝她點頭,“這里是‘黑的白的全都可以’,請問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
這段話我說得不太利索,畢竟,我還沒有習慣這個拗(ào)口的名字。
“我需要一位鼓勵專家。”女人說。
“您說什么?”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說,我需要一位鼓勵專家。”她重復了一遍。
“您需要鼓勵誰?”我認真做起了記錄。
“西瓜。”她說。
“什么?”我的筆停下來,“鼓勵一個西瓜?這是某個人的名字嗎?”
“不,它就是一個普通的西瓜,您應該吃過西瓜。”
我當然吃過西瓜,可問題是,西瓜該怎么鼓勵?難道我們公司還有這樣奇怪的業務?
“您確定不是鼓勵一個孩子?”我反問。
“鼓勵孩子我還需要找你們嗎?”她也反問。
她說得很有道理,我根本沒法反駁,只能在備忘錄里寫上了“西瓜鼓勵專家”幾個字。但我不明白,這究竟是一項怎樣的工作。我知道農業專家、科學專家、金融專家,可我還從沒聽說過“西瓜鼓勵專家”,于是很尷尬地將目光投向我的同事——安哥拉兔。
它沒有理我,依然低著頭嘎吱嘎吱地咀嚼胡蘿卜。
“前輩。”我碰了碰它的耳朵,指尖傳來云朵般的柔軟。
安哥拉兔嚼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磕磕絆絆地說:“我有點兒緊張……你知道的,我是一只兔子,兔子都很膽小……我緊張的時候就會一直嚼胡蘿卜。”
“你剛才一直在緊張嗎?”我問。
“不,剛才只是在吃東西。”

“這位女士希望聯系一位西瓜……”
嘎吱,嘎吱,嘎吱……安哥拉兔再次飛快地咀嚼起來。
“前輩,上班的時候不可以吃東西。”
“不,現在我開始緊張了。”
我無計可施,只能翻開《員工手冊》,快速尋找客戶需要的“西瓜鼓勵專家”。十分鐘過去了,我終于勉強在手冊的第二十頁找到一個類似的部門,名叫“花草鼓勵專業部”。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我撥通了部門電話。沒多久,一只貓頭鷹提著橙色小皮箱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