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至高的俠道

“冠軍侯貪墨軍餉，被除了爵位，貶為平民，尚有幾分合理之處。”

“但在回鄉的路上被山匪劫殺，全家死絕，這屬實是把人當傻子了——當然，也不排除事情真是如此，畢竟神州這些年來氣候異常，連年天災，百姓流離失所，看似安穩，實則動蕩……”

“可從徐知行下山后的反應看，事情顯然不是這樣，當年伍叔您便跟我說過，所謂空餉，不過莫須有，徐知行下山后，報不報仇其實還在其次，作為徐氏唯一的后人，他最優先該做的，不是翻案么？”

“可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這是為何？”

伍行看著侃侃而談的康斯，答不出話來。

“原因自然是因為當年云夢山匪的幕后黑手，乃是當今天子，那位伏波皇帝。”

“我想，這件事您心里也應該有數，是吧，伍叔？”

伍行還是不說話，康斯笑了笑，繼續道：“其實您和小侯爺……都一樣。你們都對此事諱莫如深，都不愿，甚至是不敢提及天子陛下，這件事對你們而言，是無解的死結。”

康斯拍了拍伍行的肩膀，嘆了一口氣，道：“我能理解您，真的，伍叔。”

“當年老侯爺叫你們離開神州，可后來老侯爺已經去了，如果你們真的忠于徐府，真想助徐知行東山再起，大可回去，但你說的卻是‘我們的小侯爺總有一天會來帶我們回去’。”

“這是一個忠于誰的問題，如果忠于冠軍侯，那么當然要替他翻案，可翻案就等于要讓天子認錯認罰，這是大不敬，是謀逆，那位伏波皇帝既然能刻薄到對忠良下手，顯然不是會認錯的人……如果忠于天子，那么就得咽下這口氣，可先不說你們咽不咽得下，就算咽下了，伏波皇帝會信你們？會給徐知行東山再起的機會？”

“所以我想，伍叔，您在蘭登等著徐知行，是想把這個艱難的選擇交給他，只要他來了蘭登，無論他要求你們做什么，你們都會照做，你很矛盾，伍叔，你期待他來，又期待他別來。”

“但其實您的矛盾對徐知行來說也一樣。”

“召集你們回神州冒天下之大不韙翻案？還是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把這筆血債咽下去了此殘生？”

“他根本無路可走，所以，他只能做個游俠。”

唉~~~~~

伍行嘆了一口氣，頹然坐下。

仍舊是，無話可說。

有的時候回首前人，會覺得他們愚蠢，但這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眾生。

對于康斯來說，他沒有什么心理壓力，如果把他和徐知行換個位置，無論是出于累累血債，還是對這么一個寡恩昏君的鄙夷，答案很簡單，打上金鑾殿，弄死他。

可這是1659年，這個大明擁有神乎其技的火丹科技，真龍之血更是一種近乎無懈可擊的種姓制度。

別說誅昏君了，就連清君側在這個時代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吶，伍叔，您太小看這位小侯爺了。”

伍行抬起了頭，這一次，他的態度稍有和緩：“怎么說？”

“城里找不到那姑娘，人不是在島上，就是在王府，您不愿意告訴他，無非是因為，您知道昌裕王是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炸藥桶，您不想讓他牽扯進去——伍叔，您其實已經作出了選擇，您還是希望小侯爺能平安的度過這一生，對吧？”

伍行再次嘆了一口氣：“對，他已是徐家最后的骨血了。”

康斯看著伍行黯然的樣子，心中有幾分遺憾，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這般驃騎舊將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最初看到他們時，雖然態度和善，身上卻總有掩蓋不去的殺氣，在了解冠軍侯的事情后，康斯知道，這些人，總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對，如果沒有康斯，那么這些人在蘭登待不了幾年就會返回神州。

康斯想把他們留下來，所以說，我們可以一起做一些事情，你們不是在為我工作，是合作。

沒錯，的確是合作。

但能融化百煉精鋼的從來不是更強硬的東西，是繞指柔。

這些年里，作為好朋友，康斯給了他們票子房子，讓他們討了婆子生了孩子，家庭，會讓鐵血戰士變得軟弱，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忠義在妻兒面前不值一提。

這把刀康斯用了十五年，現在已經基本掌控，但它，已不如當初那般鋒利。

“那您可知，小侯爺，想要什么？他想要翻案？想要復仇？”康斯問。

這……伍行說不上來，徐知行來這里的第一天就說了，他只是來找一個姑娘的，但那姑娘……

伍行當時雖不在場，可后來也聽說了徐知行和那姑娘的關系。

關系就是，根本沒有關系。

那故事乍一聽之下好像是一個豪俠路見不平便萬里追兇的故事，可好好想想簡直荒唐至極！

路見不平，好一個路見不平。

徐知行兩年多以前自小西村啟程，一直追到蘭登來，這兩年多的時間里，他看到的不平事就這一件么？別的他管了嗎？他管得完么？若是全都要路見不平，他每天不吃不喝不睡也管不完啊！

“小康你的意思是……那姑娘和他有些特別的關系？”伍行問。

這是他能想到最靠譜的答案了，事實上，今夜所有聽過那個故事的人都這么想，都認為那姑娘和徐知行還有些他沒有說的關系。

“算是吧。”康斯說，“當年因為云夢匪患，小西村的人不愿給他開門，唯有那么一戶人給了他一碗面吃，后來他平了匪患，保那戶人平安富足，可到頭來，曾經被山匪所欺辱的良善人家，自己上山做了匪……此非殺身之仇，此乃誅心之仇。”

“這筆賬，總得算一算，但怎么算呢？——沒法算。”

“我想，小侯爺一定想通了某些事情，所以才不遠萬里，要追回這么一個和他看似沒有關系的姑娘，因為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尋仇，也不是報恩，而是……”

康斯看著窗外漆黑的天幕，緩緩道：

“一個朗朗乾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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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日記-其十三》

大明伏波五年二月十二-西元1646年3月28-晴

伍行這些人總是要回去的，只是時間問題。

這我攔不住。

得想辦法給他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