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琢初一來到海灘上就看到常威在打……不對,是看到一個碩大的身影,那全身形狀看去如牛,青蒼色的身子,頭上卻并未有角。
鬼王傲然站立在漂浮在高空中的一只通體泛紅的古鼎之上,一邊的青龍依然是瀟灑的一身白衣,他那只戴著乾坤清光戒的右手則是縮在衣袖之中。
海灘上一些倒插在沙灘里的奇怪暗紅色鐵錐狀事物中發出紅光,然后源源不斷地向上發射,匯聚到半空中鬼王腳下那只古鼎之中,形成的光墻死死擋住了那個身影。
天上的兩人見他到來并不在意,注意力全在降服夔牛上,也沒有讓他加入那些黑衣人參與進來,只是示意其守在一旁。
付琢初落地之后稍稍拉開一些距離,開始觀察起戰況。那只夔牛在紅色光圈的包圍之中一聲聲狂怒地嘶吼,憤怒躍起直直地撞向光墻。雷聲隆隆響徹天際,剎那間那巨大壯觀的紅色光墻顫抖不已,無數道細小如閃電一般的小電流,在光墻上縱橫奔馳聲音刺耳,連帶著那些就站在巨獸腳下只隔著一道光墻的黑衣人全身都抖個不停。
半空中的鬼王臉色彷佛也頓時白了幾分,但在劇烈的顫抖之后,這片紅色的光幕最終并沒有破裂,而是漸漸穩定下來,而鬼王腳下的那只古鼎,卻彷佛更加燦爛奪目。
“犴嗷……犴嗷……犴嗷……”被激怒的夔牛幾乎陷入了瘋狂,在天際驚雷不斷炸響的同時,這只奇獸通體泛起了青光,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這片困著它的巨大光墻。但在夔牛拼死一搏之下,那片紅色光墻包括天空中那只古鼎依舊巍峨不倒,漸漸的反而將這只奇獸的氣勢壓了下去。
時間悄悄流逝,那只奇獸的撞擊也越來越是無力,不過鬼王宗這邊似乎也不大好受,半空中站在古鼎之上的鬼王還好一些,只是臉色蒼白,顯然要施法困住這樣一只奇獸,縱然有那只奇異的法寶古鼎相助也絕然不輕松。
比較慘的是地面之上的那數十個黑衣人,此刻竟然已經有超過半數倒在了地上,竟是被這兩股巨力給生生震斃了。剩下的人看著也是東倒西歪,只有數個道行高的人還堅持守住光幕周圍。
漫天風雨此刻也漸漸收斂起來,終于那只奇獸在最后一次的撞擊無果便喘著氣低低地嘶吼一聲,站在了原地不再動彈。
降服夔牛一事至此本該是塵埃落定,但付琢初知道這事還沒完。果不其然正道眾人與魔教的大隊人馬邊打邊走都到了此處,最激烈要數蒼松道人對百毒子、田不易對端木老祖,蘇茹以一敵二擋住受傷的吸血老妖和年輕高手林鋒。
至于其他的人,諸如天音寺的僧人和焚香谷門下,包括之前被付琢初甩掉的張小凡碧瑤等人也都來到了這里。
這許多人來到此處,突然望見竟有如此巨大的一片光墻在這海灘之上,其中還困著一只奇形怪狀的巨大奇獸,一時手中都緩了下來,百毒子與端木老祖同時躍開,舍了蒼松道人和田不易。
百毒子與端木老祖站在一起,向天空望去只見鬼王腳下那只古鼎在空中緩緩轉動紅光四射。百毒子眉頭忽然一皺,沉聲道∶“伏龍鼎!”端木老祖站在旁邊吃了一驚,連忙向天空中望去,立刻也呆了一下。
他二人都是魔教中資歷極深之人,見識眼光遠非一般魔教徒眾可以相比,那只古鼎遠遠望去,形狀古拙,鼎畔雙環上刻有龍首浮雕,再加上眼前這個神秘法陣,極像魔教傳說中的“困龍闕”。
而這種神秘的困龍闕法陣,向來是要有伏龍鼎才能施法,以伏龍鼎靈力為媒,方能激發天地肅殺之氣,任你有再高道行,也要被困其中不得而出。也除非是這種絕世奇寶,否則鬼王他們想要困住夔牛這種亙古奇獸,也是難以做到。
眼見此情景,不管是否知情正道之人都不會放任鬼王宗繼續下去,在正道一心想要阻止,而魔教人心不齊的情況下,除了鬼王宗教徒,其他人都有意無意比正道晚出手一些,如田不易、蒼松道人這些雖被攔了下來,但正道一些年輕小輩卻是被放任靠近。
青龍見狀也撲下以一敵多,攔下了陸雪琪、齊昊之流,付琢初則是緊盯著田靈兒這個原本的罪魁禍首不敢讓其靠近。
在場之人都注意到所有的紅光是從一些倒插在沙灘里的奇怪暗紅色鐵錐狀事物中發出,顯然這些東西所組成的法陣和半空中那只古鼎,便是困住夔牛的關鍵所在。
于是便會偶有正道之人的攻擊越過阻攔打向被紅色光幕籠罩的鐵錐,可道道光芒打的光幕一陣顫抖,紅光亂顫,可本體卻是紋絲不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見到有人在攻擊陣法夔牛也重新開始反抗,但還是做的無用功,就是不知為何鬼王遲遲沒有將其徹底降服。而原本被付琢初牢牢看住的田靈兒此時竟然和張小凡悄悄繞到另一側,除了付琢初更是無人發現,原本守衛的黑衣人死在了困住夔牛的劇斗被震死。
至于盯著她的付琢初則是被青龍坑了,那廝仗著道行和神器對上年輕一輩游刃有余,雖說攔下好幾人但絕對沒有全力以赴,致使宋大仁、杜必書這幾個大竹峰的都被放到他這最后一道防線,氣得他恨不得直接破口大罵,要不是顧忌青龍地位不低,自己又是寄人籬下,早就一起去打青龍了。
付琢初不用回天和神劍御雷真訣沒法速戰速決,雖說全程壓著對面打但也不敢下死手,看那兩個老魔頭的出工不出力的樣子絕對干得出放田不易過來的事,到時候吃力不討好。雖說被牽制住了他也在一點點把交戰的地方往張小凡的方向拉扯。
而青龍和付琢初都是一對多仍然穩占上風,見此情景,不論正邪,心中忌憚之意越發強烈,有幾處甚至都停下了手。青龍畢竟是老一輩的道行高深又有神器相助,有此等實力還算能接受,怎么隨便一個鬼王宗的無名小卒也有如此實力,莫非手中也是什么不曾聽聞的九天神兵。
其他人都是在暗自揣測,田不易和蒼松道人卻是心知肚明,眼見如今大發神威的是原本自己門中的弟子,心中各般滋味實在是一言難盡,不過斬草除根之意更是堅定。正在劃水的百毒子和端木老祖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覺得對面爆發的有些莫名其妙。
話說另一邊無人阻攔的田靈兒可以說是肆無忌憚,見四下無人不停打量著眼前的陣法,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玉指一揮琥珀朱綾立刻飛出鉆入地下,隨著她一聲歡呼,便見琥珀朱綾從地下鉆出,生生把一枚鐵錐頂了出來。
頓時紅光劇烈晃動,整個困龍闕法陣電芒亂閃,陣腳大亂,特別是在田靈兒面前處,片刻間赫然破開了一人多高的空洞。紅色光幕之內,奇獸夔牛一聲長嘯,聲動四野,單足發力,向著這里沖了過來。
這一下原本平衡的局面瞬間土崩瓦解,鬼王正迅疾地從半空中撲下,而田不易關心愛女,雖面對強敵仍不管不顧馭劍沖來,可在場這么多魔教眾人也不是擺設。而在近處,張小凡與其一同行動,是離田靈兒最近的人,但旁邊卻有數個黑衣魔教中人也撲了過來。
田靈兒面帶歡喜,剛要招回法寶琥珀朱綾,突然間只聽得張小凡在背后失聲叫道∶“師姐,小心!”她嚇了一跳,猛然抬頭,赫然見那只巨大的奇獸已然沖到面前,轟隆一聲巨響,那龐大的身軀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這時困龍闕法陣已亂,被這巨力一撞,原本一人多高的空洞頓時擴散開去,一下子大了數倍,幾乎就能讓夔牛出來。而同時紅光亂顫,波動四射,竟把正撲下的鬼王身形,向旁邊擋了出去。這一下場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此處,此刻雙方也基本無心再爭斗。
此刻夔牛圓睜著一雙巨目,兇光四射,也根本不管是田靈兒才動搖了這奇異法陣,一聲大吼,巨頭擺動,竟向著田靈兒咬來。田靈兒大驚失色,只見一張血盆大口沖著自己而來,腥味撲鼻,一時嚇得呆了,竟是一動不動。
這時眼看夔牛突圍在即,以它剛才被困在困龍闕中卻仍然震死了十數人的威勢,所有的黑衣人不約而同都向后退去,只有張小凡驚駭之下,卻依然咬牙沖去,燒火棍青光閃閃,打向夔牛頭部。
不遠處,付琢初和宋大仁幾人都已停手,雙方都默契地趕向張小凡和碧瑤處,正好看見那燒火棍向夔牛沖去,大竹峰幾位張小凡的師兄忽然間身子一震,幾乎失神,竟是失聲叫了出來∶“這……”
場中,那夔牛感覺到法寶打來,巨首一擺,竟是直接以頭撞上燒火棍。“轟”的一聲,燒火棍倒飛了回來,張小凡身子大震,只覺得一股大力幾乎是鋪天蓋地一般涌了過來,連退了幾步。
被張小凡這一阻,田靈兒已然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就要后退。不料那夔牛今晚被這些人類擺了一道,也不知它活了幾千年,但想必從未有過如此遭遇,正是盛怒之極,根本不管面前之人是誰,要先殺了憤再說。
只見田靈兒不過才后退半步,堪堪招回琥珀朱綾正想飛起,那張可怕的血盆大口又一次當頭咬下。遠處眾人一陣驚叫,面色蒼白的蘇茹與齊昊一起沖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電飛馳,無奈相隔太遠,眼看就差了數丈之遠,難以施救。
田靈兒不甘束手就死,情急之下雙手連連揮動,琥珀朱綾飛在她頭頂,只望能將這巨獸擋上一擋,而與她站在最近的張小凡也再次縱身撲來。
一經接觸高下立判,琥珀朱綾被夔牛那巨口直壓了下來,田靈兒臉色煞白,雙膝一軟,生生被巨力壓坐到了地上,這時她眼角卻望見張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凡,你快走!”
張小凡何嘗不知這奇獸太過強橫,與之為敵有死無生,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的記憶不斷浮現,隨即握緊了燒火棍,咬緊了牙關沖了上去。
就這么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闖近了巨獸與田靈兒之間,張開雙手,大聲吼叫。夔牛狂怒的嘶吼聲中,他也在大聲吼叫,燒火棍燃燒起從未出現的盛光,彷佛是以生命為柴的火焰,熊熊焚燒。
一道綠芒隱于劃過天際的驚雷,趕在張小凡之前擋下了夔牛。“別傻愣著,把你師姐拉走。”付琢初是最先趕到的,他抹掉口鼻處流出的血,持劍隔開了夔牛和張小凡、田靈兒二人。
驚呆的田靈兒忽然身子一輕,整個人向后飛去,卻是田不易趕到將她拉出,而宋大仁幾人本是離得最近,卻被對撞的氣勁波及不得靠前。
幾次三番被阻的夔牛向天嘶吼一聲,巨大身軀騰空而起,肚子正中粗壯無比的單足直向付琢初和張小凡踩去,這威勢之大,在場眾人無不心驚,連田不易也臉上失色。
付琢初瞥了一眼仍沒發現鬼王的蹤影,暗罵這幫人沒一個靠譜的,直接將回天開啟至能夠承受的極限,顧不得打招呼讓張小凡后撤,又開啟了金鐘罩便迎上了下落的夔牛,張小凡沒有后撤,祭起燒火棍也隨付琢初一起撲向了夔牛。
遮天的黑影落下,一大一小兩道光芒照亮了陰影之下。燒火棍上無數細微的血脈一般的紅色血絲突然一起發亮,就在燒火棍頂端那顆青色的噬血珠上,現出了一個佛家真言。隨即彷佛就像與這個真言共生一般,在底盤處隱約又出現了一個青光閃爍的太極圖案,伴隨著迸發出金青交織的光芒。
在燒火棍上面的,一個更大的太極圖案在如翠玉般的劍尖上流轉,青白色的光輝籠罩,朦朧縹緲讓人心神恍惚。
巨響聲中,夔牛被頂退幾步,地上的付琢初和張小凡此刻具是七竅流血,付琢初雖道行更深但一來他擋在張小凡之前,二來回天的后勁疊加,讓他看上去比張小凡更凄慘。
這時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將被逼出的紅色鐵錐向沙灘中插下,同時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劃,立刻有鮮血激射而出,噴射在鐵錐之上。瞬時間,紅芒閃動,暗紅色的神秘鐵錐之上,紅光四射和周圍光幕連成一體,困龍闕法陣重新催動,半空之中,伏龍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個天際。
剛剛落下的夔牛登時狂怒不已地再次沖來,撞到了紅色光幕之上,但在陣陣巨響聲中一次次被反震開,終于再也無力。
可是此刻沒有再關注這只異獸,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大梵般若!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后遠處,天音寺僧人紛紛越眾而出,包括法善在內的眾僧人無不驚駭莫名,指著張小凡喝問∶“你怎么會修煉我們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張小凡慢慢、慢慢地轉過身來,彷佛每移動一下,都讓他費盡了全身力氣,直到,他面對了所有人。田不易面色鐵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握著赤焰仙劍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云門弟子,都彷佛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驚愕地望著這個人,這個遍體鱗傷的少年。
田靈兒臉色蒼白之極,走上前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她低低地喊著少年的名字想要問出的話卻被打斷。
付琢初緩緩走到了張小凡的身側,他聽到了背后鬼王深深的嘆息,這算是良心未泯還是什么,事情到這一步要說沒有鬼王在里面推波助瀾他不信,就算他狀態完好也沒能力替張小凡擋住這一切。他身旁的張小凡嘴唇顫抖著,他望過田靈兒,望向師父,望向遠處所有的同門,所有人的臉色,都那樣的陌生。他想大聲呼喊,可是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擋不了至少也能站在他身旁,從頭到尾都是所謂前輩高人惹出來的事卻要這個倔強的少年來擔,一股無名火起,青蔥劍懸在身前忽明忽暗。
嘶啞的聲音響起:“狗屁正道,和魔教都一個德行,他哪來的大梵般若不該問問天音寺你們自己人嗎?”不過他的話注定沒結果,在場知道真相的法相鐵了心不打算說出,而就在這時又有喊聲把張小凡往深淵再推了一步。
“不錯,就是噬血珠,不會錯的!”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論是魔教中人還是正道,盡皆變色。
“他手中法寶的頂端那顆圓形之珠,血絲繞體,剛才對夔牛又有吸噬之能,一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眾皆嘩然,個個面帶驚駭神色,只有張小凡一臉呆滯,什么都聽不到了,一點都聽不到了,感覺中,周圍所有的人,都這么大聲吵鬧著,無數人向他喝問著,可是他什么都聽不見了!
張小凡緩緩抬頭,仰首望天,他忽然笑了,絕望的笑著,無聲的笑著,身體晃動,直直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付琢初沒有去扶他,鬼王和青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他兩邊,面向著他。后面的正道魔教又將目光齊齊放在他身上,如此齊心仿佛之前打生打死的不是他們。
“此乃我青云門叛徒,今日就交由我來清理門戶。”蒼松道人見付琢初施展太極玄清道知事情隱瞞不住,索性要在這里將其拿下,而田不易因先前救下田靈兒二人的舉動與蘇茹都有些猶豫沒有出聲。
“我鬼王宗之人何時輪到他人處置,至于這張小凡是你青云門便就交由你們。”鬼王語氣強硬,說出的話卻是各退一步,夔牛已經是甕中之鱉,鬼王宗傷亡不小又隱隱有成為眾矢之的的苗頭,此刻退去才是萬全之策。
顯然青云門現在的重心是在張小凡,事情涉及佛道兩家的根本法門,稍有不慎將引發正道內訌給魔教可趁之機,眼下叛徒一事反倒可以暫緩。
“哼,張小凡我青云門自會帶回詢問,這數典忘祖之輩正適合與爾等邪魔外道為伍,今日先留他一命,改日我青云門必將誅殺此僚!”蒼松道人語氣同樣不弱,卻是和鬼王達成了一致。
“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一道道雷光劃破漫無邊際的黑暗直落而下。終究是年輕氣盛,聽不得這彎彎繞繞,付琢初強撐著使出神劍御雷真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耀眼的光芒附在劍刃上愈發強烈,他的身體止不住在顫抖,反噬之力讓他的情況雪上加霜,不死印的回復完全跟不上傷勢的加重。“我倒下,張小凡帶走,我站著,就把我打倒再說。”
光柱一往無前地射向蒼松道人,付琢初也倒在了張小凡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