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0日，上海】

“鏖戰34分，讓我們恭喜ZX與深圳KLG會師總決賽！”伴隨著解說天宇的高聲宣布，是一陣歡呼，一陣嘆息。

金色彩帶飄落，顧心那一顆壓抑的心終于放松了許多，他緩緩地從電競椅上站了起來，腿跟灌滿了鉛似的，剛站起就軟了下去。

一旁的憶江穩住了他。

“沒事吧。”說話的是憶江，顧心發現他的眼眶早已濕紅了，他心中不由地一顫，眼前的憶江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眨了眨雙眼，不自然地笑道：“沒什么，眼睛有些過敏。”

顧心不禁苦笑：這小子，演得一點都不像……

對面的五人走來。

分別是對抗路清辰、打野小飏、中路Snowhite、發育路寒月、輔助昊陽。

看著一個個生澀又自信的面孔，他又感到了壓抑，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受了，作為為數不多還能上場的老將，這種感受是應當的，但似乎又不應該，他是誰？

他是玖欣，三冠邊路，兩個FMVP的擁有者，他不應該恐懼。但眼前的這支隊伍，有年輕人的沖勁，又有與年齡極不相符的穩重與韌性，在這樣的大賽中毫不怯場。

“顧哥。”說話的是清辰，他把玖欣視為他的偶像，如今這位少年站在了他偶像的眼前，顧心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當年的那個年輕人。

“恭喜你們。”他咬著唇說道，內心滿是不甘，對強顏微笑，祝福著自己的晚輩。

一老一晚擁抱著，不行，拍了拍清辰的肩說道：“總決好好打。”兩人擁抱了許久，顧心也在強忍著淚水

五年前，踏雪也是這樣祝賀他們的。

他，也曾是少年啊……

他們向陪伴了多年的粉絲們鞠躬致歉，最終黯然離場，顧心仍在舞臺的角落里回望，看著那座曾被他捧起，曾被他愛惜，曾與他一同入睡的銀龍杯，眼中積滿了失落與懊悔。

金色的海洋，不可能屬于他們。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解說北望說道，“ZX，從不被人看好，但他們成功殺入了總決賽！”

“其實每年總會有一兩支隊伍不被看好，而今年ZX和ZWG天宮兩支隊伍都是從B組打上來，在今天為我們貢獻了這樣精彩的比賽。”天宇曾是職業選手，是個過來人。

“不管是勝者還是敗者，他們的都是一群追夢者，對于追夢者，無論成功與否都值得我們去尊敬。”北望總結道。

“最后，恭喜ZX!”

……

賽后采訪結束，這個賽季的天宮是徹底結束了。

他，仍在看，直到導播發現了他，把鏡頭切過來。

但他早已回頭，留給眾人的是那滿是遺憾的背影，此刻的他并不知道，這會成為KPL歷史上的不可磨滅場景之一，背影的主人在黑色之中挺直著肩，卻在在燈光明亮的通道面前低下了頭，在這光明的通道里大家的心都不怎么明朗。

這通往山頂的路，已是三年內他的第三次了，每次都差最后一步，就能邁上那個舞臺。

強者追逐冠軍，弱者走向幕后。

……

大巴車遲遲未開動，車內氣氛異常的壓抑，燈無力地照著。

因為這群孩子不能忘，不能忘陣亡時讀數的急切；不能忘那被推掉的水晶；不能忘大屏幕上扎眼的“上海ZWG天宮 3：4 ZX”。他們還是一群平均年齡20不到的孩子啊。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但能站上著個舞臺的每一個人，又會有多菜？

“其實，第六局那一波我可以拼一下的。”發育路選手一陽說道，“怪我……”

“沒事亂攬什么鍋？我還可以說我輔助能上呢。”作為老將的年糕沒好氣地說。

“你什么意思啊！？”輔助Jeffy回懟道。

“你以為我想？你以為我想輸啊！”年糕回頭看著眾人，“我，老顧，長夜，我們還能打多久？屈指可數！”

“夠了！”

一聲怒吼打破爭執。

這一聲平靜中帶著威嚴，是主教練筱簫在隊伍中極為罕見的動怒。

“涵姐不在就在這窩里斗，像個什么樣子？鍋別亂甩，也別亂背！”說及此，筱簫的聲音有些顫抖了，震怒后又平靜下來，“今天晚上都好好想想自己的問題吧，今天晚上把它想通，想明白。”

……

看著這樣的場面顧心腦子一片混亂，

“你們先回去吧，我走路，一個人靜靜。”顧心說完就下了車。

……

“不對勁啊，有什么事非要一個人？”

“都別吵了，拿個人去看看吧。”

“去干嘛啊？”

“我去吧。”筱簫也跟著下了車。

雖然隊員之間難免會有一些小摩擦，但一遇到問題時大家都會團結起來。

……

城市的黑夜裝上了人間的燈火，就這樣在黑暗與光明之間走著，時不時仰望星空，看璀璨繁星，享受這難得的悠閑。

筱簫沒過多久就趕了上來。

“你跟上來干嘛。”

“我們聊聊。”

“哎，就是想一個人清靜一下。”

筱簫跟在顧心的身后沒有說什么。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心里斗爭之后，他終于開口：“你，聽我說。真的，別往心里去，別往身上攬。”筱簫說到最后突然語氣加重。

“我攬了什么啊，是個人都會有失誤，失誤一次，就被罵成什么樣子了”顧心無奈道。

筱簫嘆了一口氣，有些顫抖地說到：“這些我都知道，電子競技，網絡上不可避免的。像之前你那件事，知道對你打擊很大，那些話不要放心里去，說來也是我的問題，第六把BP算漏了。”

“前面還在說我，現在你又來了。”顧心苦笑著，眼眶逐漸濕潤。顧心也知道他說的什么事，之前比賽有人寄刀片，給他P遺照，辱罵家人，甚至人肉到顧心的QQ微信，鋪天蓋地的謾罵差點導致他抑郁。

“因為我們資歷老，經歷多，我們不去面對，誰來面對？”

頓時，顧心不知下句該說什么，想安慰，但奈何心中也有苦想言，就像魚刺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又隱隱多痛，百般無奈，只好繼續卡著。

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了江邊。

“來喝點……”老筱簫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杯酒，順勢從橋欄上推過。

“嫂子懷孕你還喝酒，再說你也知道我煙酒不沾。”

“唉，好久沒沾了，我就想今天破一下例。當初為了打比賽，我把酒戒了，現在為了老婆和孩子，我把煙給戒了……”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為了夢想，為了身邊的人，他們犧牲了太多。

或許，這就是大多數成年人的常態吧。

顧心猶豫著，最終還是把手伸向了酒罐，抽泣著喝下了酒，淚水從臉頰而下，與手中的酒交匯，滴答，滴答，打在橋欄上更打在筱簫的心里，酒與淚沉入江中，被過往的流水帶走……

兩人喝著，聊著各自打職業的辛酸，就讓遺憾如酒罐中的氣體一樣，在今夜消散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