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醫院
- 黎明之前抱抱你
- 薇薇一點甜
- 9881字
- 2022-10-27 15:53:30
干得漂亮,熊孩子們!
(1)
風謠站在院長辦公室里吸了吸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顧凌鐸正在低頭看手表,聽到她的話抬起頭來:“我更關心這位孫院長他什么時候來。”
那倒是,昨天下午他們搬機器過來的時候,按照規定原本就應該到院長這里來的,卻被告知孫院長不在院內。今天早上不到上班時間,兩人又被帶到了院長辦公室內,和那位“香氣馥郁”的女助理扯了一個多小時的閑談。直到幾分鐘前,那位女助理被人因故叫走,那位神秘的孫院長還是沒能出現。
顧凌鐸的神色是肉眼可見的低沉,作為院長,上班時間不見人影,還是在現在這樣的特殊時期里,正義小伙伴對上位者尸位素餐的怒火已經蓄勢待發了。
女助理離開辦公室后,她身上那股濃厚的香水味消失后,辦公室內那股奇怪的味道才逐漸顯露出來。
風謠:“很淡的血腥味,嗯……好像,還有一點點大蒜的味道?”
血腥味?
她想,自己大概會忘記這世上任何一種味道,但唯獨不可能忘記這個。
這股在她的腦海中,彌漫了整整三年的味道。
顧凌鐸無語:“你是想演刑偵劇,還是餓了?”
風謠:“我說真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風謠的話被打斷,一個中年男人匆匆推門而入,“忙了點別的事情,二位久等了吧?”
他的白大褂松松垮垮地搭在西裝外頭,連扣子都沒來得及扣上,一看就是剛套上的。
風謠見狀,連忙搶在顧凌鐸開口前說話:“沒多久。”
孫院長:“哦,那就好。請坐。”
顧凌鐸站到了攝影機的監控器后面,由風謠遞上話筒對孫院長進行采訪,聽他介紹關于J國新型病毒的基本情況。
聽著聽著,她的眉頭似乎越皺越緊。
什么味道啊……
很奇怪,自從孫院長進來之后,那股血腥味就完全蓋過了原本混雜其中的蒜味,變得越發濃烈起來,簡直熏得她頭有些發暈。
面前的孫院長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風記者,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風謠搖了搖頭。
采訪結束后,風謠喊停了那邊顧凌鐸的錄制,笑著說:“孫院長,您是昨天晚上吃什么了嗎,好濃的一股蒜味兒啊?還是紫皮的?咱們的愛好挺相同?”
孫院長一怔,然后笑道:“是啊,外賣點了份手搟面,醫院附近有家手搟面味道不錯,你們待會兒下班了可以去嘗嘗。”
風謠笑著點頭:“這樣啊……”
扯淡,手搟面哪來這么重的血腥味。
孫院長走到辦公室旁的打印機邊,“嘀嘀”兩聲,打出幾張連張的大條子,并著一把裁紙刀一起遞給兩人:“我已經看過了你們的考勤要求。醫院這邊的話,你們自己拿刀裁這個單子,每天早上到大樓中間的護士站那邊領口罩,每天每人一個,多的也沒有了。這東西現在難買,我們自己的醫護人員也不夠用。”
風謠見他遞了小刀過來,招呼收拾機器的顧凌鐸:“過來把今天的申請單先填一下。”
她伸手一開刀片:“嘶!”
一滴血珠落下,滴在桌面上,孫院長眼疾手快地抽了張紙巾,拭去了桌上的血珠。雪白的面紙上好似洇出一朵綻開的紅梅。
風謠按住手指止血,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您這裁紙刀的刀刃怎么是反著開的?”
孫院長:“可能是太久沒用,壞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待會兒我讓門診的醫生給你開一針破傷風吧?這刀已經掛銹了,免得感染發炎。”
風謠頓了頓,視線敏感地落在辦公桌上那張擦過血還沒來得及扔掉的紙巾上,說不出是為什么,她只好一笑:“謝謝您。”
兩人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風謠沒忍住,問:“小顧,你確定你一點都沒有聞到什么血腥味嗎?”
顧凌鐸皺眉:“沒有,你到底想說什么?”
風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就是明白了為什么你到現在都還只是一個實習生。”
顧凌鐸:“……”
風謠挑眉,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直覺。”
辦公室內。
孫院長戴著橡膠手套,用一把手術鑷子夾著剛才擦過血的紙巾,將它浸泡到了一支裝著透明液體的試管中,試管內的液體瞬間轉紅。
接著,他又從手邊一個密封瓶中用滴管取了一滴紅色液體,滴進了另一支一模一樣的試管中。試管中的液體同樣轉為紅色,只是顏色較泡著紙巾的那支,要暗淡不少。
孫院長猛地起身,走到文件柜邊拉開其中一個柜子。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剛才風謠兩人坐過的沙發后背往后移,墻面明顯往里凹陷了下去。
濃郁的鐵銹味隨著隆隆的空氣轉換器的運作聲響從內飄出,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今天挺早?”
孫院長用腳將沙發往邊上踢了踢,一件沾滿蒜粒未洗的衣服從沙發靠背后頭的夾縫中跌了下去,落到地上。
原來那個女記者聞到的味道是從這兒傳來的。
他了然地笑笑,然后拎著兩支試管走了進去:“今天我不打算取你的血,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了。”
聞言,被強力束縛帶綁縛在沙發上的男人微微抬起了頭,瞥了一眼孫院長后又重重地落了下去。他的雙手手腕、雙腳腳踝以及頭部,都連接著一根細細的導管,鮮紅的血液隨著導管,源源不斷地流向茶幾上幾個不同的密封采集瓶中。細密的汗珠隨著采集瓶內滴滴答答落下的聲音,從他的頭上流淌下來。
若是換作普通人,被這樣大量地采血,早就渾身冰冷死透了。但是孫院長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會。
據這個男人當年對孫院長所說,他身體的恢復速度要比地球上普通的人類強上數百倍,哪怕將他全身的血液放干,他也只不過是躺著休息個數十年,之后又能恢復如初。他身體里健康細胞的分裂速度如同癌細胞一般,極快!死亡細胞的分裂速度遠低于新生細胞的速度。換句話說,他身體內的細胞永遠充滿活力,器官永遠不會衰竭。
人類長生的法門用科學來解釋其實早就有了一條完整的邏輯鏈,但是普通人類的細胞永遠不可能有癌細胞的生長分裂速度,所以這個邏輯鏈其實永遠實現不了。
孫院長將顏色深淺不同的兩支試管舉到了他的面前:“最近我們的取血次數太頻繁了,血液質量有些下降,換句話說,你的血紅蛋白對其他病人的治愈能力在下降。所以,我們需要等待一段時間,等你身體里的血紅蛋白回歸正常濃度。不過在等待恢復的這段間隙里,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替代品。”
對面的男人極低地呻吟了一聲,似乎是在強忍著什么難耐的痛苦。
孫院長微笑:“抱歉,忘了先幫你關掉采血器了。”說著,他騰出一只手擰上了采集開關。
沙發上的綁縛帶隨即脫開,導管的針頭從皮肉中“噗”的一聲抽出。
男人癱倒在沙發上,重重地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下來。或許是因為不死所以他必須付出代價,被采血時,他的痛感甚至要比普通孕婦分娩時的痛感還要強上數倍。
孫院長聳了聳肩:“我還以為這么采了多次,你應該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了。”
男人似乎終于緩過來了,抬眸淡淡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重華的孫子,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從我身上取走那么多血嗎?”
孫院長毫無恥意:“嗯,所以我一直很敬重我的祖父,即便他已經過世這么多年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聲,從沙發上起身:“剛才你說最近都不用取血,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孫院長點了點頭,然后等到男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微笑地補問了一句:“有一個問題,今天那個女記者是不是你當年放血救的那位患者的后代?”
男人倒是有些不以為意:“嗯。”
孫院長撐著下巴思索:“原來用你的血進行全身洗血之后,血液是會遺傳給后代的啊,而且,濃度居然還這么高?”
洗血,顧名思義,就是利用兩只手腕靜脈以及導管形成一個閉環,一端抽出一端輸入,進行全身血液雜質清洗,弊端是存在極高的感染血液病的風險。
男人的腳步一頓:“聽上去似乎你也很想嘗試一下?”
孫院長完全不介意:“如果能保證安全,并且洗完之后能像你一樣長生不老,我倒是愿意試試。”
男人:“祝你早日實現愿望。”
孫院長:“你就不打算問問,我是怎么知道她的嗎?”
男人沉默地將袖口卷到了最上面,密密麻麻的針孔疤痕上,一塊白色紗布包裹住了一個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浸到白布上的血,已經有些發黑。
“你通過監控看到那個女記者半夜來醫院撞見過我,又用跟蹤器發現我去了她的家。你知道我對血液有天生的感知力,所以斷定我會去找她的原因,是我發現了她身上流著我的血。不過回來之后我已經發現你植入到我身體里的追蹤器,便動手把它挖出來了。希望你下回采血的時候不要再偷偷給我動這種無聊的手術,謝謝。”
“啪啪啪……”
孫院長微笑地鼓掌:“全中。所以你故意在我的辦公室里留下那個女人熟悉的味道來提醒她?我想想……紫皮大蒜?可是昨天下午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和那個小伙子在搬器材,她好像要長駐在這兒了?我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你說……這是不是老天要幫我?”
男人:“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勸你最好不要做出讓警察對你起疑心的事情。”
“林司南,”孫院長叫住了他,嗤笑一聲,“我希望你記得,第一個取你血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祖父,你所謂的摯友,那個活在大家口中悲天憫人的軍醫。”
此時林司南已經走到了沙發后背的豁口處,室外的陽光灑進來,打在他半張臉上,映照出毫無血色的瓷白。他的另半張臉隱沒在密室昏暗的燈光下,藤蔓狀的黑色花紋張揚地鋪滿了裸露在外的半邊脖頸和下頜,僅差一點就要蔓到臉上了,但是好在它停下來了。無損面部的完美,只添妖異。
“至少,他取血是真的為了救人,而不是每當有大型傳染病時,就拿它做成免疫血清再去黑市上高價售賣。”他望著孫院長,“和重華相提并論,你不配。”
(2)
“咔嗒!”
隨著一聲脆響,風謠手中的懷表翻蓋被打開,露出了里面的黑白照片。
她望著照片發呆,腦中同時在思考。
閃著熒熒冷光的白熾燈,一扇冰冷的金屬大門,還有堆積在操作臺上的數不清的猩紅色試管……
她記得那股味道,死亡的味道。
如果她的直覺沒錯的話,孫院長確實留下了那張沾了她血的紙巾。可是做什么用呢?結合那似有若無的熟悉的血腥味,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三年前的場景。
不過,她說不出口。總不能讓她告訴顧凌鐸,啊,我跟你說,我覺得醫院里有人在搞血液實驗吧?別說顧凌鐸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神經病。
忽然,她察覺到身旁一道視線投射到她手中的懷表上,似乎是有人想看又強行擰巴著裝作不愿看。她哼了一聲:“想看就看,想問就問,憋著也不顯得你帥。”
顧凌鐸立刻放下身段湊了過來:“看這制式,白底黃銅蓋,是民國時的懷表?這兒還有標,瑞士的歐米茄?里面還有張小孩的照片?誰啊?”
“嗯,鑒定能力不錯。這塊表是我爺爺的,小孩就是小時候的他。”風謠說,“他那會兒年紀小,得了重病,本來快要死了,但是家里人不知道從哪兒請了個名醫,最后又給他治好了。死里逃生之后,家人給他拍了這張照片,放在這塊懷表里作紀念。過世前他把它給了我,說是能保佑我。”
顧少爺書生病犯了,看見這種只畫在課本上的老物件心里就發癢:“我能拿手上看看嗎?”
風謠點了點頭,遞過去,結果顧凌鐸接的時候手滑了,懷表磕在了休息間內的大理石瓷磚上。
“喀!”年久失修的懷表蓋應聲脫落,連里頭的那張黑白照片也摔了出來。
“喂!這是古董啊!你看著點!”風謠連忙彎腰去撿。
因為是顧凌鐸手滑導致的,他有些愧疚地開口:“抱歉……哎呀!我等會兒去問問這塊表現在的行價是多少,然后雙倍賠給你吧……等等,你看那照片背后的表盤上,是不是刻了什么字?”他道歉的話忽然一頓,指著懷表問風謠。
“嗯?”風謠將表翻了個面,黃銅蓋上藏在照片后面的刻字露了出來——
贖罪。
顧凌鐸:“贖罪?”
風謠拿著懷表一臉驚訝:“原來背后還有這么兩個字,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看來,爺爺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休息室門口,有護士敲了敲門:“風記者,注射單開好了,麻煩您到護士站這邊來打一下破傷風針。”
“好了,下回拿這種帶鐵銹的東西時一定要注意啊。”護士拔了針,用棉簽按住針眼,“要坐這里休息一下嗎?”
風謠搖了搖頭:“不行,還得回去奶孩子呢。”
護士“撲哧”一聲笑了,也不知道顧少爺聽到她這么說會不會心態瞬間崩掉。
風謠手按著棉簽,從護士站離開。
打針的那位護士探出頭,在背后提醒了她一句:“回去記得走消防通道,下班出去的時候也別走一樓大廳那邊!”
風謠:“知道啦!謝謝!”
都是顧凌鐸做的“好事”,據值班的護士說,這些天來醫院拍片的人數直線上升,哪怕只是干燥上火了流個鼻血,都在擔心自己是不是也給傳染了,他們忙得腳不沾地。最可怕的是,好像還真有幾個檢查出了點情況,醫院正在查他們的既往病史和J國出行經歷,不過目前還沒出結果。風謠推開消防通道厚重的門,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醫用消毒水味,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迎面向她走來。眼看著兩人就要在門邊撞上,風謠連忙側身讓了讓。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熟悉的血腥味擦過了她的鼻尖,被她瞬間捕捉到,和她剛才在院長辦公室內聞到的極像!
消防通道的門合上時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風謠瞬間回神,轉身就追了出去:“等一下!”
然而,當她跑出通道后,卻發現消防門外的走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障眼法?魔術?
信奉唯物主義的風謠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是遇到了鬼,而是開始沿著消防通道門開始敲打墻壁。
“咚咚咚!”
她邊敲邊貼著墻聽,看看兩邊的墻壁是否有中空的部分可以藏人。
現在是特殊時期,掛號看病的人大多都集中在一樓的發熱門診,普通區的走道里基本上都沒什么人,但是她這古怪的行徑還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哎!別靠那墻上!這里是醫院!有病菌的!臟!”有人出聲提醒她。
風謠問那人:“您剛才過來的時候有看到什么人從這邊出去嗎?”
那人搖了搖頭。
風謠:“那這層樓除了這個消防通道以外還有什么儲藏室或者什么隱蔽的小空間之類的地方嗎?”
那人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走廊就一條直道。”
風謠無奈:“謝謝。”
一個身上帶血的人在一條死胡同里憑空消失了,而且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個笑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笑,都快趕上驚悚片了。
她在自己大腦的庫存中翻著里面的記錄:血液……醫院……
有答案了!
這不就是她前天發的那篇百萬閱讀量的軟文內容嗎?
“神秘醫生夜半放血”,內容編得駭人,但其實她自己都沒當回事。
她就是恰好在醫院里拍到了那張照片,甚至當時就是覺得,可能真相就是一實習醫生半夜值班,在那里拿豬肉什么的練手,完事沒來得及收拾,結果血濺得到處都是。可發稿之后的當天晚上,還有人特意跑到她家窗外去裝神弄鬼地嚇唬她,雖然那天天太黑,除了那人脖子上畫的逼真特效,她也沒太看清那人的具體長相……
答案有了,就是被同事說中了,她是自己作死,沒準兒歪打正著拍到了些什么東西,然后被卷進了什么不能說的“秘密”里。
不對,加上三年前那次,這應該是她第二次主動作死。
真棒啊你,風謠。她自嘲,三年過去了,還沒學乖。
然后她立刻返回了護士站。
剛給她打完破傷風針的小護士見她又回來了,愣了愣:“不奶孩子了?”
風謠微笑:“請問,能給我看一下最近晚上值班醫生的排班表嗎?他們值班那么辛苦,我看看時間,哪天晚上留下來采訪一下,做個夜班專題,對現在政府倡導的弘揚醫生的正面形象也有好處。”
護士:“看看倒是可以,最近的情況你也知道,留下來輪班的人比前幾天多了很多。畢竟,未知的病毒最可怕……聽說再過幾天就要全員值晚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之,現在這時候……咳,不說了。”
她從一堆文檔中抽出排班表遞給風謠:“最近的都在這里了。”
風謠接過,佯裝選日期,實際上快速瀏覽了1月18日,也就是兩天前的值班記錄。
那天晚上的值班醫生有兩個,一個叫“李玲”,另一個叫“劉淑梅”,一看就是女性的名字,而她那天晚上拍到的是個男性。
風謠:“如果值班人員臨時調班的話,這上面會有記錄嗎?”
護士:“當然!換班的人第二天早上都會到這里來登記一下和誰換班了,換了的上面都有寫的。”
確實,有幾個換班的,都在當天原本的值班名單后面用水筆標記了一下,但1月18日的記錄后面沒有,說明當天沒人換班。
當天傍晚5點40分,醫院正常下班。
顧凌鐸一邊收機器,一邊古怪地看著坐在沙發上敲打不停的風謠。
終于,風謠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百忙之中回瞥了一眼:“干什么?”
顧凌鐸:“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不是一向到點就走人的嗎?怎么今天已經下班了,你還坐在這兒?”
“誰跟你說我是下班就走人的了?”風謠邊敲鍵盤邊說,“咱們報社回我家那條道下班堵車能給我堵出密集恐懼癥來,我要是不早點走就別回家了,醫院這邊到我家又不堵車。”
顧凌鐸:“那我先走了?”
風謠:“回去之后想一個采訪主題,明天來的時候發給我……對了,內容不準太出格!”
顧凌鐸冷哼一聲:“呵,總不會比爆款震驚體軟文更出格。”
這小子又在內涵她了。
顧凌鐸一離開,風謠“啪啪”打字的手便立刻停了下來。
今晚,她想留在醫院里,再去一次那天晚上拍照片的那間辦公室附近。因為那邊現在被劃進了發熱區,白天有人值班,她過不去。
雖說但凡小說電影里主角碰上的一大半驚悚倒霉事都是自己沒事瞎作死作出來的,但如果明知自己已經被卷進去了,還犯?不去查,那就是標準的炮灰劇本。
風謠覺得,自己應該不想當炮灰。
于是她清點了一下包里帶的東西:衛生棉、粉餅、錄音筆、記錄本、小攝像頭,以及一根防狼電棍。
她留下了錄音筆和小攝像頭,想了想,又把電棍也塞了回去。
休息室外,保潔阿姨在敲門:“這里要鎖門了。”
風謠應了一聲,然后提著包走了出來。她不跟顧凌鐸一起走,是怕那小子看見她換東西然后追問個不停。
她從正門出了醫院,然后先去了孫院長推薦的那家手搟面店填飽了肚子。
店里人不多,只有斜側方坐了四個年輕的大學生,一個個勾著頭,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6點半,醫院里除了值班的醫生護士,其他人基本上都回去了,新劃出來的感染科和發熱門診的牌子在黑夜中閃爍著醒目的紅光。
四個大學生先風謠幾分鐘離開了面館,風謠在他們后面結了賬,走出小店。
從醫院大門直接走進去不太方便,一是她怕死不想混到發熱病人堆里去,二是現在這時候從那邊進,就免不了出示身份證登記姓名什么的。
但是院內職工宿舍有一扇小鐵門是開在面館后面的一條小巷子里的,除了住在里面的人,沒什么外人知道。最近那邊設了一個小崗亭,白天有人穿著防護服在那里站崗以及做消殺,到了晚上7點鐘之后,站崗的人就下班了,小區里住著的職工家屬就可以從鐵門自由出入。
這都是她白天以采訪的名頭和護士們聊天收集來的信息。
風謠拎著個小手提包,一副剛剛下班準備回家的樣子,神態極為自然地跟在幾個聊天的老太太后面走了進去,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進去之后,她立刻往院區的方向走。
職工宿舍和院區不在一起,他們用幾根木頭和一條綠色的紗布,把這兩個區域象征性地隔開了。
嘖,趁著天黑沒人,趕緊翻吧。
風謠不得已重新撿起了自己學生時代翻墻出去買零食的技能,踩在木條間的縫隙處,腳借著綠紗布的力一托,踉蹌著翻了過去。
“嘭!”
完美落地。
(3)
離職工宿舍最近的就是現在的就診區,病房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晚上基本上整棟大樓都熄了燈。
風謠打開醫院公眾號上登載的電子地圖,一幅立體化的3D樓層圖逐漸在她的腦海中成型。
“嘖!”她笑了一聲,“位置設計得還挺巧妙的啊。”
辦公室的位置雖然在圖上沒有明確標出,但是風謠記得她當時路過了藥劑科的制藥房。那里面有一個巨大的藥爐,白天采訪的時候,用大勺在燉煮的藥汁中攪拌的年輕藥劑師告訴她,因為地方狹小,藥爐又要每天做出足夠的中成藥來給病人,所以常年不熄火。冬天還好,其他時間除了本科室的人根本沒人想靠近這邊,里面太熱了,簡直就要把人熱化了。
風謠深以為然,畢竟她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鐘不到,何況現在正值隆冬。
這簡直就是個天然的保護所,先天就決定了那里必然人少。
暮色漸深,一個瘦小的身形無聲地貼上了門邊的墻壁。
走廊內沒有一絲光線,一扇堅固的封閉式鐵閘門在離她不到1米左右的位置,把那間她熟悉的藥劑房劃到了發熱區以內。
這樣,這里半夜就真的不會有人來了。
淡淡的甜腥味,混雜著濃重的化學藥劑味道,順著墻縫滲透出來。她把耳朵貼在墻壁上,隱隱約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的杯盞碰撞的聲音。
嘖,還真有人半夜在這做實驗啊。
作為一個在法治社會長大的人,風謠所能想到的第一個自保方式就是輿論曝光。在此行多年,她深知輿論風暴的可怕性。只不過,曝光方式必須匿名,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事后不被報復。她連怎么把這手消息轉賣給別家報社的方式都想好了。
但是,要曝光,就必須要有拿得出手的證據。
風謠閉上眼睛,靜立了幾分鐘,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完全適應了眼前的黑暗。她的視線在周圍察看一圈,最后落在那扇封閉的門板上。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了!
一分鐘后,走廊內傳來一聲鐵棒撞擊柵欄的巨響。
緊閉的大門立刻被推開,有人問:“誰?”
蜷縮在門板背后視線死角的風謠嘴角微勾,小攝像頭的夜視模式已經開啟,她剛打算按下手中早已準備好的錄音筆開關,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走廊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叫喊:“天!還真有人!”
推門的人一愣,躲在門背后的風謠也蒙了一下,定睛一看,居然是剛剛在面館看到的那四個大學生!
她立刻就明白什么情況了。
這大概是一群看了軟文打算大半夜溜進醫院來玩“鬼屋”探險的熊孩子。世上為什么有那么多驚悚恐怖故事,這種熊孩子要負一半責任。
那四個孩子被發現了后嚇得發出一聲驚呼,拔腿就跑。推門的人連忙追了上去,期間還被風謠掉在地上的電棍絆了一腳。
風謠暗罵了一句,然后從門后猛地沖出,瞬間暴露了自己,門內立刻又有兩人跑出,她隨即抄起落在地上的電棍,拎包狂奔!
追著那四個大學生的人聽到背后居然還有奔跑追逐的動靜,腳步頓了一下,疑惑地扭頭回看。
身后突然冒出的女人沖他微微一笑,然后被電流麻痹的觸感瞬間襲來。
“嘭!”那人應聲倒地。
風謠用力一腳將這具擋路的身體踹到一邊,繼續奔跑。那四個大學生很機敏、膽子也夠小,此時已經趁機跑得沒影了。干得漂亮孩子們!
她靈活地拐過一個轉彎角,按照記憶,她只要再穿過一道門就可以離開這棟大樓了。
隨即,她就被眼前的場景整蒙了。
“我……去……”
鐵門邊推倒了無數張桌椅還有一個大鐵柜,死死地抵在門邊,似乎生怕有人從里面追出來。
那四個熊孩子逃命也不忘把追擊者的路給堵死,真是好聰明啊,快把她聰明哭了。
身后跑動的腳步聲不斷逼近,她的手中緊緊地握著那根僅存的電棍。
窮途末路,難得這時候她還有心情思考,如果真的被嚴刑拷打或者用作人體實驗,她能扛住幾秒鐘。
最終,她無奈地嘆了一聲:“算了……”
身體緊靠墻邊,她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手上的電棍已經蓄勢待發。
這時,一只手從背后伸出,一把拎住了她的后脖頸子,差點沒把她揪得背過氣去。
風謠:“???”
大哥,有話好好說,先松手行嗎?要死人了!
那人低聲喝道:“走!”
說完,他便捂住了風謠的眼睛。
那人手指上傳來的冰涼觸感甚至凍得風謠一哆嗦。
不過風謠卻并不打算掙扎。因為在那人靠近她的一瞬間,她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風謠:“請問……能先放開我嗎?”
那個捂住她眼睛的人壓低了聲音,淡淡道:“不能。”
風謠有些無奈。對方制住她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捂眼睛,隨后她就感覺自己腳下的地板好像空了一下,再然后就是重重地一腳踩實,跺在地上,震得她腳踝都有些發麻。
——就像從升降機上面被硬生生地拋下來一樣。
并且,那個捂住她眼睛的人也全程都沒有松手,似乎生怕自己看到他的臉一樣。這人的手也太涼了,像塊冰糊在臉上,真不會有多好受。
風謠試探著和他商量:“我保證不看你,你能稍微松點嗎?太緊了,你捂得我眼睛疼。”
那人的聲音毫不動搖:“忍著。”
風謠:“……”
說話人的聲音很奇怪,似乎被處理過,壓得很低很粗的男聲,聽不出來什么特質。
這人完全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風謠:“你和剛剛房間里的那些人是什么關系?你們是在做人體實驗嗎?今天早上在走廊旁邊的消防通道里,我撞見過你,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那人不語。
風謠又問:“不想回答?那我換個問題吧。早上你在我面前忽然就消失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現在應該也不在剛剛那個地方了吧?你是怎么做到憑空消失的?是障眼法、魔術,還是要挑戰一下唯物主義的世界觀?”
那人仍舊不語。
風謠:“你為什么救我?我們認識嗎?這個總能回答吧?”
耳邊仍然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要不是之前已經聽他說了幾個字,風謠簡直就要懷疑他是個啞巴了。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她剛才一念之下主動暴露,救了那幾個大學生,藏在黑暗中的這位根本就不會出手,她現在多半也已經涼了。
最終,她無奈道:“好吧,那有什么事情是你能說的?我都聽著。”
那人說:“離開這座城市,隱姓埋名躲起來,然后永遠不要回來。”
“開什么玩笑!”風謠想都不想就回絕了他,接著又補充道,“我在這里有家有工作,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過就是發現了你們在做人體實驗。大不了我把我包里的東西全交給你,你替我告訴他們,那天的照片我是無意間拍到的,沒有別的意思,那篇文章我會刪掉讓事態冷卻下來,以后也不會再提,所有的事情都當從來沒發生過,可以嗎?”
那人緩緩道:“所以,你一定要留下來?”
風謠:“是……”
可惜她現在眼睛被人捂得死死的,不然她一定要閉眼抱頭當烏龜,以防談崩了之后,被惱羞成怒的對方揍成豬頭。
“好。”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好”字是個什么意思,就感覺一記重重的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一陣脖頸上的穴位刺痛之后,是蔓延至全身的麻痹與酸癢,令人瞬間無力,她終于能夠親身體會到電視里這一常見動作到底是個什么感覺了。
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