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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奇襲

月明星稀。

仙客來客棧門前,魏打更當當敲鑼而來:“鳴、鳴鑼通告,關好門窗——”

譚逸飛青衫一襲,衣箱一只,在熊二熊三的監(jiān)視下走出仙客來。

魏打更:“咦?譚老弟?這三更半夜的還出門?”

譚逸飛不答,掏出一只懷表塞給魏打更:“老哥打更起早貪黑,這洋玩意兒想來您用得上。”放低聲音,“譚教習的學堂正在興建,煩請老哥歇工之后代我道賀一聲。”

七虎在馬上高喊:“結巴,不打你的更,在這發(fā)什么呆?譚先生請上馬!”

譚逸飛從容上馬,看不出表情。

七虎打了個手勢:“起隊!”

魏打更看著一行人遠去,又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手中的懷表,欣喜地揣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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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在樓上面色沉郁,看著窗外漸遠的車馬,直到譚逸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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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夜空,靜靜的群山,靜靜的圓月。

山路上只聽到馬蹄和車輪的聲音,道旁古木叢生,一行人已出了九仙鎮(zhèn),行至當日吳驢子出沒的那座山巒。

七虎提防地盯緊譚逸飛,卻見譚逸飛始終氣定神閑,七虎有些奇怪了。

七虎:“譚先生,你把我二哥氣成那樣,現(xiàn)在走了這么遠,怎么反倒沒話說了?”

譚逸飛笑了一下,還是沒說話。

七虎:“是不是只有我二哥配和你咬文嚼字,你笑我七虎子是個粗人對嗎?”

譚逸飛:“豈敢。七爺聲高致遠,莫招來山賊才是,還是慎言為妙。”

七虎:“怕什么?我七虎子誰敢劫?你放心,我保你平安!”

譚逸飛看著直腸率真的七虎,心中竟驀的一熱。

七虎:“哎我就不明白了,你又有學問又有見識,就是去京城謀個差也不是難事。干啥非賴在九仙呢?留就留,干啥又非得做酒坊呢?窯坊、磚坊啥不好做。”

忽然兩側林中幾只山鵲驚飛,七虎仰頭去看,心中剛生警覺,譚逸飛的話又將他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譚逸飛:“酒坊,一則是家父遺命,譚某為此遍尋名師終于學有所成,七爺對大隊長尚忠義不二,何況生身父母的養(yǎng)育大恩呢?”

七虎若有所悟。

譚逸飛:“二則嘛,做生意貴個稀字,九仙鎮(zhèn)沒有酒坊就是個絕好的時機,外鎮(zhèn)酒進鎮(zhèn)要加上五分運稅,而我卻會讓利五分,這一來一去就是十分利,這不是對全鎮(zhèn)父老都有好處嗎?”

七虎:“對呀!”

譚逸飛:“三則,水乃酒之血,九宮湖水是釀酒的上佳源泉,等咱的酒坊出了酒,也給九仙鎮(zhèn)添了一道本地特產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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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真是說到了根兒上。太白詩云“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酒的主要成分就是水,而水中的各種物質,均與有益微生物的生長、酶的形成和作用,以及醅或醪的發(fā)酵直至成品酒的質量密切相關。水質不良會造成發(fā)酵遲鈍、曲霉生長遲緩、曲溫上升緩慢、酵母菌生長不良這些狀況,從而影響呈香物的形成,還會造成口味苦澀,甚至出現(xiàn)異臭、變色和沉淀。故此,正所謂“名酒產地,必有佳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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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越聽越對:“說的是呀!聽說原先咱九仙鎮(zhèn)就是以酒聞名,現(xiàn)在倒好,全是外來酒,真丟面子!譚先生,你的生意經說的都對,但既然大哥二哥容不下你,我也只有奉命行事啦。”

譚逸飛不在意地一笑:“無妨,要不是七爺問起來,個中苦澀我也不會說。七爺夜黑而行,不會專為趕我出鎮(zhèn)吧?”

七虎:“你不都看到了,我在護商嘛。譚先生,你這么聰明,猜不猜得出這是什么貨?”

譚逸飛:“黑貨。”

譚逸飛說得輕輕淡淡,七虎卻聽得立時心驚。

七虎:“你怎么知道?”

譚逸飛:“黑夜押貨不是黑貨嘛,哈哈……”

七虎哭笑不得:“都說秀才矯情,這話一點兒都不錯!”

譚逸飛:“玩笑一句莫怪莫怪,不過,這黑夜趕路七爺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七虎:“怕啥,這條路我走了幾百上千趟,閉著眼都走個來回。”

話音尚未落,“啪啪啪啪”密集地槍聲平空響起,山鳥驚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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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邊的山上刷刷刷滑下石子泥土,馬兒驚嘶,揚蹄四散,山防兵丁們控制不住,掉下馬來。

七虎打馬急轉,沖天鳴槍:“都穩(wěn)住!都給我穩(wěn)住!”

抬眼望去,兩側坡上黑壓壓的林葉間人馬影動,支支槍口瞄準了七虎車隊,形成夾擊之勢。松動的泥土繼續(xù)滾下來,發(fā)出“刷刷”聲。

七虎有些緊張:“在下九仙鎮(zhèn)七虎,山防宋大隊長的手下,請教兄弟們的名號……”

沒人回答,只聽猛烈的槍聲已在山谷里炸響。

槍聲,馬嘯聲,人叫聲混在一起,七虎的馬隊瞬時被打亂。

七虎控制不住局面,只能往道旁閃,“砰砰”幾聲亂槍打中七虎的腿,他一下摔倒在地,滾到一塊大石后面。

七虎:“在下七虎。請報名號!”

回答他的只有人影綽綽,槍聲陣陣。

“啪”的又一槍擊中七虎,七虎大叫一聲滾到草叢中,槍聲更加猛烈。

七虎的手下們慢無目的地放槍回擊了幾下,都逃散而去,山腰上的槍支噴著火舌,受驚的馬狂奔著跑向遠處。

七虎想抬頭觀察,子彈打在草叢中,壓得他抬不起頭。

如此半個時辰,槍聲才漸漸稀少,明月下,山谷中又漸復平靜。

七虎想動一動身,傷口的巨痛使他不由大叫,旁邊的一只手急速捂住他嘴,一人趴到七虎的身上,將他壓倒叢中,并舉手示意:“噓——”

七虎睜大眼睛,驚異地看清面前正是譚逸飛,漸漸不再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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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山路上傳來齊唰唰的軍靴聲,令人心驚的軍靴聲!

只聽到有士兵道:“報告!這里有兩車黑貨!

一個云南口音的軍官道:“拉走!清理現(xiàn)場,不留活口!”

士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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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車輪聲響,七虎暗道不妙,兩車煙土定然被這幫軍匪劫去了。不及思索,草叢中突然傳來槍撥草聲和零星的槍響,顯然一些人正在檢查留沒留活口。

軍官:“那個領頭的剛才說的什么鎮(zhèn)!”

士兵:“九仙鎮(zhèn)!”

軍官:“好,兄弟們,休整三日,占領九仙鎮(zhèn),掃他全鎮(zhèn)的黑貨!”

士兵們:“是!”

七虎的心強烈地跳起來,從未有過的恐懼涌上心頭。這百里山路他趟了十年,吳驢子都被他打得不敢冒一下頭。今夜是什么隊伍這么厲害,如此多人馬偷襲竟然沒有一點聲息,顯然訓練有素,莫不是兵患到了本地了嗎?果真如此,山防真是遇到了勁敵,他們說是三日后攻打九仙,但若只隔一日便去偷襲怎么辦?大哥二哥對此一無所知,只盼熊二熊三剛才逃了出去,趕快回鎮(zhèn)吱會一聲才好。

譚逸飛一動不動地趴在他身上,兩人的位置在山坡偏下,夜色中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零散的槍聲近在耳邊,七虎的心幾乎跳了出來,“砰砰”響了幾聲后,又向別處尋去。

七虎松了一口氣,只覺頭暈得厲害,漸漸得一切越來越模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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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蒙蒙的街道,早起的小店點燃的爐火在屋檐下隱約閃爍。

魏打更收了鑼:“得嘞!又一天!”

一摸口袋掏出那只懷表,又心愛地瞅了半天,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本不經過譚稚謙住處,現(xiàn)下他繞個大遠也必去替譚逸飛將話帶到。

剛拐到學堂所在的巷子,幾個衣衫帶血的人一瘸一拐跑了過去,熊二熊三也在其中。

魏打更嚇了一跳:“殺,殺,殺……”

錢老板從茶館出來:“殺什么殺?結巴,看戲看傻了吧?”

魏打更:“殺人啦!”

錢老板和路人哈哈大笑,魏打更卻懷著緊張和看熱鬧并存的心情,返身追在熊二熊三后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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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走了譚逸飛,繆世章的辦公室亮了一夜的燈,他從未如此不放心過,按說吳驢子被滅一路更加安全,又只有兩輛大車極為輕便,但繆世章就是一夜未眠,難道是因為其中有個譚逸飛嗎?他被趕出鎮(zhèn)了還會起什么風浪不成?

繆世章尚自憂心,又立即被進來的熊二熊三嚇了一跳,眼前的兩人衣發(fā)焦黃,掛彩的地方還流著血跡,慌亂地向他稟報了遇劫的遭遇。

繆世章緊張問道:“誰走的風聲?有沒有看清劫貨的是誰?”

熊二:“沒有啊。掌柜的您是沒看見,‘啪啪啪啪’漫山都是槍子呀,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那火龍照著身上追呀,少跑半步,這條命就回不來了。”

繆世章一驚:“這么多武器?”

熊三勁兒點頭:“半點不敢扯謊,那槍多的咱三個山防大隊都比不過。”

繆世章:“虎子呢?”

熊二熊三心提到了嗓子:“怎么?七哥還沒回來嗎?”

繆世章大驚,強穩(wěn)心神:“你們先去找安郎中包扎,就說是操練的時候槍走了火,別的不要多說!”

兩人匆匆告退。

繆世章翻出了些藥棉,也急急出了客棧大門,剛想攔一輛包車,就見七虎的馬從街上跑來,仿佛是來回報主人遇險的消息,繆世章更驚,上前拽住韁繩,上馬而去。

魏打更喘著趕到,驚見繆世章已騎馬奔遠:“繆、繆、繆……”

童鐵匠吃著根油條經過:“妙妙妙,妙什么妙,結巴,還沒醒呢?”

魏打更:“你知道啥,出大事啦!哎喲,我先去找趟譚教習,等回來再和你們說。”

魏打更跑遠,童鐵匠和路人均看著他背景哈哈大笑,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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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本是一座土地廟,大亂后宋府在九宮山建了座更大的城隍廟,此地便漸漸荒廢,繆世章便將新學堂改建在此,宗英這才高興。

工匠們開始修繕,小工們粉刷著外墻,譚稚謙里里外外地忙著。

譚稚謙:“這是尊師孔圣人像,請千萬小心輕放……”

宋宗英當院下馬:“這地怎么樣,不比那廢地好一百倍呀!”

譚稚謙迎出:“大小姐來了。”

宋宗英將一大包東西塞給譚稚謙:“新學堂新氣象,給你做的新衣裳!”

譚稚謙一驚:“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宋宗英:“有什么不可?你還總穿著這身舊袍子教課啊,再穿都成叫花子了。”

譚稚謙:“言過了言過了……還請大小姐收回,稚謙心領就是。”

兩人推來推去,譚稚謙的手碰到了宋宗英的手指,兩人都臉一紅,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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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打更急慌慌地趕來:“繆、繆、繆……”

譚稚謙更窘:“魏大哥取笑了。”

魏打更越急越說不出來:“繆、繆、繆……”

宋宗英:“妙什么妙,你還沒完了,我做學生的送先生一件賀禮不可以啊?”

魏打更:“我是說,繆、繆爺,騎了七爺?shù)鸟R出鎮(zhèn)了。”臉色一白大叫,“媽呀!七爺?shù)鸟R!”

宋宗英:“魏結巴,發(fā)瘧子吶!”

魏打更:“不是,七爺昨、昨天夜里和譚老弟出鎮(zhèn)到現(xiàn)在都沒見個人影,怎么反、反倒是馬回來了?

譚稚謙:“逸飛兄前幾天便有離鎮(zhèn)之意,竟然走得這樣悄無聲響嗎?稚謙理應拜別才是。”

魏打更:“哪有功夫拜別呀,走得特急,就和我交待替他給你學堂道個喜吧都沒能說上兩句。哎我魏、魏大膽應承的事可是辦到了啊,特意繞個大彎來你這兒呢,要不也不能看到這嚇人的事啦。”又一驚,“不好,真出事了!”

宋宗英心嗵地一跳:“別來這一驚一乍的!到底什么事啊?你剛才說七虎子的馬怎么著啦?”

魏打更:“天剛亮我就看、看見熊二熊三他們一身是血的打東邊過來,他倆昨晚和七爺一塊出的鎮(zhèn),他們都、都回來了,七爺呢?繆爺八成是找七爺去了?”

宋宗英心驚:“什么呀就一身是血?一會七虎子一會繆世章的,亂七八糟!結巴,昨晚見鬼了,跟這胡編!”

魏打更:“胡編就讓我變、變成蟹子給你煮——著吃,不信你去問熊二熊三他們,我看見他們進了安郎中的醫(yī)館了,那、那血了呼啦的真嚇死個人吶!”

宋宗英有點著急:“不是山防真出事了吧!”

宋宗英躍馬而去,譚稚謙想叫又沒叫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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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到了安氏醫(yī)館,只見包扎了紗布的熊二能三剛從里面出來,宋宗英立刻一臉嚴肅擋住他們。

熊二一驚:“大、大小姐?”

宋宗英:“怎么變成魏結巴了,說!昨夜里和七虎子出鎮(zhèn),出什么事了?”

熊二:“沒,沒什么事,就是,哦,車翻到溝里摔了,七哥讓我們先回來治治傷……”

熊三:“哦,是是是……大小姐,這護商哪有沒掛過彩的呢,您甭?lián)模覀兿茸吡税 !?

兩人正想溜走,就聽身后“啪!”地一聲清脆馬鞭響起。

宋宗英:“胡說!翻車翻到火堆里了,頭發(fā)都翻沒了?你們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你們眼里只有我哥是不是?”

熊二:“不不不不,絕對不是……”

熊三:“大小姐,您高抬貴手,千萬別告訴大隊長呀,求求您了。”

熊二制止不及:“三兒!”

宋宗英又“啪”地甩了一下馬鞭:“還不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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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間空氣清新,草香傳來,小鳥啾啾叫著。

草叢中保持著一上一下的兩人,一滴紅色的液體流到七虎臉上,接著又是一滴。

七虎緩緩睜開眼,看到暈在他身上的譚逸飛,英俊的面容煞白。再一看,子彈從后射入直穿譚逸飛左肩,血不停地滴下來,滴在七虎的臉上。

七虎大驚,繼而是深深地感動,虎目中盈滿淚水,他忍著滿身疼痛盡量小心地將譚逸飛平躺在草叢上,撕下自己的衣服給譚逸飛包扎。

“哧——”的扯布聲驚動了譚逸飛,他虛弱地睜開眼:“七爺……”

七虎大喜:“譚先生譚先生,你醒了,醒了就好!”

譚逸飛:“七爺,你,還好吧?”

七虎的淚奪眶而出:“我沒事我沒事,譚先生,你,你為了救我,挨了一槍都一動不動,你……”

譚逸飛淡淡一笑:“沒事就好,出門在外,本該互相關照的。”

七虎:“譚先生,我?guī)慊劓?zhèn)上,我請最好的朗中給你治,我,我……”

看著譚逸飛越來越蒼白的臉,七虎說不下去了。

譚逸飛:“大隊長是容不下我的,七爺,譚某怕是,怕是……我有一事相求。”

七虎:“你說你說。”

譚逸飛艱難地指了指衣襟,七虎趕快去摸,是一封血浸的家書和一本釀酒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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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書上蒼勁字體“逸飛吾兒,為父于病榻前著此囑,自知將至大限,故此信非比往常,字字殷殷,飛兒定要切切思存。我譚門釀酒史延百余年矣,至太平之亂,天下土崩,我譚門酒業(yè)自此連遭重創(chuàng),至為父已難支持,為父雖一生為此奔波,無奈力盡于此,慚愧終生。唯寄望吾兒重振家業(yè),復我譚門佳釀。此途艱難,勿空談而不顧實,勿興不急之務棄固有之術,兒定切記,使我譚門酒業(yè)重見天日,果真如此,爹娘九泉得安矣。是所至囑。父筆乙丑年四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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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雖認字不多,也知此信極為重要,越看手越抖:“這是,這是老爺子的……”

譚逸飛點點頭:“這是家父臨終遺命和我平生所學,譚某在九仙鎮(zhèn)無親無友,七爺今后要是遇到酒行中的同業(yè),還望把這個交給人家,或許會有些微用途,也可了慰我平生之愿……”

七虎早已是淚流滿面,只一個勁拼命搖頭:“你不會有事的,譚先生,我一定帶你回鎮(zhèn),譚先生,譚先生!”

譚逸飛的聲音越來越輕:“異鄉(xiāng)異客一寒衾,孤煙從此隔音塵……”

譚逸飛頭一歪,詩已斷。

七虎大叫一聲,號啕大哭,哭聲響徹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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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繆世章打馬急馳,幾次險些從馬上摔下,前方仿佛傳來哭嚎,他緊張地握住韁繩,一堆山石阻住去路,道上是昨夜的狼籍,彈殼四散。

繆世章下馬,警覺地四下尋找著:“虎子!虎子!”

哭嚎聲不再聽到,四下一片寂靜,嶙峋的山巖上陣陣山風吹過,顯得越發(fā)瘆人。

突然草叢中傳來簌簌聲,繆世章俯身躲到一株樹后,只聽粗重的喘氣聲越來越近,一人艱難爬行的聲音。

繆世章眼睛一亮,趕快跑上前去拉:“虎子!虎子!”

疲憊的七虎聞聲一震:“二哥!”

繆世章:“別說話,先上來。”

繆世章拼命拉七虎上來,卻大驚幾乎松手,順著七虎的腰帶看下去,腰帶另一端緊緊拴著一個人的雙手,那個昏迷不醒的人竟是譚逸飛,昨夜只道此生都不會再見,此人怎會如此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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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坐定后大口地喘著粗氣,繆世章給他包扎著。

繆世章:“虎子,你拖著他從下面一直爬到這兒?你不要命了?自己只剩下一口氣,還管他!”

七虎:“二哥,不是我救他,是譚先生救了我……救了我……”

繆世章:“他救你?他一個公子哥救你?”

七虎:“是!我們一到這兒就中埋伏了,滿山的槍炮,滿山的人影,動作齊齊的,聽他們說話就象軍隊。”緊張地揪住繆世章,“快,趕快回去找大哥,那幫匪兵說,說要占領九仙……”

繆世章:“占領九仙?為何?”

七虎:“為了貨,咱的貨被他們抓在手上啦,他們以為鎮(zhèn)上有的是黑貨。哎呀二哥你別問了,快帶譚先生回鎮(zhèn)上治傷去,讓大哥快去侯府搬兵,那些兵匪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呀!”

繆世章詫異:“你讓我?guī)ёT逸飛回鎮(zhèn)?”

七虎:“是啊,一匹馬只能駝倆人啊,你們快走,我頂?shù)淖 !?

繆世章不說話,將七虎的腰帶解開丟在一邊,腰帶離開七虎的身體,譚逸飛不由向坡下滑去。

七虎大驚,一把抓住腰帶:“二哥,你干什么?”

繆世章:“我只救我兄弟!”

七虎:“不行,你別管我,一定要救譚先生,他舍了命救的我呀!”

繆世章不再多說,想從七虎手中奪過腰帶,七虎死死抓住不松手,繆世章干脆抽出七虎腰中匕首“唰”地一斬,腰帶割斷,譚逸飛滑向坡下。

七虎痛呼:“譚先生——”

悲痛的呼喊回響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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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一陣蹄聲奔近,一條紅影飛馳下馬,躍向坡下及時抓住了系譚逸飛的腰帶。

七虎大喜:“大小姐!大小姐!你站著別動,我去幫你!”

繆世章:“虎子,你不要命了!”

就見熊二熊三飛馬過來,見到七虎大喜。

熊二:“七哥!你沒事兒吧,可急死我們了!”

七虎:“先別說這個,你們快去幫大小姐救譚先生,快去!”

宋宗英將腰帶背在肩上拖譚逸飛上坡,熊二熊三在旁手忙腳亂地相助。

熊二熊三:“大小姐,讓我們來吧,這哪兒是您干的事啊。”

宋宗英怒喝:“都給我起開!”

宋宗英將不醒人事的譚逸飛搭到馬上,自己飛身上馬將他靠穩(wěn)在胸前,“啪”躍馬揚鞭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隨后上馬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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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晨光灑在小街上,小街開始熱鬧起來,賣早點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錢記茶館已坐滿了人,錢老板熱情地招呼著,一抬頭見三個漢子立在門口,顯得風塵仆仆。

錢老板:“喲,客官是外鄉(xiāng)來的吧,請進請進,我這錢記啥吃食都有,保您滿意。”

漢子甲:“老板,隨便來點什么都成,要快!”

錢老板:“好嘞!現(xiàn)成的包子這就給你端來。”

說話間,伙計已將一大籠包子擺上桌,漢子們狼吞虎咽起來。

錢老板:“慢點慢點三位,包子管夠。看這樣三位這是有急事啊?”

漢子乙:“能不急嗎?再不急就沒命了。”

此話一出,吃客們都驚訝地看過來。

漢子甲:“看什么?以為我們犯了命案不成?”

錢老板:“不敢不敢,再給您上三碗粥?”

漢子甲“哼!”了一聲,卻見周圍的人們都不吃了,越發(fā)驚疑地看著他們。

漢子丙:“嗨,哥,既然碰到了,就告訴這老板算了,也好讓人家有個功夫拾掇拾掇逃命呀。”

錢老板一驚:“怎么?客官,錢某一向和氣生財,從沒得罪過什么人呀。”

漢子丙:“不不不,不關老板您的事。老板,如今各地都鬧兵患你知道嗎?”

錢老板:“當然知道了,自打辛亥年那一槍把皇帝老兒打下了龍椅,這世道就沒消停過。”

漢子乙:“就是就是,現(xiàn)在國民政府要四處奪權,和地方上的大帥鬧得不可開交,這原本就在各地占山頭的流兵又都趁亂起來啦,到處的搶地盤呀。

漢子甲:“過一鎮(zhèn)殺一鎮(zhèn),都滅了十幾個鎮(zhèn)子了,雞犬不留,那幫當兵的狠著呢!”

漢子丙:“我們還說往這邊逃命呢,誰知昨兒夜里還是撞上了兵匪,那槍打的滿山火龍啊,估摸那趟走鏢的肯定是沒命了。幸虧我們腳快,不然……”

漢子們掀了掀衣裳內襟,滿是被濺上的血跡和槍孔,眾食客大驚。

漢子甲:“成了別說了,吃完趕緊走!聽說這九仙鎮(zhèn)有山防,用得著咱在這瞎操心嗎?”

漢子乙:“一個土山防能有幾桿槍,能擋得住成百上千的營隊嗎?”

漢子丙:“是啊,離這兒也就十幾里,說殺可就殺過來了。”

漢子甲:“你有完沒完?看人家吃得好好的,沒事也被你嚇出事兒來了。”

漢子甲拿起包袱大步走出茶館,另兩人趕快跟上。

錢老板和吃客們均面面相覷,就見魏打更愣愣地站在門口。

錢老板:“哎喲結巴,吃飯就進來,是不是被那三個外鄉(xiāng)人嚇著了嗎?”

魏打更:“嚇、嚇、嚇……”

本來提心掉膽的人們“嘩”地一下全笑了出來。

魏打更:“嗬,我說句話看是誰嚇著了?告——訴你們,那、那三個外鄉(xiāng)人說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瞧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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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剛緩過點神兒的人們又都陷入恐慌中,全被吸引到桌前,魏打更更是越發(fā)夸張。

魏打更:“天剛亮,就見那熊二熊三丟了魂似的跑回鎮(zhèn),衣服上都是槍、槍、槍眼,那血流的,頭發(fā)眉毛全燒成個禿蛋,你們想啊,七、七爺那是什么身手,這回愣是沒回來,就讓那馬回來報信了,連繆爺和大小姐都去了……”

劉二豹一腳進門,一聽來了興趣:“哦?七虎子竟然也有失蹄的時候,那到真要去瞧瞧。”

錢老板:“喲,劉團總大駕光臨,快請坐快請坐,柱子,快給劉團總上包子,快!”

劉二豹將籠屜一推,興災樂禍地招呼手下上馬而去:“回來再吃!咱先看看七爺?shù)耐L去!”

魏打更:“呸!什么東西,早晚被人煮了!”

錢老板:“結巴,你說的都是真的,真有這么嚇人?”

魏打更:“你們愛信不信,不——信啊,等著和、和談家一樣吧……”

談家二字更令食客膽顫,“咣啷”有人竟將碗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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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田升商行內,柴日雙正瞇眼看著手中的罌粟苗。

賬房敲門進來:“老板,貨沒到。”

柴日雙:“沒到?你是怎么交待下去的?”

賬房:“派去的人剛回來,說是昨夜九仙鎮(zhèn)外響了一夜槍,路也被封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柴日雙想了想:“備車!”

賬房:“您要去哪兒?”

柴日雙冷笑:“哼,親自去找宋宗祥提貨!否則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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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馬奔馳著從東門進了九仙鎮(zhèn),一前三后,眾人紛紛閃開。

宋宗英抱著譚逸飛一騎當先,昏迷的譚逸飛完全靠在了宋宗英懷中。

眾人見了均是目瞪口呆,悄聲議論開來。

“看,宋大小姐抱著個男人,嗬,這大白天的可真羞死個人。”

“是啊,鎮(zhèn)上哪兒家的丫頭敢這樣,就是麗香樓的姐兒也沒人敢大白天就這么摟在一起的。”

“還摟得那個緊,哎!有傷風化呀有傷風化……”

譚稚謙也很是訝然地看著宋宗英的馬飛過,周圍人的議論越來越聽不下去。

譚稚謙:“大小姐知書識禮,此事恐是另有隱情……”

正說著,三匹馬又跑過,繆世章扶著滿身是血的七虎,熊二熊三衣服上也滿是血跡,眉發(fā)被燒得黑黃,一身狼狽。

“嘩——”鎮(zhèn)民們大驚,慌慌然的叫嚷聲四起。

“真讓魏結巴說中了,山防遇上兵匪啦!”

“連七爺都被打成個血窟窿,咱們還有命活嗎?”

街上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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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門,宋宗英卻不下馬,而是直接打馬走了跨院,一路急急道:“小生子,快去請安大夫,快去快去!”

繆世章扶著七虎進府,就見跨院客房前,宋宗英正要去背譚逸飛下馬。

繆世章忙道:大小姐,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下人來吧。”

宋宗英正憋著一肚子氣:“授受不親?總比你居心叵測光明一百倍!”

繆世章一驚:“大小姐何出此言?”

宋宗英冷笑一聲:“哼,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自以為學問大,鎮(zhèn)上誰都不如你,前兩年來個了譚教習,比你樣貌好比你學問好,我愿意和他學怎么樣?你就看著不順眼,對譚教習總是不陰不陽的,還挑唆我哥要把他的學堂建到談家墳地上,你安的什么心我還不知道嗎?”

繆世章一怔:“我怎會是那種嫉賢妒能的小人。”

宋宗英:“這且不說,現(xiàn)在又來了個譚先生,為人大方,學問見識更不知道比你高明多少倍,你就三番兩次在人家酒坊的事上坐臘,是個姓譚的就都和你有仇啊?人家一讓再讓,你倒好,非要置人于死地,繆世章,你也算是個讀書人,這么陰損的事你也做的出!”

繆世章被震得身子一晃:“大小姐!您怎么能,怎能如此中傷我!”

譚稚謙正巧進院,見此一幕不由呆住。

宋宗英:“譚教習,來得正好,快幫我把譚先生抬到客房去。”

譚稚謙忙上前幫忙,和家丁將譚逸飛抬至客房。小生子已將安郎中請到,一并進了客房。

七虎:“大小姐,你錯怪二哥了。”

宋宗英:“錯怪什么?他剛才生生要把譚先生摔下山,你難道沒看到嗎!”

對此七虎自然無話可說。

宋宗英:“再說,譚先生好端端的走什么夜路,只有心術不正的人才干這夜黑風高的事!”

“啪”繆世章心中似又被抽了一鞭:“我現(xiàn)在不必多說,日后大小姐定會明白我的苦心,我,我這都是為了宋氏一門。”

宋宗英:“為了宋家?你們私賣煙土也是為了宋家?”

宋宗英一聲嬌喝,令所有人均神色一變。

七虎心驚:“大小姐,這事,這事不干二哥的事……”

宋宗英:“哼!滿口的禮義忠信,卻背著我哥做這種下作事,你們就是這樣對的起宋家的!”

宋宗英氣呼呼去了客房。

繆世章站立不住,一手扶在了墻上,眼睛直直的,呆立一陣,喘息越來越粗重,終于站立不住,一跤跪在了墻邊。

七虎急得大叫:“二哥!”

繆世章悲呼:“蒼天可鑒,我繆世章對宋氏若有二心,就叫談家那把火也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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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進入山間,兩側怪石高聳,密林蔥郁。

劉二豹一心要看七虎的笑話,帶了幾個人馳來,卻不知早已和七虎一行錯過了岔路,七虎早已被救回鎮(zhèn)上,劉二豹卻還在深山中轉悠。

忽聽林中“呯”的一聲槍響,眾人不由勒馬四望。

劉二豹:“哪兒來的槍?”

小隊長:“團總,咱們走了這么遠也沒看見山防的人,要不咱回吧。”

劉二豹:“胡說,我就是要看看他七虎子被打成個什么熊樣,哼,他也有今天!”

小隊長:“昨天剛出了兵匪他們還能走這條路嗎?別是轉小路回去和咱岔開了吧?”

劉二豹有些猶豫,就見一隊人馬沖下山,“砰砰”迎頭就是幾槍。

劉二豹大驚,“媽呀”一聲回馬就逃,團丁忙跟著逃躥。

“轟轟”大隊人馬追在后面,塵飛蹄揚中大喊雷動,槍聲回響在山間。

槍聲驚得飛鳥乍起,林葉飄簌,宋宗祥附近山頭已轉了一圈,本尋著一頭豹子前來,卻聽得山下槍聲越來越響。

宋宗祥一震,往山下看去,就見劉二豹和幾個團丁沒命地往前打馬,幾人衣服上好幾個槍眼。后面一陣呼喊聲,塵土飛揚中,遠遠似有人馬追來。

劉二豹和團丁抱頭鼠躥地跑過,宋宗祥從山上斜次里沖下來攔在路中,抬手對著遠處就是陣掃射,對方回了陣槍停住。

對方聲音遠遠傳來:“別中了埋伏,撤!”

煙塵中人馬聲漸遠,劉二豹驚恐萬分地回馬看著,嚇得說不出話來。

宋宗祥輕蔑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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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畫梁,幾上洋鐘已過去兩個小時,客房中人均摒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著帳后還在治傷的安郎中。

“嗒”一只帶血的子彈放入小碟中。

譚逸飛躺在帳中昏迷不醒,安郎中小心給他包扎,撩開帳子走出來。

宋宗英忙問:“怎樣怎樣,他還活著嗎?”

安郎中點點頭:“真是命大,差一寸就傷及心脈,那老朽可就回天乏術嘍。”

譚稚謙大大松了一口氣:“吉人自有天相!

小生子端來水盆,譚稚謙接過:“我來吧。”

宋宗英:“小生子,伺候安大夫到前廳開藥去,安大夫您可得好好歇歇。”

安郎中答應一聲,被小生子送出門外。

譚稚謙輕柔又仔細地給譚逸飛擦著血污,宋宗英走上前,有些扭呢。

宋宗英:“我……我?guī)ёT先生回來,全鎮(zhèn)的人都看見了,你,不會怪我吧?”

譚稚謙:“大小姐說哪里話?我佩服還來不及呢,紅妝單騎涉險救人,這哪兒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宗英心花怒放:“可是繆世章說,說,男女授受不親……”

譚稚謙:“人命關天,怎么能如此拘泥于禮教。”

宋宗英更是高興:“我就說吧,你就是比他高明!”

說話間譚逸飛血跡已被擦凈,譚稚謙小心地給他換上一身睡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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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在帳外等了一時,見小生子端藥進來,忙上前接過,親自端到床邊,看著靜靜睡著的譚逸飛。

宋宗英:“嗬,還真沒這么仔細照著面,現(xiàn)在一看,譚先生真是個美男子呢。”

譚稚謙咳了一聲:“非禮勿視。”

宋宗英心下一甜:“這會兒又講起禮教來啦,行,先生不讓看弟子就不看。”

譚稚謙不知該說什么,起身看了看天色:“逸飛兄想來已無大礙,我先告辭了。”

宋宗英:“馬上開飯了。”

譚稚謙:“多謝大小姐,已經打擾了一天了,我該去學堂看看了。”

宋宗英:“和你說了幾百遍,你能不能不叫我大小姐呀?叫我宗英不好嗎?”

譚稚謙:“怎可失了禮數(shù)。稚謙告辭。”

宋宗英:“又是禮數(shù)!”眼睛一轉,“哎,你一走,這屋里就我和譚先生兩人,我們孤男寡女,你不管禮數(shù)不禮數(shù)了?”

宋宗英大眼睛盯著譚稚謙,天真奔放的笑容中有幾分咄咄逼人。

譚稚謙只覺臉紅心跳:“逸飛兄是謙謙君子,又傷得這么重,自然,自然……”

“哈”帳中一聲輕笑,將原本不自然的兩人驚得更是臉紅。

宋宗英跑上前就要一把撩開帳子,譚稚謙甚覺不妥,忙去攔,一急之下卻拽住了宋宗英的手,趕快放開,兩人都覺心砰砰跳。

就見帳子從里拉開,譚逸飛正掙扎欲起,一撫肩頭又沒撐住,倒下。

譚稚謙趕快將他扶住,輕輕放躺:“逸飛兄剛剛醒來,快別動。”

宋宗英:“是啊是啊,安大夫說就差一寸,菩薩保佑,你可是撿了條命呢。”

譚逸飛一笑;“撿條命實屬不幸中之大幸,驚擾了二位反倒是不該中之大不該呢,哈……”

譚稚謙:“逸飛兄說笑了,我們……我們……哦,逸飛兄現(xiàn)在有何不舒服的地方嗎?”

譚逸飛:“嗯。”

譚稚謙趕快問:“有什么事用得到在下,但憑吩咐。”

譚逸飛:“昏沉沉的好象聽大小姐說起吃飯,頓覺饑腸轆轆。”

宋宗英:“哈,原來是為這個,你們等著!好好照看譚先生!”

兩人看著宋宗英興奮地跑出去,又一對視,譚逸飛嘿嘿笑著,譚稚謙頓覺甚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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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晚照,東門外又是一隊人馬歸來。

“嗒嗒嗒嗒”宋宗祥一馬當先,劉二豹灰頭土臉地跟在后面。

鎮(zhèn)上的人見之又驚聲一片。

“看啊,宋大隊長回來了!”

“瞧劉團總身上那槍眼兒,莫不是團防也被兵匪打了?”

“呀!兵匪真要來劫鎮(zhèn)啦——快回去收拾逃命吧——”

街上人們驚慌四散,宋宗祥一路騎過,不由皺眉,直奔山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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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得大廳,宋宗祥坐于主座,劉二豹心驚肉跳跟進。

劉二豹:“謝大隊長相救。”

宋宗祥:“都是九仙鎮(zhèn)的能看著你被人打成篩子?什么人如此大膽,敢在這兒動手?”

劉二豹:“嗬,不知哪來的好大一群兵匪,昨天把七虎子的貨劫了,我就說帶人過去看看,誰知道進山沒一會功夫,就被那幫兵匪給打出來了,一直追出我十多里來。”

宋宗祥濃眉一挑:“真是軍隊?

劉二豹:“可不,我看的真真的,一水兒的軍裝。還有更邪門的呢,早上魏結巴碰上了三個外鄉(xiāng)人,他們說國民政府又和誰爭兵權了,也管不了這些兵匪了,由著他們性子搶地盤呀,那是過一個鎮(zhèn)滅一個鎮(zhèn),活脫脫一個鬼城。”

宋宗祥:“劉二豹,你好歹也是個團防隊長,怎么倒長了個兔子膽呢?”

劉二豹:“是我親眼瞧見的呀,那滿地的槍子殼,不知道人家有幾百條槍呢,我這幾十條槍算什么,就是您山防不也就二百多條嗎?

宋宗祥:“成了!趕快回去調結人馬配合山防。”對手下道,“傳我的令,通知山防大隊全體集合,各哨卡加強防范。”

手下:“是!”

宋宗祥問了問七虎的情況,都道正在府上養(yǎng)傷,宗祥也不多留,出門打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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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院,便看到熊二熊三用個大椅子抬著七虎穿過廊子,七虎腿上纏得象個蘿卜,疼得咧嘴。

宋宗祥忙道:“虎子!”

七虎嚇了一跳:“大哥……”

宋宗祥:“我都聽說了,真是軍隊干的?”

七虎:“象是,要不我能掛彩,真窩囊!”

熊二將一大把子彈殼拿給宋宗祥看,宋宗祥皺起了眉。

七虎:“大哥,我聽他們說三天后要占領九仙,咱是不是從侯府搬點救兵?”

宋宗祥:“遠水能解近渴嗎?侯府駐地就是快馬三天也趕不來啊。對了,你昨晚去押什么貨了,譚逸飛怎么和你在一起啊?”

七虎:“大哥,你千萬別再趕譚先生了,他為了救我,那槍差點打到要害上吭都不吭一聲,好不容易救過來,你可不能,可不能……啊!”

七虎急得傷口迸裂,痛苦聲大叫。

宋宗祥:“好好好,他在府上養(yǎng)傷便是。你不回屋瞎跑什么呀?”

熊三:“七哥不放心譚先生,非要過那屋看看。”

宋宗祥:“胡鬧,傷成這樣還不歇著,送回去!”

七虎嚷著要去看譚逸飛一眼,又不敢不聽宋宗祥的,直到小生子來報說譚逸飛已無生死大礙,七虎這才嘟囔著被送回房去。

宋宗祥略思片刻,打算去仙客來找繆世章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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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班收工回來,就見街上三五成群聚著議論紛紛的人們,人人神色慌張。不時有人迎上來向魏打更打探消息,魏打更眉飛色舞賣力地講演。

沈鳳梅坐在包車上一路看過,行至仙客來客棧,眾人在院中收拾起道具。

宋宗祥正好打馬到此,進院道:“沈班主剛收工啊,這些日子生意怎么樣?”

沈班主:“喲,給大隊長見禮!托您的福,鄉(xiāng)親們都捧場呢,我還真怕把鳳梅累壞了。”

宋宗祥:“哦,回頭讓人來我府上拿幾包參茶給沈老板,西洋玩兒意,對嗓子有好處。”

沈班主:“喲,我替鳳梅謝您的賞。”

宋宗祥:“嗯,你忙吧。”

宋宗祥有意無意地走到沈鳳梅身邊,沈鳳梅向他福了個禮。

宋宗祥:“戲是唱不完的,也得注意點身子。”

沈鳳梅:“謝大隊長。大隊長……我聽街上傳得紛紛揚揚,好象九仙鎮(zhèn)要出什么事似的。”

宋宗祥:“捕風捉影何足信,你只管唱你的戲,真要有什么事有我護著。”

沈鳳梅心中一動:“鳳梅不希望大隊長和九仙鎮(zhèn)有任何閃失。”

宋宗祥笑了,看得沈鳳梅心跳起來。

沈鳳梅:“我,我是覺得能在九仙立個碼頭不易,不想再四處飄零。”

聽著沈鳳梅有些言不由衷的話,宋宗祥又盯了沈鳳梅片刻,仰天一笑走向繆世章的辦公室去了。

沈鳳梅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櫻唇,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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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坐在案前一動不動,房間已暗,卻想不到要開燈。

他腦中閃現(xiàn)著宋宗英聲色俱厲的樣貌,頓覺心如潮涌,不由喃喃道:“我的心思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

“啪!”繆世章一掌拍在案上,急喘著起身,不經意中看到鏡中的自己,三十出頭已皺紋上額,悲憤頹然更添蒼老。

敲門聲響起,宋宗祥在門外道:“世章!”

繆世章趕快整理思緒,前去開門:“大隊長?您這么快就回來了?快坐快坐。”

一把子彈殼放在桌上,繆世章向宋宗祥細說了山中所見所聞,宋宗祥在房間中度著,二人均憂心沖沖。

繆世章:“這事來得太突然,還沒摸清楚對方的底細。”

宋宗祥:“我看街上的人都像慌了神兒似的,本來就虛實不明,這個時候更不能謠言滋事讓全鎮(zhèn)大亂。”

繆世章:“大隊長說的是。虎子和劉二豹都說對方頗具威力,我們還是早做對策才是,侯府那邊?”

宋宗祥:“我已經給元欽打過電話了,他調派一下就過來。但咱們山防二十年的經營,不見個真章,未免顯得太不堪一擊了。”

繆世章一驚:“大隊長要出兵,不可不可!我們還是想個穩(wěn)妥的法子才是。”

二人又商議半晌,仍無甚好對策,只得先回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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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一彎月牙,已是戌時,院中燈火明亮,宋宗祥卻心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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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進房,惴惴不安的梁嘉琪趕快將懷抱的三娣放在床上,起身上前。

梁嘉琪:“你可回來了,你聽說了嗎?外面到處鬧兵匪,就要洗劫到九仙了。”

宋宗祥皺眉:“怎么你也跟著瘋傳,還越傳越沒邊了。”

梁嘉琪:“我擔心你呀,連七虎兄弟都丟了半條命去,你,你……”

宋宗祥:“我就是子彈堆里出來的能有什么事?讓孫媽收拾一下,你帶著孩子先去娘家避避。”

梁嘉琪:“讓孫媽帶孩子去吧,我不走,我要跟著你。”

宋宗祥:“跟著我?槍子兒可不知道你是宋大隊長的夫人。”

梁嘉琪柔中帶堅:“但我知道!山防大隊長先把自己的夫人送走了,這讓鎮(zhèn)上的人怎么說,他們不是更慌了嗎?你可以為了九仙不要命,我也可以。”

“轟——”宋宗祥驀然心中感動,一把將梁嘉琪摟到懷中。這便是嘉琪,永遠與他患難與共的夫人,娶妻如此何之幸也,思及此,宋宗祥焦慮之心去之八九,一腔熱血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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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到第三日,這日晨光朗耀,山防的場子依舊在加緊特訓。

熊三跑進山防大院:“報告!十五里外有大批軍隊向九仙鎮(zhèn)進發(fā)。”

宋宗祥一驚:“哦?看清楚了?”

熊三:“看清楚了,是軍隊,穿得和侯府的軍服一樣,都拿著槍!”

宋宗祥:“三日之言竟是真的。列隊!”

忽啦啦,兵丁們整整齊齊地列隊。

晨風掠過,宋宗祥巍然而凝重,侯府援兵尚在途中,九仙已不容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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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樹飄香,花飛滿院。

譚逸飛一身白袍正在院中散步,譚稚謙小心地從旁照看。

譚逸飛:“躺了三天筋骨都硬了,啊——終于又重見天日啦。”

譚稚謙:“逸飛兄真是好身體,如此重傷居然都能下床了。”

譚逸飛一笑:“多虧稚謙兄照顧得周道啊。為了我,學堂的事耽擱了不少吧,真是過意不去。”

譚稚謙:“無妨無妨,大小姐分派家人替我督工,修建得很快。”

譚逸飛:“那就好,稚謙兄和大小姐一謙一烈,異曲相諧,真乃一對妙人。”

譚稚謙:“取笑了,稚謙是何等身份,怎敢和大小姐相提并論。”

譚逸飛:“有何不可?世人只是出身不同,本無貴踐之分,有哪個是天生的帝王將相,又有誰是注定的販夫走卒,只要自強不息,必能扭轉命運有所作為。”

譚稚謙大為佩服,只聽后面?zhèn)鱽硪宦暋昂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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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一看,宋宗英陪著梁嘉琪從后院走出來,梁嘉琪隨手拿著一個繡花繃子,顯是正在府中散步。

宋宗英:“嫂子,這就是譚先生,就是他救的七虎子。”

梁嘉琪低眉見禮:“譚先生好。”

譚逸飛:“早聽大小姐說夫人賢良淑德,今日一見,真是美人如玉。”

這么大膽的夸贊令所有人都一驚,梁嘉琪更是臉紅。宋宗英暗贊,這新學之人就是不凡。

宋宗英:“那當然,我嫂子不但人美,還是書香門弟的女秀才呢,看,別人繡花我嫂子繡的可是詩呢!”

梁嘉琪一個攔不住,宋宗英已拿過她的繡繃舉給兩人看。

譚稚謙:“夫人字字珠璣,令我等嘆為觀止。”

譚逸飛眉一挑:“為何夫人的詩中滿腹心事?

只見繡巾上乃是宋詞一首“四張機,朝朝暮暮弄橫笛,哀哀怨怨無處依。一處相聚?幾多別離,為誰白發(fā)髻?”

梁嘉琪頗意外地看著譚逸飛:“先生以字觀心,真是不凡。實不相瞞,我,我這幾天一直在擔心宗祥的安危。”

突然七虎十萬火急的大叫著:“嫂子!譚先生!大哥帶兵出鎮(zhèn)了!

(第六章結束,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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