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這是大刀劈過空氣,刀背反射出的光線投在地上,又被另一柄劍劍身捕捉到,只見光線橫交亂錯,雜七雜八交揮過了半空,兵器揮出來的風聲便也亂了半空。
藺幽文卻一個倒立,腳勾上樹枝,腰用力向上一擰,衣服在空中撒開一個圓,她整個人便已翻身到了樹上。
利風卻也瞬時趕到,一下打碎了她腳下的樹枝,光頭狠命甩過刀又急急向上撩去,卻依舊沒有傷到她的人。藺幽文也沒著急,手往樹干一按,人又往上攀了去。
“你下來!”光頭站在樹下滿臉通紅,看起來有些不熟練地橫過刀,歪歪斜斜向樹干上劈去。
“唉別跟她廢話了。”一個中年女子狠狠說道,她雙手掐訣,一些冰霜立時浮動冒出,帶著寒氣,隨著她的手心一起拍到了樹干上。
“茲。”
樹干表皮果然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子,碎花一般掛在凸起的糙點上,先前的那個緊張的長臉男子猛地上前用力一推,樹干里頓時傳出難聽的“吱呀”聲,搖晃了兩下卻還不見倒。
“還是我來!”光頭喘著粗氣,將兩人撥到一旁,哼哼哧哧架過刀,刀刃橫平向前,一甩膀子用力砸向了樹干。
“咚。”
樹搖晃了兩下,卻還是牢牢扎在地面,帶下一片片葉片飛了半空,透過陽光,在地上蓋出凌亂的影子來。一大片陰影卻悄然飛過,將這些葉片陰影盡數掩下。
幾人只覺頭頂一暗,藺幽文便已越過半空,揮舞衣袖翩然翻過幾人,來到了他們身后。
只見她右手一閃,劍便已出了鞘,忽地直點向前,劍光還未完全展開,便已將一個愣在原地的持劍方臉漢子喉嚨刺穿,劍身一直伸進了他的脖子里。
“哧”
她手臂向后一收,劍鋒飛快劃開軟肉,血猛然便從方臉漢子的脖子噴出,濺了他周遭人一圈,也噴濺到了他的臉上,在釘子上留下一道紅跡。
“還是讓你們那個老頭過來吧。”她臉色發白,看上去十分虛弱,悄悄瞥了一眼身后,發現血臉老頭和魁梧男子還是楞站在那里對峙,只不過手上好像各多了些動作。
“也許是在掐訣?”她想著,卻已沒力氣帶動靈力向外探查了,一陣風猛然吹到她的臉前,光頭已揮著刀狠狠向她劈來,他手臂上肌肉蓬起,腳曲彎著,顯然是用極了力氣。
她身子輕巧斜向左,劍身往上刁鉆一撥,在刀柄處只輕輕一勾摟,向下磨擦拉過皮革柄身,光頭手上力氣便猛地歪下斜去,忽然失去平衡好似吃不住力,就要往旁邊摔去。
”哎喲,幫下忙!“
他忍不住叫了起來,幸而長臉男子就在他的身旁,連忙一把將他扶起,好叫他沒有徹底摔下,完全提不上氣。
“我卻掐不動訣了。”藺幽文撇撇嘴,心里一陣苦惱煩躁,手腕輕輕向上一抬,劍身晃似流水般柔順向前,又架過長臉遽然揮過來的劍,將他甩到他身后一個細長眼身上。
“呼。”
眼光余角所至,劍還未收回,中年女子卻正在此時突然闖到了她的身后,手掌陰涼冒著霜點,倏忽間就向她的后心拍去。
光頭男子也重振旗鼓,臉頰憤憤鼓起,刀忽然從前豎直劈來,雖然角度歪斜,但刀刃鋒利閃動,似乎只要碰到一點就即刻能將肉割下。
“誰來幫忙給我掐個訣。”她在心里煩躁想著,手腕一翻,劍身劃圈繞后,立時反手就向后刺去。
“唰”
冰霜卻沒有似想象中的傳導到她劍上,似乎是失了準頭一樣,先于飄到光頭的手上,讓他忽地動作一滯,大刀劈下角度更斜,身子直往旁邊地上掉去。
藺幽文當機立斷轉刺為掃,手腕往底下平平一扭,劍身傾斜似乎滑過了什么,一泡熱血立時代替寒霜噴灑而上,濺到了到了她的手上。
她下身卻同時猛地一沉,腰部發力,腳狠狠向前鏟出,腳底急速蹬上光頭腳踝,讓他身子驟然失去平衡,頭向前沖去,刀卻不自覺往她方向靠攏揮下——
她手腕卻立時靈巧一翻,劍猛地垂直向下刺入地表,劍身一彎撐過地面,她的身子便順著力往旁頂去,輕巧側過。刀呼地貼著她的秀發絲往后劈下,砸出一大片血霧和尖叫。
但聽“啵啰”幾聲,藺幽文側頭一看,就見帶著寒霜的兩只手翻滾落到了地上,旁邊就是中年女子泛著釘子光的頭顱。
藺幽文一個挺身重新站起,劍往下一揮,穿破了摔跤倒在一邊的大光頭,腦漿血水頓時將他頭上的油亮光澤遮了去。
細長眼呆傻愣在那,滿臉不知所措,卻不自覺邁著腳,往前走了幾步。
“我……”
藺幽文手起劍落,細長眼喉嚨上便多出了一個大洞,似是方便他往上面釘大更大的釘子。
“謝謝。”她呼出一口氣,行云流水做完了這么一堆事,重新靠回了樹上,輕輕甩了甩劍,將上面的血珠揮下。
“厲害呀。”第六人少年眨了眨眼,笑容在陽光下十分燦爛,他的臉仿佛也在放著光。他忽然低下聲音,故意道,“我打不過你,當然得等著祭司大人親自來收拾你。”
“他人還在跟那個天極門的人對峙呢,也不知道打起來了沒有?”藺幽文遠遠往空地中央一瞧,就見一股濃濃紅霧托著炫目金光,互相混合在一起,仿佛是雞子里攪著的血絲,蓋住了那幾個人的身影。
一股朔風倏地從中拔地而起,擴散沖過空地,蕩起周遭一圈樹冠,無數葉片飛旋于空中。
“看起來是打起來了。”少年又笑了笑,走到藺幽文身邊,背上弓的弓稍輕輕帶過一根樹枝,上面的葉片便悠悠晃晃掉了下來。
驀地,一縷紅霧似絲線般從隱出探來,“唰”一下便纏住葉片,淡紅色的水汽自上氤氳蒸騰,只一眨眼,葉片就消失在了原處。
“來了。”藺幽文皺著眉看著自己腳踝上不知何時多出的淡紅色“線”,不由埋怨道,“就知道他打不過那個老頭。”
…………
“師叔……”
宋厭穢的聲音虛弱地從他身后傳來,他不用回頭,便知道其已是強弩之末,此時還能強撐著精神沒有暈過去已經算是意志堅強了。
只是他也沒什么力氣了。
“茲拉。”
血肉粘連的聲音不斷從眼前這個滿臉血紅,沒有一絲肉色的老頭身上傳出,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家里時,廚房里腌肉時給肉上漿時的聲音。
只見血臉老頭臉上血疙瘩一個個飛快突起,不斷游動,就像是塊會不停變換圖案的癩蛤蟆背,他本人卻還算沒什么大動作,拄著拐杖呆立在那,咧開嘴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魁梧男子深吸一口氣,平心警神,將兩手折疊在胸前,運起了氣。
至少,那兩片最危險的金屬片已被摧毀。
“呼。”
他再次屏息凝神,觀察起了血臉老頭。
借著陽光,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老頭臉上的每一寸細節,那上面似乎不是單純的一整片血紅色,而是由許許多多細小細微的刺青圖案構成。每鼓起一小塊皮膚,上面的刺青便會微微發出幾不可見的弱光來,若不是他凝神盯著老頭,絕不會發現這種細節。
在洞里打斗時,他并未發現老頭臉上有什么異動,對方似乎全靠那根拐杖行事,那些具有侵蝕性的血珠霧氣也是由拐杖里噴出來的。
現在,老頭卻只是普通地拄著這跟拐杖,并沒有用它的意思。
難道這拐杖在洞外用不了,抑或是對方準備用更厲害的功法了?
“唰唰”
風聲自魁梧男子身周呼起,似一道圍墻一般將他和宋厭穢包了起來,罡風凌厲,恰似刀子刮過,在地上卷起一片片碎草干灰。
血臉老頭臉上的疙瘩浮走頻率也越來越快,嘴巴大大咧開,似臉上破了一個洞一般,直接露出了里面棕色的舌頭與內壁。
“來。”
但聽得他迷迷糊糊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便見細密的紅霧從他身上的毛孔里噴薄而出,在空中擰成纖細的繩子,輕輕向魁梧男子身周風墻飄去。
一些碎裂草屑已被這些霧做的繩子纏上,只見水汽蒸騰蔓起,草屑便瞬時消失得干干凈凈。
“和之前不一樣。”魁梧男子粗壯手指向外一翻,風墻更上一層。“拐杖放出的紅霧能化為水珠附著于物體上,將其侵蝕殆盡。而這些霧氣結成的繩子,雖然纏于物體上,但卻不是直接將其吞蝕,而是……”
他靜靜地看著”紅繩“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一會上一會下,在風墻內起起伏伏,卻還是頑強地挪動向內。
一根之前被吹落的高樹枝條不斷被風牽引著,終于被卷入其內隨風而霧,猛然撞上了一邊的紅繩,水汽加大范圍蔓起,在風中猶自渾濁不散。
“哧”
樹枝從中間開始腐蝕向外,斷成兩截后又各自變短,截口上的棕黃色粘液在淡紅色水汽下顯得十分惹眼。
“這不是霧氣在腐蝕,”魁梧男子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腐臭味,不斷環繞在風墻里,“這紅霧和那傳送陣石的紅霧一樣。他不是用這霧氣侵蝕物體,而是用這霧氣反過來從別處傳送東西過來,只怕就是這帶腐蝕性的棕黃色粘液。”
血臉老頭深紅色的瞳孔往魁梧男子臉一歪,陽光散漫射下,正照出上面密密麻麻刺著的小字。
“你是個廢體,祭祀不了。”老頭舔了舔沒有牙齒的牙齦,開口道,“只能這樣了。”
“欻”
地上猛地爆出一聲響,一根“紅繩”悄然鉆入土里,蚯蚓似的在地下蜿蜒繞過風,自魁梧男子身后破出地面,迅疾就探向他的腳腕。
魁梧男子手往下一壓,金光便將一些風聚成了刀片狀,橫斜而下,穿透切過了紅繩。紅繩便立時蒸發消散在了金光團里。
他轉眼回看前方,卻間兩根紅繩飄蕩輕揚,柔若無骨,在風中翩然向前,趁著分心的小空擋,忽然間就輕盈巧妙地穿過了風,來到了他的面前。
其中一根紅繩飄飄揚起一端,就要搭上了他的眉。
“就你了,精準一點,其他人還是要祭祀掉!”
血臉老頭喃喃自語道。他拍拍手,開始數起人數來:“一個、兩個,…五個尸體,一個要祭牲,還有一……”
藍衣少女宋厭穢已經閉上了眼。
“一個要用的洛山門的……”
魁梧男子舉起手,金光倏然而上,帶著罡風猛烈刮向那根紅繩。
“…應該就這幾個人了……”
血臉老頭滿意地笑著,興奮地舉起了拐杖——
一陣燦光卻似火焰般驟然間爆了出來,粼光波動帶著外面的陽光向四邊張開,又忽地緊急向內收縮消失,直接讓空地猛地一暗。
這卻是魁梧男子手上放出的金光罡風忽地一歪,改變方向,直接爆了起來。但見這些光芒似是在吸食著陽光,不斷向內匯入魁梧男子體中,他的身影逐漸變亮,最終變成一道白光,倏地向上一竄。
“唰”
陽光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魁梧男子的光影似乎也悄悄混入這些陽光,消失在了原地。
血臉老頭疑惑地和宋厭穢大眼對著紅眼,一時沒有說出話。
幾丈之外,司空臨悄然將一塊陣石丟給了躺在地上假裝暈倒的藺幽文,咳了一聲,露出一個笑容來。
“祭司大人,我把這個洛山門的人打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