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學的概念、范圍和研究對象
“敦煌學”這一名稱最早是由日本學者石濱純太郎于1925年8月在大阪的講演中提出的,1930年,陳寅恪先生在為陳垣的《敦煌劫余錄》作序時,也提出了“敦煌學”一詞。他們各自分別提出“敦煌學”的背景相同,所指敦煌學的研究對象也僅僅是敦煌文獻。
石濱純太郎和陳寅恪提出“敦煌學”后,學者們所研究的只是敦煌文獻,后又擴展到敦煌石窟的研究,但并沒有對其屬性、含義和范圍進行過多關注。
一、關于敦煌學概念的探討
1981年,隨著“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日本”說法的誤傳,國家相關部門開始調研,擬成立相關研究機構,1982年敦煌文學研究座談會在蘭州和敦煌的舉行,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的籌備、成立,1983年全國敦煌學術討論會的召開,使社會各界,從黨政機關到學術機構,從學者到民間人士,都開始關注敦煌。也正是在這種大的背景下,學術界開始討論敦煌學的概念及學科建設問題了。
20世紀80年代初關于敦煌學的學科屬性及內涵的討論,影響最大的當屬姜亮夫和周一良先生的意見。
早在1956年,姜亮夫先生就在《敦煌——偉大的文化寶藏》一書中探討了敦煌學的概念和內涵:“全部敦煌學的范圍,是相當大而繁復的。從主要的內容而言,應分兩大類:一是屬于造型藝術的塑象、壁畫、絹畫及木建筑(窟椽)等;一是屬于文書如竹簡、寫本佛經、儒經、中亞西藏印度文書、及一切史料文學等。但以必然不可少的參證比較資料來說,則敦煌一帶的漢墓,乃至于考古上的一切發現,也都是重要材料。廓大到全個河西,全個西域,乃至中央亞細亞的一切文化歷史,莫不與敦煌相涉,要結合來研究才行!”這是目前所見最早對敦煌學的概念、范圍、內涵進行綜合探討和提煉的表述。由此可見,姜亮夫先生所定義的敦煌學范圍比較寬,除了敦煌的文獻、藝術外,還包括敦煌周邊乃至新疆、中亞地區的歷史及出土的文物。在20世紀80年代初的敦煌熱中,姜亮夫先生又連續發表文章,對50年代的觀點進行了深入和細化。在《敦煌學之文書研究》(載《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第二輯,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一文中指出:“敦煌學之內涵當以千佛巖、榆林諸石窟之造型藝術與千佛洞所出諸隋唐以來寫本、文書為主。而爰及古長城殘垣、烽燧遺跡、所出簡牘,及高昌一帶之文物為之輔。”隨后在《敦煌學必須容納的一些古跡文物》(《西北師院學報》1982年第4期)一文中再次重申了其觀點,指出:“敦煌學的中心主題,自然是經卷與造型藝術,然而……與敦煌有關系的文物,也應歸入敦煌學。我粗略地想一下,至小限敦煌地區所發現的漢竹簡、漢以來的‘絹’‘紙’軍用器(屬于漢以來戍卒使用的),及一切雜器物、寺塔,乃至于長城的磚石等,都是敦煌學中不可少的從屬品……原則地說,敦煌學是中國文化中的一個寶庫,所以這些屬于中國文化史上曾經存在的文物,點點滴滴也是與敦煌學有血肉關系的。”在1983年的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大會上,姜先生又作了《敦煌學規劃私議》(《社會科學》1985年第1期)的書面發言:“說到敦煌學,內容是相當復雜的。狹隘一點的人,只把寫本、刻本、卷子算作‘學’。在我的私見,則莫高窟的各種藝術品也是‘學’;繪畫、雕塑、石刻、木構建筑,無一不在整個歷史文化范疇之中,而且也各有其原理、原則方法在其中,為什么不能是學呢?即如從各種畫像中的題銜,不也可以考見唐末五代瓜沙地區統治者的制度,及其與四隅的關系么?我曾就此等題銜,考定曹議金世家的家庭組成,及其與當時西域諸外族的關系,成《曹氏世譜》,能說這些題記不是歷史學的資料嗎?由此可以說,凡屬在莫高、榆林的一紙、一牘、一畫、一字,乃至一草、一木,莫不可以作為六朝至北宋這個長時期中的文化遺產。比起孔壁的古文,汲冢的竹書,豐富不僅于千百倍,重要也不僅于千百倍。要是再能配上西陲漢簡、高昌文物,其作用更要大得多(將來敦煌學的研究,必定少不了這些資料,因而私意以為應盡量納入高昌乃至全部新疆、青海資料,此是后話)。”
姜亮夫先生關于敦煌學概念、范圍和內涵的意見,并沒有得到學界的廣泛贊同。這可能是姜先生對敦煌學定義的范圍實在太寬了的原因,這樣也容易混淆敦煌學與西北史地學、吐魯番學、中西交通史、中亞史等學科的界限。
另一個有影響的觀點是周一良先生提出的。周一良在為王重民先生的《敦煌遺書論文集》(中華書局1984年)作序時說:“敦煌資料是方面異常廣泛、內容無限豐富的寶藏,而不是一門有系統成體系的學科。如果概括地稱為敦煌研究,恐怕比‘敦煌學’的說法更為確切、更具有科學性吧。”在紀念《文史知識》創刊5周年時,周一良先生又作文說:“從根本上講,‘敦煌學’不是有內在規律、成體系、有系統的一門科學,用固有名詞構成的某某學又給人不太愉快的聯想,所以最好就讓它永遠留在引號之中吧。”(周一良《何謂“敦煌學”》,載《文史知識》1985年第10期)
由于周先生是提出“敦煌學”一詞的陳寅恪先生的學生,在史學界有重要影響和地位,北京大學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編輯的《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第一輯的《序言》就是周先生所寫,所以他的意見在學術界有比較廣泛的影響,或者說有比較共同的認識。當時在學術界有廣泛影響的三個論文集,即北京大學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編輯的《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共5輯)、武漢大學唐長孺先生主編的《敦煌吐魯番文書初探》(共2集)、廈門大學韓國磐先生主編的《敦煌吐魯番出土經濟文書研究》,都是文書或文獻研究。就是敦煌文物研究所也不稱“敦煌學”,而稱“敦煌研究”,如1980年編輯、1982年出版的《敦煌研究文集》,1981年創辦的《敦煌研究》雜志。
1984年,林家平、寧強、羅華慶聯名發表了《試論敦煌學的概念、范圍及其特點》(《蘭州學刊》1984年第1期),他們不同意姜亮夫和周一良先生的意見,提出“敦煌學的概念內涵應有三個層次:第一,敦煌地區遺存至今的文獻文物資料。第二,對這些文獻文物的整理研究。第三,指導這種研究的科學理論”。并根據當時已經開拓的研究領域,將敦煌學的研究范圍劃定為敦煌史地、敦煌美術、敦煌建筑、敦煌樂舞、敦煌宗教、敦煌文學、敦煌語言文字文獻研究、敦煌科技文獻研究和敦煌版本文獻研究。
針對林家平等學者的意見,劉進寶發表了《試論敦煌學及其研究對象——兼與林家平等同志商榷》(《社會科學》1988年第5期),對學界已有的敦煌學、敦煌研究、敦煌文獻研究進行了考辨,提出所謂敦煌學,“是指以敦煌遺書、敦煌石窟藝術、敦煌學理論為主,兼及敦煌史地為研究對象的一門學科”。
2001年,榮新江在《敦煌學十八講》中,認為周一良先生對敦煌學的看法“極有見地,‘敦煌學’的確是一門不成系統的學問”。
郝春文最早將敦煌學定義為交叉學科,提出敦煌學的“研究對象已被拓展為敦煌文獻、敦煌石窟藝術、敦煌史跡和敦煌學理論等四個方面。隨著敦煌學研究對象的拓展,所涉及的學科也增加了,其多科性或多學科交叉的特征也更加鮮明。這樣看來,我們似乎可以將敦煌學稱為交叉學科”(郝春文《交叉學科研究——敦煌學新的增長點》,載《中國史研究》2009年第3期)。并發表專文對敦煌學的產生、作為一門學科需要滿足的條件及其理論、方法等進行了探討,仍然重申了交叉學科的性質:“敦煌學是以敦煌遺書、敦煌石窟藝術、敦煌史跡和敦煌學理論等為主要研究對象,包括上述研究對象所涉及的歷史、地理、社會、哲學、宗教、考古、藝術、語言、文學、民族、音樂、舞蹈、建筑、科技等諸多學科的新興交叉學科。”(郝春文《論敦煌學》,載《光明日報》2011年2月17日)
另外,生活在臺灣的方豪先生在20世紀50年代的《敦煌學發凡》(原載《邊疆文化論集》第3冊。此據《中西交通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16年)中曾討論過敦煌學的研究對象,認為應該包括四方面的內容,即敦煌漢長城附近發現的漢簡,莫高窟、榆林窟和西千佛洞的壁畫、塑像,敦煌文獻,還有敦煌附近的古跡。
以上我們對敦煌學概念、涵義和研究對象的討論情況作了簡單的梳理,由此可知,敦煌文獻的發現已近120年,如果將1909年作為敦煌學的起始,也已經110年了,就是從石濱純太郎和陳寅恪提出“敦煌學”一詞,也已經八九十年了。但學術界對敦煌學的概念、涵義觀點紛呈,并沒有取得比較一致的意見。
二、東方學背景下的敦煌學
當1900年敦煌文獻發現時,中國正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狀態,所以敦煌文獻的大部分被帝國主義的探險家、考察家劫掠而去,劫余部分運到北京收藏。目前敦煌文獻分藏在十幾個國家的幾十個圖書館、博物館中,其中位于倫敦的英國國家圖書館、巴黎的法國國家圖書館、圣彼得堡的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和北京的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最多,所以倫敦、巴黎、圣彼得堡和北京是敦煌文獻收藏的四大中心。
當敦煌文獻被劫到英法等國、劫余部分被運到北京時,日本學者便積極從事敦煌文獻的調查和搜集,開始了歐洲、北京的訪書活動,而英、法等國的學者也開始了敦煌文獻的編目、整理和研究,這樣就在世界范圍形成了一股研究敦煌文獻的熱潮。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大正十三年(1924)七月內藤湖南率長子內藤乾吉及大阪外國語學校的石濱純太郎到英法德意各國考察,翌年二月返國。這次的歐洲之行,他們“勾留倫敦五禮拜,英博物館所藏石室遺書,除內典未染指外,已睹一百四十余種”。在英國還見到滿蒙文書,由“石濱、鴛淵二君為編書目,皆足補東方著錄之闕矣”。這一經歷使石濱純太郎眼界大開,對于國際學術界有關敦煌西域出土文物文獻研究的歷史和現狀有了全面的了解。也正是這次的歐洲考察,才有了石濱純太郎于1925年8月關于“敦煌學”的演講。此后不久,陳寅恪先生在為陳垣的《敦煌劫余錄》作序時也提出了“敦煌學”一詞。
石濱純太郎和陳寅恪所生活的時代,國際學術的潮流是東方學,學界的主流是歷史比較語言學。它的特點是不僅要掌握多種東西方語言文字,同時還要掌握多種東方的民族語言和死文字,利用各種文字史料對種族氏族、語言文字及名物制度進行比勘和審訂。東方學沒有一定的學科體系和理論架構,研究的對象也十分分散而不確定,并根據需要不斷在轉換研究重點和地域。
作為一門學科的東方學,并未建立自己的理論范式,也沒有本學科的理論和研究范圍,在此背景下建立的印度學、埃及學、亞述學、敦煌學等學科,也缺乏理論體系,并根據不同的條件和時代不斷轉換研究的重點。如從研究內容來說,早期的敦煌學只研究文獻,后來又加入了石窟藝術,現在又提倡文獻與石窟的綜合研究。在研究的對象上,從敦煌的文獻、石窟,逐漸擴展,內容不斷放大,我們看看《敦煌研究》的欄目及文章題目,涉及了整個石窟、絲綢之路、簡牘、黑水城文獻、新疆發現的文獻文物等,似乎呼應了姜亮夫先生關于敦煌學的定義。
西方學者所研究的東方主要是文本中的東方,就是研究東方的民族歷史語言和文化,即主要是對各種東方文獻的研究,缺乏實地的考察與真正的了解。東方學及其有關的學科能夠在19世紀得到巨大發展,則是因為歷史比較語言學是當時西方學術的主流,而對各種新發現的東方文獻比較、研究和解讀,恰好符合當時世界學術的新潮流。如石濱純太郎除了精通英語、德語、法語和俄語這些國際上通行的語言外,還精通蒙古語、滿語、土耳其語,研究過藏語、梵語、西夏語,具有進行歷史比較語言學研究的基礎。陳寅恪先生能夠閱讀日、英、法、德、俄文,并有使用蒙、藏、滿、梵和巴利、波斯、突厥、西夏、拉丁、希臘等十幾種語文的能力,尤以梵文和巴利文特精。他的西北史地研究和蒙藏絕學探討,都運用的是歷史比較語言學的方法。石濱純太郎和陳寅恪關于“敦煌學”的提出,都是在此背景下的產物。
另如韓儒林先生在歐洲游學時,從伯希和攻讀蒙古史、中亞史,研習波斯文和蒙、藏、突厥等語言文字,后又到德國柏林大學學習。留學歐洲的三年,正是韓儒林“融通西方史家研究方法與中國傳統治史方法的學術關鍵時期”,他所說的“審音勘同”的研究方法,實際上就是當時歐洲的歷史語言比較研究模式。韓儒林先生在蒙元史方面的許多考證成果,主要是直接用波斯、阿拉伯史料原文與漢文、蒙文史料相互比勘校訂,從歷史學和語言學兩方面進行辨析,訂正了中外史料以及前人著述中的諸多謬誤。
三、以地名學的敦煌學
敦煌學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以地名學的國際顯學。敦煌之所以引人關注,首先是由敦煌的地位決定的。在今天,如果沒有敦煌石窟,國際組織和普通百姓是很難知道它的;如果沒有敦煌學,世界的學者也不會對敦煌有多少了解。
敦煌之所以特殊,是由它在歷史上的地位決定的,即在漢唐時期,敦煌是絲綢之路的“咽喉”之地,而絲綢之路又是中國古代對外交往的主要道路。
在漢唐時期的千余年里,中國的經濟重心在北方,政治重心則在西北,對外交往的通道只有一個,這就是西邊的絲綢之路。所以,當漢武帝時期霍去病打敗匈奴,派張騫出使西域的前后,就在今天的甘肅河西走廊“列四郡、據兩關”,設置了武威、張掖、酒泉和敦煌四郡,并在敦煌的西面建立了出入的關口——玉門關和陽關。
由于敦煌是絲綢之路的“咽喉”,即不論絲綢之路分為幾條道路,或作為網絡狀不斷變化,如從長安到敦煌可以有好幾條道路,從敦煌進入西域后也有北道、中道和南道等,但敦煌是唯一不變的吐納口,故而成為東西方文明交匯的樞紐。
正因為敦煌是絲綢之路的“咽喉”、中西交通的樞紐,所以漢王朝就在敦煌的西邊設置了玉門關和陽關,控制著東來西往的商旅。而絲綢之路從敦煌西出后的北、中、南三條道路都“發自敦煌”,然后經“西域門戶”的伊吾、高昌(今吐魯番)、鄯善而達中亞、歐洲,敦煌“是其咽喉之地”,這就清楚地說明了敦煌在中西交通中的重要地位和樞紐作用。
敦煌在絲綢之路和中西文化交流方面的特殊地位,賦予了敦煌以地名學的條件。
四、結語
通過前面的闡述,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的感悟:
一、雖然敦煌文獻發現已經120年了,從敦煌學概念的探討史可知,對這門學科的概念、內涵及研究對象還沒有取得比較一致的意見,或稱為敦煌學,或稱為敦煌研究,或稱為敦煌文獻研究。就是稱為敦煌學的學者,對其涵義及研究范圍、學科性質的看法也不盡相同。我個人認為,作為一門學科的敦煌學應該是能夠成立的,它研究的對象是敦煌文獻、敦煌石窟、敦煌史地和敦煌學理論。
二、敦煌學是在東方學的背景下產生的,它也具有東方學的一些特質,即學科的體系和理論架構還不夠完善,研究的對象也比較分散,并不斷在轉換研究重點。因為敦煌學所包含的范圍非常廣泛,敦煌文獻被稱為中國中古時期的“百科全書”,敦煌壁畫被法國人稱為“墻壁上的圖書館”。可以說,中國古代的歷史、地理、社會、哲學、宗教、考古、藝術、語言、文學、民族、音樂、舞蹈、建筑、科技等等,都在敦煌有所反映,或者說都有研究的材料。敦煌學的研究猶如東方學一樣,除了傳統的藝術、歷史、語言、文學研究外,也是根據時代和需要在轉換研究的重點,如20世紀80年代,國家提出“科學技術是生產力”時,敦煌科技尤其是敦煌醫學研究是一個熱門話題,除了對敦煌發現的本草學著作——《新修本草》《食療本草》《本草集注》,敦煌發現的醫經——《內經》《傷寒論》《脈經》《新集備急灸經》等進行整理、探討外,還將敦煌文獻中的醫方運用在臨床醫學中進行實驗。另如2013年國家提出“一帶一路”的倡議后,敦煌與絲綢之路及中西文化的交流又成了研究的重點。
三、敦煌學是一門以地名學的學科,它的一切是圍繞著“敦煌”展開的,它離不開“敦煌”,或者說它就姓“敦”,不能離開“敦煌”而談敦煌學。所以在歷史上敦煌郡或沙州范圍內的遺跡、遺物及其歷史、地理都是其研究對象,敦煌以外的歷史遺跡只能說與敦煌學有關系,不能將其納入敦煌學的研究對象。如簡牘材料,歷史上敦煌郡境內發現的屬于敦煌學的研究對象,其他地域發現的則不是,應該是簡牘學研究的對象。現在已經有的《簡帛》《簡帛研究》《簡牘學研究》等,就是專門的簡牘學研究刊物。另如吐魯番學,也是一個獨立的學科,1983年成立的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將敦煌與吐魯番合并在一起,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并不能表示敦煌與吐魯番是一個整體。隨后成立的甘肅敦煌學學會和浙江省敦煌學研究會,還有酒泉地區敦煌學學習研究會,都只是敦煌,并沒有包含吐魯番。新疆吐魯番學研究院和新疆吐魯番學學會是專門的吐魯番學研究機構,《吐魯番學研究》也是吐魯番學研究的專門刊物。至于黑水城文獻則屬于西夏學的研究對象,《西夏研究》《西夏學》就是其專門的刊物。總之,敦煌學是研究“敦煌”的,它與吐魯番學、簡牘學、西夏學、絲綢之路學、西北史地學等是并列的關系,而不是從屬的關系。至于吐魯番學、簡牘學、西夏學、絲綢之路學、西北史地學等還沒有敦煌學成熟,或者還沒有建立自己的學術組織,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強調以地名學的敦煌學姓“敦”,只是從學科的屬性考慮的。從研究的角度來說,則強調的是打通,即敦煌學研究者不能局限在“敦煌”,要走出“敦煌”,對中國古代的文史典籍,尤其是與敦煌學有密切聯系的吐魯番學、簡牘學、西夏學、絲綢之路學、西北史地學等材料要融會貫通。
另外,敦煌學與其他學科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如在吐魯番出土文書中,就有部分敦煌的文獻,日本學者小田義久編的《大谷文書集成》第一卷,就分為“高昌國時代諸文書”“西州時代諸文書”“吐魯番出土敦煌關系文書”等四部分,在“吐魯番出土敦煌關系文書”里的大谷2835《武周長安三年三月括逃使牒》完全是武則天時期有關沙州(敦煌)檢括逃戶的文書。還有大谷2832《沙州敦煌縣牒》、大谷2834《敦煌縣受田簿》、大谷2839《敦煌縣各鄉營麥豆畝數計會》等,都完全是沙州的材料,是研究唐代敦煌歷史不可或缺的。另如新疆出土的樓蘭漢晉木簡中也有一些敦煌材料,是研究漢晉時期敦煌歷史及與西域交往的重要史料。這些材料雖然發現在新疆地區的吐魯番和樓蘭,屬于吐魯番文書和樓蘭簡牘,但從聯系、發展的角度考慮,自然是敦煌學的重要材料。
(本文原載《敦煌研究》201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