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公國府內大擺宴席。
堂下所有人都在贊嘆青衍公英明果敢,推賢遜能。同時也恭賀華澤新君青洋公,贊嘆他年輕有為,頭角崢嶸。
虞清泓今夜有些沉悶,一直在不停的喝著悶酒,清兒幾番勸阻都無濟于事。
虞云襄也是第一次見虞清泓如此消沉,便小聲的關心起來。
“老夫這是高興!如今就差兩道圣旨,吾兒何年便可安息了。”虞清泓嘴上說著高興,卻是滿臉悲傷的猛灌了一杯酒。
“什么圣旨?什么安息?”虞云襄疑惑道。
“一道是天子正式冊封江風洋為華澤新君的圣旨,一道是召老夫回朝的圣旨?!庇萸邈卮鸬?。
“召你回朝?為什么???這跟何年又有什么關系,他怎么就安息了?”
“何年對老夫衷心耿耿,對虞門衷心耿耿,老夫卻一直懷疑他,導致他飽含冤屈而死??扇缃?,他的功績就在這里,就在這大堂之上,就在兩道圣旨之間,他讓六合蒼生又能延續許久的太平了。”虞清泓嘆道。
“我還是不懂。他為何含冤,又做了什么?!庇菰葡甯苫罅?。
“老夫曾與你說過,何年每次向虞門匯報華澤的情況,皆是雞毛蒜皮之事,老夫便一度懷疑何年已經漸行漸遠。”
“難道不是嗎?”
“他臨死前面朝虞門的方向磕頭,高呼讓老夫睜開眼,如今再看到他的豐功偉績。老夫才醒悟過來,何年何其辜!他沒有問題!是老夫的虞門內部出了問題啊!”
“到底怎么回事?我還是不懂?!?
“老夫久在雨林村,大小事宜均是虞門來書,老夫批復,這你是知道的。然而老夫過分自負,也過分相信虞門,險釀大錯。
當年王子闊謀反,參議內閣來書,決議聽從何年的建議,趁謀反之事,用功勞把青衍公送去朝廷當大司馬,這樣華澤便由世子淇這種無能之徒代政,華澤軍勢必被削弱。老夫當時覺得,何年久在華澤,他的建議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且老夫也一直覺得華澤軍太過剛勇,是時候均衡一下了,便同意了。
可如今回想起來,何年真的提出過如此建議嗎?他向虞門所報之事皆是雞毛蒜皮,老夫就懷疑他瞞報,卻不曾想過是否是虞門把他上報的情況全都按下了呢?亦或者把他給老夫直渡的書信給攔截了呢?
青衍公進入朝廷兼任大司馬,節制臨天三軍,加上他的華澤軍,這六合已是盡在他手中,老夫卻不在意,因為虞門要殺他易如反掌,所以青衍公的詩,老夫也沒有在意。可是老夫卻忽略了一點,如果虞門不想殺他呢?”虞清泓說到這里,雙手已經開始發抖,猛的喝下一口酒。
“何年察覺虞門內部有人欲使青衍公坐大,雖原因不得而知,但這絕不是什么好事??墒怯忠娎戏驅Υ艘恢辈宦劜粏?,他是了解老夫的,老夫如果知道實情,是不可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青衍公慢慢勢大,便猜測自己匯報虞門的情報并未傳到老夫這里。
何年上書無奈,只能自己謀劃,他投靠世子淇,密謀助其盡早上位,想讓世子淇分化掉青衍公的勢力,同時也在暗中調查虞門里究竟是誰在策劃這一切。
早前,何年便已收到青衍公動身回華澤的消息,打算與世子淇謀事,可得知青衍公回來是為了接待老夫,便投鼠忌器。老夫打亂了何年的布局,他本想與老夫攤牌,而老夫卻因懷疑他而對他十分冷漠,何年心下悲傷失望,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當他看到青衍公的‘死狀’時,便猜出了這是一出戲,他本想鋌而走險讓青衍公真的死去,卻又想到也許老夫還有其他計劃,他擔心會打亂老夫的計劃,只能作罷。
無奈之下只得改變策略,攛掇世子淇,把事情鬧大,讓青衍公見識公子之爭的可怕之處,也讓青衍公明白他遠在臨天終究是鞭長莫及,希望青衍公能還政于華澤。更重要的是,何年用他的死,讓老夫睜開了眼,明白虞門已經出了問題,老夫的孩子們也已經出了問題。”虞清泓越說越難過。
“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日,世子淇命何年去封鎖國公府,何年臨走前給老夫使了眼色,后來老夫讓清兒去找他,他給了老夫一封信。老夫太過自負,彼時已經知道他與世子淇勾結了,更不信任他,只覺得是他陳情表志之類假惺惺的廢話,事后看完信才明白這是他以死明志的遺書,可是已是回天乏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何年含冤死在老夫面前。倘若老夫當初在渡口見到他時,少一些冷漠,多聽他說兩句,何年不至于此?!庇萸邈呀浻行┳砹?,卻仍是不停的喝酒。
“那召你回朝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虞云襄繼續問道。
“今日之事,必會詳盡的呈送朝廷,景頤王賢明聰慧,必然能看出其中蹊蹺。老夫與青衍公合謀做戲,外人看起來只是為了處理國公府家事,并不會多想??稍谕跎涎劾锟吹降?,卻是老夫與青衍公走得太近。王座之下,文武串聯,王上豈能安睡?”虞清泓冷笑道。
“明白了。”虞云襄也若有所思。
“如果老夫被召回朝,那些忌憚老夫的朝臣,那些忌憚虞門的江湖勢力,定會有所行動,那虞門為了安定,也定會有所應對。虞門過了這么多年安逸的日子,這一動,勢必會把藏在陰暗角落里的種種問題暴露出來,怕不是敵人還沒動手,虞門先亂了。何年啊何年,你這是拿自己的命逼老夫給虞門刮骨療毒啊?!庇萸邈瘒@道,又猛灌了自己一杯酒。
“節哀,山羊老頭?!庇菰葡逍耐吹?。
“如今青衍公因為今日之事而后怕,為避免華澤再內亂,決心退位還政于華澤,雖然新君是他兒子,但是兩個人畢竟是兩個人,不可能完全同心,因此權力也就實打實的分化了,短時間內就再也不會有什么大動作,臨天便可延續太平,而這些也都是何年用命換來的。”虞清泓還想喝,被虞云襄攔了下來。
“別喝了!”虞云襄奪過杯子。
“襄兒,連你也覺得老夫年邁,喝不動這酒了?”虞清泓怒道。
“是的,你已經是老頭子了,喝不動了,我來幫你喝!”虞云襄放下杯子,拿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嘴喝了起來,幾度把他嗆到,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就這么一直不停的喝。
虞清泓看著眼前的孩子,生出一絲欣慰。是啊,自己確實是老了,家里人都開始敷衍和忽悠起自己這個老頭子來了,但是眼前這孩子,卻不會。
宴席散去,爺孫二人相繼醉倒,這可苦了清兒,照顧他們忙碌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