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梅聽到此，心里咯噔一聲，急忙轉身就往前面跑。

剛剛亂哄哄的人群此時安靜了下來，三村人各站一邊，渭涇分明。

中間躺了一個人，腦袋上全是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三村人誰也沒開口，一時間氣氛壓抑。

大家都是村民，不過是為了眼前的利益，誰也沒想過要打死人。

現在出了事，一個二個心里七上八下。

出了人命，可是要驚動官府的。

雙河村村長看著地上躺著的人，心里發慌，脊背瞬間驚出冷汗，一會兒濕透了背后的衣衫。

他只想組織村民過來討回公道，并不想搞出人命，但如今出了人命，此事恐不能善了。

村長眉頭緊蹙，轉頭對一邊鼻青臉腫的梅老二道:“老二，去我家取牛車上衙門一趟吧！”

死了人，不能不報官。

“不行，不能報官。”上河村村長聞言走出來阻止。

他不過是想讓他們村收成好一點，這有什么錯？

鬧出人命，并不是他樂意看到的。

“不行，必須報官，要不是你們上河村的人堵著河道，我們能打架，不打架，能打死人？”

下河村村長走了出來，支持雙河村的決定。

今天這事要不解決，后面可能就更不好解決了，天要是不下雨，恐怕會越來越缺水，到時候就不止是打架這么簡單了！

上河村村長也知道理虧，低聲道:“我承認是我們堵了河道，但我們并沒有想打架，要不是你們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沖過來，我們村能和你們打起來嗎？如今死了人，大家都有責任，又不是我上河村一家的事，所以我建議我們三個村坐下來慢慢商量，給死者一點賠償。”

大家都動了手，都有責任，怎么能單獨怪他們村？

上河村村長覺得自己很冤枉。

話落，突然一婦人背了個嬰兒跌跌撞撞的跑來，邊跑邊大聲叫道:“我不要賠償，我就要我當家的活著。”

她一下推開眾人，跑到前面，撲在死者身上，失聲痛哭，“當家的，你去了我們娘幾個可怎么活啊？”

孩子們都還小，公公婆婆已經去世，家里全靠自己和丈夫種幾畝田地，閑時出去打點零工，雖然常常吃不飽穿不暖，但也勉強度日。

如今丈夫突然被人打死，自己一個人拉扯著幾個小孩，孤兒寡母，這可怎么活。

悲從心來，感覺天塌地陷，腦袋發暈，雙耳嗡嗡作響。

三個村的人們見此，只得一個個低下腦袋。

他們也不想如此啊！

雙河村村民見到婦人，眼眶也不由得紅了幾分。

梅大娃家世代單傳，這一代也只他一個男娃，卻交代在了這里。

上無叔伯，下無兄弟，只兩個姐姐已遠嫁，多年不曾回來，毫無人幫扶。

如今就留下她媳婦獨自帶著四個娃，大的不過十二三歲，小的還是個奶娃娃，這日子確實艱難。

“大娃家的，你放心，我會給大娃討個公道的。”

村長看著地上痛哭流涕的婦人，紅著眼眶，聲音哽咽，“老二，趕緊去官府吧，我們村的人不能白死。”

上河村的人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梅老二立刻轉身就往外面跑。

村里人被打死，可是大事。

梅老二去得快，來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帶了官差過來。

“讓讓，讓讓，官府辦案。”

幾個官差推開圍觀的人群，走到前面，其中一人對痛哭的婦人道:“小婦人先讓讓，我們得檢驗下死者尸體。”

“不，不，我當家的沒死，他沒死，他說他打了水澆地，莊稼好了，今年我們娘幾個可以多吃幾個饃饃，她不會死的，不會的……”

她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家相公會離開她們，早上出門前還笑著說會好好照顧她們娘幾個，他從不食言。

婦人眼睛哭成核桃，精神崩潰。死死的拽著死者的手，就是不松開。

官差見此，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慘案他們見多了，死個人是平常事，該辦案還是得辦案，不然上頭不好交代。

兩官差不顧婦人反抗，一人拉住一只手，將她扯到一邊，擋住她視線。

后面跟來一人，提了個木箱子，打開，里面五花八門的工具看得一眾村民眼花繚亂。

杵作用箱子里的工具檢查了下死者，然后對一邊記錄人道:“身上不同程度的傷，但不至死。最大的傷在腦袋上，是被人用棒狀物砸了腦袋至死的。”

記錄人飛快記下，杵作又說了一些自己檢查到的事項，記錄人寫好，這才交給其中一個官差，“捕頭，這是尸檢報告，請過目。”

這官差，是衙門里的捕快頭子。

捕頭接過尸檢報告從頭看了一遍，又掃了眼在場的人，發現這里站的大多數人都拿了棍子、扁擔、搟面杖，還有抗鋤頭拿柴刀的。

這可難辦了！

鋪頭皺了皺眉，將尸檢報告往懷里一揣，這才沉聲道:“誰能告訴我，這都發生了什么事？”

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聲，他的目光四處打量，看了一圈，最后望出人群，落在了不遠處呆愣愣的小豆丁身上。

這小孩手里什么都沒拿，衣服干凈，頭發整齊，一看就是事外之人，孩子不會撒謊，她最合適。

“小孩，你來給我說說，這里都發生了什么事？”

梅洛梅還沒從剛才的事中反應過來。

她打死也不會想到，有一天為了搶水，會瘋狂得把人打死。

她不是救世主，沒有能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幾個村互毆。

如今人死了，她更不敢上前，因為她害怕見到死尸，所以只遠遠的呆一邊。

順著大家的視線，其他人才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孩子，頓時吃了一驚。

這孩子什么時候過來的？

梅老二順著視線一看，發現遠遠站著的人是自己閨女，急忙跑上前，將她抱起來，問:“三丫，你怎么來了？”

突然想到什么，又轉頭對官差道:“這孩子可能是第一次見差爺，有點害怕。”

雖然他也害怕，但在孩子面前，他不想丟臉。

捕頭了然地點了點頭，走近幾步，盡量放低自己的聲音，“小孩，把你剛才看到的說一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