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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年

次日清晨。

睡夢中的虞云襄,又被一陣熟悉的幽香喚醒。

他緩緩睜開紅腫的雙眼,映入眼簾的依然是托著下巴看著自己的清兒,虞云襄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并不想起床,雖然已經知道昨天的事情是虞清泓是在戲弄自己,或者說是試探?考驗?教育?總之他還是有著些許的生氣和后怕。他就這么躺在床上,默默的和清兒對視起來,顯然是打算擺爛了。

“爺爺,襄兒醒了。”清兒高興的對坐在身后喝茶的虞清泓喊道。

虞清泓走過來,在床邊坐下,開口正欲與虞云襄說話,虞云襄卻不想理他,把頭扭過一邊。

“還在生老夫的氣呢?”虞清泓無奈的笑道。

虞云襄搖搖頭,并不說話,他其實也并不全是在生虞清泓的氣,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力量太過微弱,連自己想保住的人都保不住。

“老夫答應你,今后在大事上都不會再瞞著你,有什么都會與你直說。”虞清泓為了哄他,直接承諾道。

“這可是你說的,山羊老頭,不許反悔。”虞云襄聽到老頭的承諾,立刻翻身起來說道。

“是,老夫向來說到做到。”虞清泓微微一笑道。

虞云襄看著虞清泓這一笑,總覺得有問題,隨即確認道:“那什么才算大事?”

“老夫說它是大事,那它便是大事。”虞清泓笑道。

“你就不該叫山羊老頭,應該叫老狐貍!”虞云襄發覺自己又被套路了,氣呼呼的對清兒說道:“對,就叫老狐貍,清兒,你也和我一起叫。”

“我可不叫,我這么聽話,爺爺從來不會戲弄我。”清兒擺手道。

“清兒,我問你,如果以后我把你娶了,我和老狐貍打起來,你幫誰?”虞云襄沒好氣的問道。

“幫爺爺。”清兒并沒有思考,而是直接答了出來,她心里是無比感恩和尊敬虞清泓的,自己這條命,隨時可以為了虞清泓犧牲,誰也撼動不了。

“得,咱倆絕交吧。”虞云襄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轉頭問虞清泓道:“老狐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常是個好官?”

“是,老夫一直都知道。”虞清泓點頭道。

“那你會上表請五司重新編撰州志嗎?”虞云襄問。

“不會。老夫會尊重他的意愿,同時也知道他不愿改動州志,一是為了低調做事,二是為了保他弟弟。”虞清泓捋了捋胡子,答道。

“他弟弟?李尚是他弟弟?”虞云襄恍然大悟道。

“李常沒跟你說嗎?這倒出乎老夫意料了。太守李常和太史李尚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李尚是武將出身,景惠六年,李常升任南濱太史時,李尚是南濱都尉,統領南濱地方軍馬。兩兄弟一文一武配合默契,有著顯著的政績。

景惠十年,李尚帳下有三名士兵休假回家路上,為了救一個被侵犯的少女,被二十多暴徒追砍至死。因為是休假期間,也非因軍務而亡,故而沒有撫恤金。李尚隱瞞實情,謊稱是巡防時與山匪交戰而亡,欲上表追授和申請撫恤金,卻被李常按下。因為如果此表一旦上報,那李尚杜撰的山匪就被坐實了,勢必引起百姓恐慌,人人自危而無心勞作。

李常的建議是他們兄弟二人出資撫恤士兵家屬。可李尚不想讓自己的手下死得毫無意義,便一意孤行,偷偷背著李常上表,雖然那三位士兵得到追授,家人也得到了撫恤金,但卻引起了當地百姓的恐慌,更有險惡用心者自稱山匪開始為非作歹起來。

最終,身為太史的李常,不得不如實將情況上報辟謠,才讓百姓安下心來。而李尚也因為這個事情被革去南濱都尉的職務,三名士兵的追授和撫恤金也被收回,兄弟倆的感情也就因此而破裂了。”虞清泓停下喝了口水。

“景惠一十三年,李常升任南濱太守,太守有用人之權,李尚早年有軍功,又飽讀詩書,符合武官轉文官的條件,經得各部同意,便把李尚召為太史,一是州府確是缺可用之才,二是想彌補弟弟。

然而李尚并不領情,借機報復李常,利用太史職務之便,把南濱各部官員全都寫得一塌糊涂。到后面發現大家對此都無所謂,便也自覺無趣,慢慢的就不再惹事,認真做事起來。但只要一到修志的時候,仍是把眾人寫的一塌糊涂。后來剛巧碰上父親病故,知道李常公務繁忙,定是離不開州府,索性自己留職告假,代替哥哥回家守孝去了。”虞清泓說完,捋了捋胡子,等待虞云襄的反應。

“原來如此,難怪昨天提到李尚,李常都是一筆帶過。我也算是明白了,書里記載的不能全信,耳朵聽到的也不算真,只有自己親眼去看,親自去調查,才能得到事情的原貌。而人也沒有絕對的好壞,就比如李尚,他欺騙朝廷是壞事,引起百姓恐慌是壞事,但是在他帳下的士兵,以及軍屬眼里,他做的卻是好事,就看我從什么方面去看待了。”虞云襄感慨道。

虞清泓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襄兒,你昨天下午在州府議政的情況清兒已經告訴老夫了,老夫要來這道令牌,就是讓你能輕易參與到州政,國政里面,你做得很好,老夫很欣慰。而之所以威脅要殺李常,也是想讓你感受一下,當威脅就在身邊時,是種什么感覺,同時也是想讓你早點明白,如果自己不夠強大,那就只能被動的接受結果。你要明白,在絕對的權勢面前,捆衣服這種行為,是保不住任何東西的。”

“老狐貍,如果有一天,我威脅到虞門的權勢,你會殺了我嗎?”虞云襄認真的問道。

“那等你到了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不過老夫能不能等到那天都是問題。”虞清泓捋了捋胡子,有點惆悵的說道。

“那如果我想成立一個與虞門分庭抗禮的新宗派,你會幫我嗎?”虞云襄問出來后自己就后悔了,哪有人會傻到,去幫一個要和自己對著干的人。

“那要看看你需要老夫幫你什么了。”虞清泓有些吃驚的問道。

這個反問也讓虞云襄有些許驚訝,隨即自嘲的笑了笑說:“不知道。”

“襄兒,你才十八歲,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和老夫說,興許老夫真能施舍你點什么。”虞清泓好似開玩笑又好似認真的說道。

“下一站去哪?”虞云襄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便詢問起路程來。

“華海州,華澤城。”虞清泓答道。

仨人用過早飯后,便離開了南濱州,行出北門后,就看到李常在城門外候著。他沒有穿官服,也不上前搭話,而是默默的對著前行的仨人作揖以示告別。虞云襄欲上前回禮拜別,被虞清泓攔住,便只好繼續前行了。

“山羊老頭,我覺得他像是有事要和我們說的樣子,你干嘛攔住我?”虞云襄回頭看了看仍保持作揖姿勢一動不動的李常,向虞清泓問道。

“他還是擔心我們會上表請五司修改州志,那樣李尚就會被革職受罰,所以想在臨行前再求我們一次。”虞清泓捋了捋胡子。

“那為何不理他呢?告訴他我們不會上表,讓他安心些不挺好嗎?”

“他私心是為了保住李尚,求我們就是想求個安心。但只要我們不理他,便如同在他頭上懸上一把利劍,讓他如坐針氈,寢食難安。當這種煎熬嚴重影響到他處理南濱政務的時候,他就不得不開始思考:是繼續被小家掣肘而耽誤大家?還是擺脫小家以大家為重?他的答案決定了他將來能否被老夫重用。”虞清泓解釋道。

“可是他確實是個能干的好官呀。”

“能干的人何其多,能干而又拎得清的人何其少。”虞清泓嘆道。

“清兒就拎得清,在清兒這里,爺爺便是天。”清兒趕著馬車插話道。

“是嗎?那你為何把老夫戲弄襄兒的事輕易就交代出去了?”虞清泓佯裝責備道。

“因為他當時扛著清兒,而且……而且他送給清兒珍珠粉,清兒還他個人情。”見虞清泓責備自己,清兒慌忙解釋道。

“老夫不也送了嘛!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頭。”虞清泓被這解釋氣笑了。

“清兒沒有!”清兒有些急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虞云襄。

虞云襄聳了聳肩,攤手表示不關他事,引來清兒一鞭子。

仨人就這么嬉笑打鬧著行了一天路,傍晚便來到了華海州的地界。

南通江流經華海州時分成兩支各自入海,中間便形成了一塊三面環江一面靠海的巨大的三角洲。華澤國的國都華澤城便坐落在這塊三角洲的角上,想要入城必先渡江,所以華澤城號稱臨天最安全的城池。

此時仨人已經在江邊停下,因天色已暗,渡口停擺,仨人便在渡口邊上住下。渡口因為常年諸多人口往來頻繁,如今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鎮子。仨人安頓好后,便到街上覓食。

正逛著,突然前面驚叫聲響起,行人都騷亂起來,原來是一隊軍人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馳騁而來。只見騎馬領頭者魁梧雄壯,藍衫銀甲,盔頂藍翎,手持蛇矛,一看便知是華澤軍軍官。后邊兩隊士兵,藍衫黑甲,快步的跑到仨人面前將他們圍住。

軍官下馬便拜:“華澤大將軍何年,奉華澤世子淇之命,恭迎虞侯。”

“何將軍請起。”虞清泓對何年的出現有些意外,但對他高調的行為并不滿意,面色冰冷地扶起對方。

“華澤君如今在臨天兼任大司馬,華澤現在由世子淇持政,青衍公感念虞侯恩情,命世子盡心接待。世子現已在華澤城內恭候虞侯,末將奉命先行迎接,請虞侯隨末將乘官渡過江。”何年說道。

“何將軍,老夫此番乃是閑游,你且先回去,代老夫謝過世子淇,老夫欲先在這渡口逛逛,明日午后再入城。”虞清泓示意何年先回去。

“末將受命保護虞侯,不敢怠慢,請虞侯準許末將護在左右。”未等虞清泓同意,何年便遣回士兵,讓他們一并帶走自己的馬匹和蛇茅,自己則提刀留下了。

虞清泓并未理會,而是拉著清兒自顧自的繼續逛著,何年見狀便默默跟在后邊不遠處。

“山羊老頭,何年是你四兒子吧?你怎么對他如此冷漠?”虞云襄小聲的問道。

“虞門內部的關系,虞門外部是不知道的,所以世人并不知道何將軍是爺爺的兒子,爺爺與他們在虞門之外是不會相認的。”清兒回答道。

“原來如此,這何將軍生得好威武,有他保護感覺很安全呢。”虞云襄回頭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何年,感慨道。

“保護還是監視,尚未可知。”虞清泓面無表情的說道。

虞云襄看著虞清泓冷峻的表情,心里疑惑道:“這是什么意思?”

“何年久居華澤城,深得華澤君賞識。四年前平亂一役,更是一舉成為華澤軍中人人敬仰的人物,老夫怕他早已經忘了自己是從哪里來的了吧。”虞清泓依舊冷冷的說道。

虞云襄見狀也不敢再繼續發問,便默默跟著。仨人找了一間飯館坐下,何年就橫刀站在門口守著。

“襄兒,老夫有個任務要交給你。”虞清泓突然神秘的說道。

“是什么?”虞云襄來了興致。

“從現在起,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讀過許多書,也不能讓人知道你練過武。同時你要想辦法,讓何年和整個華澤國公府的人都討厭你,但是不能做太過分的事。如果你辦得到,你要什么老夫都給你。”

“這……山羊老頭,你打的什么算盤?這藏巧于拙倒是不難,讓整個國公府的人都討厭我也不難,但是萬一他們恨得牙癢癢把我滅了,那可怎么辦?。”虞云襄猶豫道。

“洛影會保護你。洛影,從現在開始,你便只負責保護襄兒,我這邊有清兒就行了。”

洛影剛想表示不能從命,卻看到清兒慢慢抽出發釵,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只能幽幽出聲回復照辦。

“那我試試吧。”虞云襄雖然不知道虞清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感覺挺好玩,且事成之后獎勵誘人,便應了下來。

吃過晚飯后,仨人從飯館內出來,路過何年身邊時,虞云襄趁其不備一把抽出掛在何年腰上的寶劍快速跑開,邊跑邊揮舞著,一副頑劣的樣子。何年上前欲奪,卻被虞云襄跑開,無奈便喊道:“公子襄小心點,刀劍無眼,莫傷了自己與他人。”

“襄兒!休得胡鬧!”虞清泓假意呵斥了一下,便對何年解釋道:“這孩子,被老夫驕縱慣了,不識大體,無禮取鬧,何將軍莫怪。”

“公子貪玩罷了,虞侯切勿動怒。”何年回復道。

何年學成后離開虞門已經二十三年,雖是虞門內閣之一,但虞門規定,更名換姓后與虞門之間只能書信往來,不能接觸,人人皆是如此。

這些年何年與虞門書信所談也多是正事,很少談及私事。所以何年并不知道虞云襄與虞若清是收養的,而登記造冊時二人是記在了虞書應名下,何年以為這侄子侄女便是虞書應的孩子,所以自然對虞云襄的胡鬧寬松不少。

但是老爺子一直都是喜愛有天賦的孩子,即使不是天縱奇才,也該是乖巧討喜的,不曾想竟是這般劣童。再看看清兒,一直默默陪在虞清泓身邊,不言不語,哪里像個侯府千金,更像個貼身丫鬟。當下心想,可能自己這個父親真的是年紀大了,身邊需要人陪伴吧。

虞云襄揮舞著劍,見何年并未追趕,有些無趣。便環顧四周,挑了個衣著光鮮的胖子,故意一頭栽進對方懷里,兩人雙雙倒地。

“哎喲,疼死我了!”虞云襄爬起來,裝模作樣的大叫起來。

“哪來的野小子,沒長眼睛啊?”胖子爬起,看到是個稍顯瘦弱的少年,便一把揪住大罵了起來。

“放開我!你可知我是誰?”虞云襄故意掙扎不開,大喊道,確保何年能聽到。

“老子管你是誰!你沒人管教,那就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隨即便要掌匡虞云襄。

“你敢!我爺爺是臨天虞老侯爺,我是虞侯府公子,你動我一個試試?我讓我爺爺扒了你的皮!”虞云襄喊道,看到何年與虞清泓已到近前,便沖著虞清泓喊道:“爺爺,爺爺!救我!快讓他放手。”

胖子順著虞云襄目光看去,雖不認識虞清泓,但是何年他是認識的,莫非眼前這個孩子真是侯府公子?心下有些慌了,便放開了手。

虞云襄見胖子松手,趁其不備給了胖子一個大耳刮子,隨后急忙躲到虞清泓身后,挑釁的看著對方。

胖子吃痛捂著臉,心里惱怒卻不敢發作。

“何將軍,這位便是虞侯吧,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各位大人大量,我給公子賠禮道歉。”說罷便跪下道歉求饒。

何年大步上前,“啪啪”就給了胖子倆耳光,怒斥道:“大膽刁民,虞侯府公子是你能碰的?”

“罷了,讓他去吧!”虞清泓邊假裝安撫虞云襄,邊對何年說道。

“虞侯大度,不與你計較,否則本將軍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還不快謝恩滾蛋?”何年沖胖子吼道。

胖子嚇得邊道歉邊跌跌撞撞的跑了。

“末將無能,讓公子襄受驚了!”何年收起掉在地上的劍,對虞云襄客套道,但他臉上對虞云襄的那種鄙夷都快藏不住了。

隨后幾人又閑逛了一會兒,才回到客棧休息,何年說明天中午會來迎接幾人去乘官渡,便離去了。

客棧內,虞云襄問虞清泓自己表現如何?

“天賦異稟,老夫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才是真實的你。只是委屈了那個路人,被撞倒不說,還白白挨了倆耳光。”虞清泓道。

“他挨得不冤,我特意挑的他,當時他在調戲輕薄街上路過的姐姐。只是沒想到那何將軍,好大的官威,我以為你教出來的兒子各個都是謙遜溫和的呢。”虞云襄笑道。

“擁有權勢的人,最喜歡的就是展示自己的權勢,老夫的兒子也是人,自然落入這俗套,他們離開虞門二十余年,借著虞門的勢力不斷的往上爬,個個手握權勢,終是漸行漸遠了。”虞清泓也驚訝于何年的霸道,傷感的說道。

“清兒今天觀察何年,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怕不是有什么事想向爺爺稟報,又礙于我們在不敢開口吧。”清兒突然說道。

“笑話!何年這些年官是越當越大,可回報虞門的信件卻是越來越短,如果這不是刻意要隱瞞,還能是什么?這些年他都沒有哪怕一封直渡雨林村給老夫的書信,哪里還能有什么欲言又止?今夜一直跟著,說是保護,其實是怕老夫瞧出什么問題來罷了。”虞清泓怒道。

虞云襄與清兒見他如此生氣,便也不敢再多嘴,安撫了起來。

趕了一天路的仨人,一夜無話,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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