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靈，初四記得過來。”
“唉，小姑，我一定去。”
“你爸也在。”
“額……”
秦奉靈掛斷姑姑的電話，陷入了沉思。逢年過節，走親訪友，無可厚非。
確實，他應該探望自己的姑姑，況且，正月初四是她的生日。
可是，父親……秦奉靈，不是很想見到他。
李秋芳，每逢過年都要準備很多年貨。吃的，穿的，用的，送的……
最令人頭疼的是吃的。
現在的年景，不同于過去，超市隨時營業，生鮮不會斷供。李秋芳炸了很多食物，大概過完年也吃不完吧。
“媽，不是說就買一條魚嗎？”秦奉靈，瞧著整盆的炸貨，說道。
“年年有余，好事成雙，怎么能只買一條。”李秋芳，說道。
“排骨呢？”
“你不是愛吃紅燒排骨，多備點。”
“那，炸雞，蓮菜，丸子，豆腐呢？”
“跟你說了年年有余，你不想吃，我自己吃。”
這樣的爭論毫無意義，但，這是所有家庭母子間的日常談話。
單位的值班表把秦奉靈安排在大年三十兒和正月十五。因為，他是本地人，又單身，這兩天頂數他沒事。
走親戚是中國人的特有習俗，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家家戶戶，喜慶吉祥。
曾經，有人研究過這個習俗。大致意思是，你拿十塊錢的東西看望我，我再拿十塊錢的東西看望你。彼此獲得的價值都是十塊錢，為什么還要走親戚。
不錯，走親戚，彼此贈送的東西價值十塊，但是，你探望我，我探望你的情意，超越了金錢的價值。
這就是中華民族的人情溫度。
李秋芳和秦奉靈的親戚不多，確切來說，僅剩秦奉靈的親戚，再往上的長輩，早已作古。
秦奉靈，突然想起了孔露。年前，她剛學會網購，在網上為她老公和秦奉靈各買了一件羽絨服，當然，秦奉靈是自費。
同事之間相處這樣好，和家人也差不多。如果不是為了避嫌，秦奉靈真想去她家“走親戚”。
李秋芳家的年夜飯，簡單而豐富。餃子必不可少，其他的菜肴，額……大概全是炸貨。
秦奉靈和母親，對于“春晚”的熱愛不亞于熬夜追劇。
或許，每一個中國人都一樣。這是民族的節目，這是全中國人民的“線上相聚”，這是世界華人對家的思念。
電視屏幕里，主持人播報接下來的小品，時間，來到晚上十一點半，秦奉靈，熬不住了，說道：“媽，我睡了。”
“堅持一會兒，十二點以后再睡。”李秋芳，說道。
“我困，您看吧。”
“去吧，現在的年輕人，熬年都熬不住，當年，我……”
李秋芳接下來的話，秦奉靈沒有聽見，他已經走進臥室，關上門，倒在床上睡著了。
大年初一，不管你在街上遇見什么人，彼此的唯一對話一定是以“新年好”開頭。
秦奉靈走在廠房的樓道里，不斷地向迎面而來的人，拜年作揖。
可是，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老廠房，似乎少了什么人。
小鳳！對了，今年還沒見到小鳳。
“祁叔！新年好。”秦奉靈，向面前一個謝頂圓臉的大叔，問候道。
“小秦，新年好，新年好。”圓臉大叔，祁叔說道。
“怎么沒見到小鳳。”
“哦，小鳳啊，這會兒在婆家呢，咱這的習俗，頭一年不許新娘回來過年。”
“小鳳，嫁人了！”
“可不，你媽還隨了份子。”
“那……恭喜啊！”
秦奉靈沒有想到，小鳳什么時候嫁人了，為什么他不知道，母親還隨了份子。
回到家里，秦鳳靈，向母親問道：“媽，小鳳什么時候嫁人了。”
“年前，那會兒你在忙，好幾天沒回家，沒來得及跟你說。”李秋芳，說道。
“你怎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怎么樣！”
“我去隨個份子。”
“你省省吧！小鳳那姑娘多好，對你……還是你沒良心，人家結婚，你去添亂嗎？”
“我……”
秦奉靈閉嘴了，他不知道再說什么。小鳳很好他知道，但，他總認為小鳳和他之間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
正月初四，秦奉靈姑姑的生日，一大早，他帶著禮品和祝福，趕往山城東邊的小姑家。剛走進院子，未曾見人，先聞其聲。
“奉靈來了吧，快進屋座。”秦奉靈的小姑，在廚房喊道。
“啊，小姑，生日快樂新年好！”秦奉靈，回應道。
“你這孩子，新年好和生日快樂能連在一塊說嗎？”
“這不，好事都讓您趕上了。”
“別貧了，你表妹在西屋，你倆先聊。”
“唉。”
秦奉靈的表妹，還在上大學。此刻，她躲在屋子里，眼睛盯著手機屏幕，看樣子打賞主播只在頃刻。
“茯苓，你干嘛呢！”秦奉靈，走進表妹臥室，說道。
“呀，哥，你來了。”秦奉靈的表妹，茯苓說道。
“你看的什么？”
“啊……這是最近正紅的頂流小哥哥。”
“嗯，看帥哥，我沒意見，不許花錢啊。”
“哥，人家喜歡嘛，還有，以后叫我苓尼桑，茯苓，多土啊。”
“什么亂七八糟的，茯苓不好嗎，既是中藥，又有內涵。”
“哼，我不喜歡。”
“行了，不說了。你爸呢？”
“出診了。”
“大過年的，出什么診？”
“鄰居李老爺爺，身體不好，非要請他去看病。”
“嗯，姑父的醫術，本來就好。”
他們正說著，秦奉靈的姑父，回來了。
“奉靈，你來了。”秦奉靈的姑父，走進屋子，說道。
“嗯，姑父，您這醫術，出神入化啊，大過年的，還有人請您。”秦奉靈，說道。
“咳……放假了，愣是找不到醫生，只好拜托我。”
“呵呵，不至于。”
“你們聊啊，我去看看，菜什么時候準備好。”
“唉。”
臨近中午，充滿和諧氛圍的院子走進來一位“不速之客”，秦奉靈的父親到了。
秦奉靈小姑的廚藝，和他姑父的醫術一樣，只能用“出神入化”形容。
“哥，你吃菜啊！”茯苓，說道。
“你吃你的，別管我。”秦奉靈，說道。
“咳，我天天吃，都吃膩了。”
“那你喝酒。”
“我是學生，不能喝酒。”
秦奉靈當然知道不能讓表妹喝酒，他只是嘴瓢了，因為飯桌上有他不想看見的人。
“奉靈，你爸難得回來，你們爺倆碰一個。”秦奉靈的姑父，說道。
“……”秦奉靈，沒有說話。
“趙賢，咱倆先喝一個。”秦奉靈的父親，尷尬道。
“唉，好嘞。”秦奉靈的姑父，趙賢，說著，和秦奉靈的父親碰了一杯酒。
“爺倆，有什么解不開的結，奉靈，給你爸倒杯酒。”秦奉靈的小姑，說道。
“悅云，你……”秦奉靈的父親，說道。
“好……”秦奉靈，說著，為父親斟酒杯。
“奉靈，你媽還好吧。”秦奉靈的父親，說道。
“很好！”秦奉靈道。
“你的工作，安排的怎么樣。”
“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
“奉靈，你不會好好跟你爸說話。”秦奉靈的小姑，悅云說道。
“你別怪他，我老不在家，難怪孩子怨憤。”秦奉靈的父親道。
“哥，有些事情，也不能怨你，孩子……”悅云道。
“算了，不說這些了，吃菜，吃菜。”秦奉靈的父親道。
大年初四這頓飯，吃得并不愉快，至少，秦奉靈這樣覺得。
秦奉靈的父親，吃過飯，獨自走了。
秦奉靈，回到家里，李秋芳，問他道：“你小姑，身體還好嗎？”
“還好。”秦奉靈，說道。
“你姑父呢。”
“也很好。”
“你表妹……”
“媽，你想問什么……我爸也去了，還沒死。”
“你這孩子，不會好好說話，你爸怎么了。”
“很好，你就別惦記了。”
李秋芳，沒有再問。秦奉靈，也沒有再說。
老廠房院子里，僅有的幾顆桂花樹散發著陣陣幽香，隨風飄進屋子。
“行了，你喝了不少酒，早點睡吧。”李秋芳道。
“唉。”
秦奉靈走進臥室，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假期沒來的時候，看起來很漫長，一旦來了，睡一覺，上班的鬧鐘就會響。
正月初八的早晨，秦奉靈來到單位。
孔露，滿面春風地緊隨其后。
“呦……小孔，氣色不錯，這個年過得很開心啊。”秦奉靈，說道。
“還好，你呢。”孔露，說道。
“還行吧。”
“什么叫還行。唉，對了，你家大人沒逼你結婚嗎？”
“逼了，我沒理他們。”
“老秦，別不知好歹。早結婚有早結婚的好處。”
“好處！什么好處……你說一條，我聽聽。”
“嘿嘿，我要當媽媽了！”
“真的，幾個月了。”
“三個半月。”
“真是好事，恭喜，恭喜。”
“你什么時候結婚，太晚了，你的份子錢可收不回來。”
“呵呵，媳婦還沒影呢，上哪收份子錢。”
“哈哈，我的份子錢，你是跑不了。”
“一定，一定給你隨個大禮。趕緊回辦公室，可別動了胎氣。”
單位里，雖說到了工作的日子。由于大部分客戶還沉浸在過年的氛圍里，其實也沒什么事，不到中午，整棟辦公樓也沒什么人了。
孔露的老公來接她下班，秦奉靈第一次見到他，一個精明強干的年輕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手藝嫻熟的技工。
秦奉靈不想回家，因為有些事情，令人煩憂。
李秋芳不止一次提起他的婚事，然而事業未立，何以成家。
時光飛逝，過年的氛圍在正月十五這天接近尾聲。單位的頭等大事，就是搬遷。
按照老習俗，正月里不允許搬家。對于單位一般是百無禁忌。
秦奉靈和孔露的辦公用品并不多，搭載在王武興的車上，一次性運送到新單位。
就城市規劃而言，新的辦公地址選的很好，未來十年的城市建設，圍繞在豐慶路附近。
“奉靈哥，你跟我回去一趟。”王武興，說道。
“行，干嘛去。”秦奉靈，說道。
“胡主任的東西太多，一趟搬不完。”
“走吧，肯定是咱倆的活啊。”
胡主任的辦公物品其實沒多少。剩下的主要是書籍。秦奉靈也是一個愛看書的人，但是，像胡主任這樣滿屋子的書，他真的望塵莫及。
“奉靈，聽說你上學的時候很愛讀書。”胡主任，瞧著秦奉靈和王武興搬書，說道。
“咳，喜歡看，也喜歡寫，比不了胡主任，您這的書，經史子集樣樣都有。”秦奉靈，說道。
“唉……看書哪有攀比的，我這是擺的書多，看的書少。”
“那也比我強，我家里一本書也沒有。”
“有條件，還是要多存點書。對了，過兩天市公司有一個讀書分享會，你去參加。”
“胡主任，謝謝您的好意，可我最近沒讀什么書啊。”
“我這有一本毛選，你拿去。”胡主任，說著，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本書，遞給秦奉靈。
“好嘞，那我就現學現賣了。”秦奉靈，接過書，說道。
天下間的書，好的少，次的多。《毛選》是好書中的好書。
回到家里，秦奉靈躺在床上，看著胡主任送他的書，隱約覺得領導有什么別的意思。他沒有多想，讀著書恍恍惚惚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