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樹移
- 青冥衣
- 世木蟲
- 3951字
- 2022-10-12 20:43:08
早晨的寒風冷冷地吹著幾棵高木,幾只鳥冷淡地站在樹枝下,漆黑的眼睛安靜地凝視著樹下。有人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就…這里……”
“王師兄……都怪我……”
一只鳥抖動了幾下翅膀,忽地飛起盤旋了一圈,又往地下一個俯沖——
小路里,一男一女順著猩紅的血水走來,正中間一具俯面尸體靜靜躺著。春風吹過,血水被吹出了一陣小小的漣漪,這攤血腥綴點著春日風光,看起來卻奇妙地和諧。
鳥轉著身“嘎嘎”怪叫了兩聲,展開翅膀,終于還是飛向了藍天。
“什么怪鳥?”藺幽文皺著眉頭看著越行越遠,變成一個小黑點的怪鳥,狐疑道。
高樹伴道,暗苔翠草,小路上,邢錄秋已一把越過她,沖向了王柳的尸體,邊不住地抹著眼淚,邊哽咽道:“師兄,師兄……”
“別哭啦。”藺幽文皺了皺眉,她將神識放向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靈力波動和異常。她拍了拍邢錄秋肩膀,問道,“紫氣也是在這里出現的嗎?”
邢錄秋紅著眼眶,道:“不是,再往前走一點,靠近月峰北門那里。”
原本他們的巡山路線應該是從月峰南門繞半個圈子走到月峰北門,事情發生后邢錄秋獨自跑到月峰和木峰相連的山腰求援,許柵則是更往上一步,去到日峰尋求門中長老幫助了。
藺幽文“哦”了一聲點點頭,一邊蹲下將王柳翻了個身。只見王柳滿臉血污,雙目圓瞪,右手卡在胸前,一把劍從這里往后貫穿了他整個胸口。
“師兄…”
邢錄秋淚眼婆娑,他跟著蹲在王柳身前,輕輕將手覆蓋住王柳的眼睛。
“咯咯?!?
一陣細微的響聲忽然傳來,邢錄秋一愣,卻見王柳喉嚨口不斷顫動,響聲越來越大,他的喉嚨也越抖越劇烈。
邢錄秋急忙拿開手,卻見一雙眼球直愣愣地從下方凝視著他,目光呆滯又無神。他心頭不由一顫,尖叫道:“師兄???”
藺幽文一把將他拖到后面,一手按住王柳的頭。但見王柳四肢扭動,胸腔顫動,整個人擰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似在掙扎,貫穿胸口的劍也跟著磨在地上,沙沙作響。
王柳帶著血跡的嘴微微張開,似在開口講話,他一只手虛虛抓著地,一只手就要往藺幽文身上拽。
藺幽文空著的手往前一隔,這一隔之下,竟似撞到了鋼筋上一般,詭異的大力直直往她手臂上壓來,她忙手指一翻,扣住了王柳的手腕,往下一壓,“咯”一下,便將其手腕骨壓斷。
“這…這是怎么回事?”邢錄秋嚇白了一張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撐地,兩條腿蠕動著向后挪去。
“起尸了吧?”
王柳手腕斷后力氣卻沒有小多少,他手臂似耍棍棒般在空中猛地一甩,砸向了藺幽文的頭,另一只本來在抓地的手也忽地轉向向前,從下往上,兩只手以合縱之勢襲向藺幽文。
藺幽文按住王柳頭的手猛然一用力,腰身一擰,單手撐著倒立在他的頭上,但見王柳的兩只手在他身前猛地拍在一起,藺幽文身體卻已倒向他頭前方,另外一只手順勢一拔,便將插在他身上的劍抽了出來。
“噗”
劍出胸腔后卻沒有噴出血流來,只有刮過軟肉的聲音響起,就如同菜刀劃過死豬肉一樣。藺幽文腰身用力一擰在半空轉了個方向,雙腳一落地,手便將劍刺了出去。王柳卻也正好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哧”一聲,劍尖直入他喉嚨七寸,幾乎捅了個對穿。
“死人也會鯉魚打挺?”
藺幽文奇怪地看著王柳,后者身子不斷打著顫,卻如同定了身一般,在原地一動不動。
邢錄秋早嚇得躲到了一棵大樹后,見狀怯怯道:“師姐,師兄他怎么會變成僵尸了?”
藺幽文道:“我怎么知道呀?”她松開手,劍猶自插在王柳的脖子上,她卻上上下下觀察起了他,只見他目光呆愣,肌肉打擺,其他部位沒有一絲靈力波動,幾乎和死人無異。
忽然,一陣風微微吹過,帶來了細微一縷淡淡奇怪氣味,讓藺幽文放出的神識猛地一凜,她一只手拔出自己腰上別著的劍,另一只手一撈,就將邢錄秋從樹旁拉到身后。
“砰”
倏忽間一聲巨響就震開了大地,道邊幾株大樹忽然連根帶泥從土里猛然間蹦上了半空,四周頓時揚起一片棕黃泥沙,塵土紛紛落地四濺。王柳突然停止了打擺,靜靜站在塵灰中,雙目圓瞪,眼珠凸起,喉中長劍“嘣”一聲便彈出了身體。
藺幽文拔劍出鞘,往外一揮,飛來的石頭和硬土塊盡被她揮劍擋在了她和邢錄秋身外。又是“砰”的一聲,那幾個株大樹豎直下落,穩穩落回原來坑位,王柳身子卻驟然一掀,整個人從里爆了開來。
濃濃紫氣滾滾涌出,他整個人就像被從內往外反著掀開一樣,已不成人樣。藺幽文帶著邢錄秋往后一退,周遭那些樹木竟又帶著底下的泥塊一起斗轉移動,在地上游動滑行,飛快地向二人逼來。
她腳尖猛地一跺地,一手撈著邢錄秋就跳到了半空,卻見遠處泥塵四飛,隆隆聲起,數不清的大小樹木就像羚羊遷徙一般朝這里“跑來”,她冷笑一聲,稀奇道:“原來樹還會給自己重新找家呢?!?
邢錄秋卻驚得打著擺子,嘴唇發白,幾近昏迷,勉強道:“師姐,當心腳下紫氣?!?
王柳體內所爆出的紫氣擴散并不迅速,似凝滯了一半,淤積在藺幽文身下樹堆里。藺幽文余光看了下方一眼,淡淡道:“師弟抓好了。”腳尖一點樹頂綠葉,飛似地跳過了這片紫氣池。
四周樹木不斷逼近,互相拱撞,發出“砰砰”聲響。她撿尋著高大的樹,一點點往高處跳去。但見不遠處樹海里似有白光漏出,在光周圍的樹就像打了雞血一般,行進速度明顯比其他樹要快上許多。
“有人在那里作祟?!碧A幽文瞇著眼睛,她能感覺到一陣陣靈力從白光處呈放射狀波向外放。
兩個人影卻在樹海里艱難穿梭,往白光處而去,邢錄秋忽然大喊道:“啊!一定是許師兄他找到援兵來了?!?
藺幽文抬腳狠狠向樹干一蹬,似箭般竄向白光。人在半空,已瞧見前方許柵正帶著另一個年輕男子小心翼翼地避開尖枝,跳走在樹冠上。
那年輕男子也已看到藺幽文,朝她微微一笑,權作打招呼。
藺幽文腳往樹枝上一勾,裙擺一旋,就在白光前停了下來。強光刺眼,周圍隆隆行走的樹木竟皆繞過這里,留出一個小小缺口,那當中赫然是一個用紅顏料畫出的小小陣法,白光也正是從這陣法上面發出的。
藺幽文將邢錄秋放到一棵枝丫繁茂的粗壯老樹上,朝著年輕男子招招手,指了指這個陣法,道:“俞師兄,就你一個人來?先把這個陣法搞了吧。”
原來這年輕男子便是掌門最小的弟子俞有鳴。他自小天賦不錯,掌門常派他出來處理雜務,所以他與一干小師弟小師妹們都混了個臉熟,與藺幽文也算有些交情。
只見他點點頭,道:“是,師父他還有事,其他長老也都在忙,所以就我一個人來。”他照著樣子也將許柵安置在一棵老樹上,手一拍,召出一柄圓月彎刀來,瞇著眼睛就往陣法掠去。
藺幽文在樹冠間不斷跳動,人始終待在陣法前的一棵樹上,雙手翻飛,四周隱隱閃過絲絲電氣,但聽“轟”的一聲響,銀色的電光劃亮周遭樹木細密葉片,猛地向陣法中央劈去。
俞有鳴卻正好往陣中沖去,因為陣法強光,所以他只能瞇著眼睛行進,卻聽雷鳴聲響,身前霎時間傳來一陣滾燙,他急忙想收腳,卻覺一股大力從后推來,將他推向熾灼雷電。
藺幽文在上面卻看得清楚,連忙將雙手收起,電光似是一下失了力,斜歪著向旁邊消去。陣法白光照耀間,一個小小黑點從俞有鳴身后一個跳竄,消失在了樹海里。
藺幽文撇了撇嘴,手拿著劍就向著黑點消失方向而去,道:“師兄,畫陣法的人還留在這看守,我去看看,你在這把陣法給消了?!?
她不等回應就直沒入樹海之中,但見尖枝交錯,飛石亂錯,時不時就有粗壯樹木相撞的聲音傳入而中,她小心翼翼地伏低身子,在樹冠間輕輕跳動,眼睛微微瞇著,仔細透出茂密枝丫看向四周。
她在前方樹丫交織的空隙里又找到了那個黑點,這一次卻是看了個清楚,棕黃色的皮毛,布滿黑色絨毛的利爪,赫然是一只貍妖,在翠葉間十分醒目。
那貍妖似也發現了藺幽文,尾巴一卷勾上了樹枝,頭朝下往后一蕩,大嘴卻猛地張開,舌頭似鞭子似的卷過樹枝,向藺幽文抽來。
藺幽文腳尖猛點樹枝,腰往上一擰,竄到了半空,那舌頭卻也隨之一漲,沖破樹冠高出,向藺幽文腰肢卷來。
藺幽文不躲不避,左手早已抓住了一塊陣石,靈力往里一灌,一串電花驀地飄動而起,附上了藺幽文右手的劍。她手腕一翻,腰用力往下一沉,劍帶著電光就向舌頭拉去。
“哧”
但見火星四濺,火花順著電光飛濺而下,藺幽文手腕一轉,劍鋒橫掃而下,將漫過來的樹枝尖石全數劈盡,露出了躲在其下的妖貍。
妖貍看到電花就是一個機靈,尾毛炸起,弓著背就跳向后方。藺幽文腳卻往身后樹干上斜斜一踢,手腕用力向前一甩,劍帶著破空之聲,猛然脫手飛向妖貍后心。只聽“撲哧”一聲,那妖貍就被釘在一棵老樹樹干上,血順著劍緩緩往下流去,又迅速被旁邊游動過來的樹遮住樣子。
藺幽文卻已隨著踢出來的勁跳到了老樹上,她手往下一撈,拔出了劍,這妖貍被穿在劍身上,四肢耷拉,口角流血,眼睛渾濁,儼然已是死了。
她左手上的那塊陣石也已黯淡渾濁,不能再用了。
原來藺幽文師傳的《流電清魂錄》不僅能以普通掐訣念法的方式放出,還能刻在陣石里以陣法的形式代替掐訣而用,這是藺幽文師父獨家發明的方法,其他陣石只能在里面刻些本就有的陣法,無法代替人施法做功。
她這次用時緊急,靈力灌輸得太猛,將石內的陣法沖壞了,畢竟刻在陣石里的這些陣法圖案都太過精細,確實比較嬌貴。
《流電》陣石需要的靈石品質極高,藺幽文卻連眼也沒眨,隨手就將這塊陣石丟在了樹海里。
妖貍已死,樹群卻扔在隆隆前行,幕后黑手依舊藏在暗處,她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拿著劍就往回跳。前方隱隱傳來邢錄秋和許柵的叫聲:“……師姐”
她一個掠身跳到了邢錄秋身邊,這兩人不知何時下了樹,都傻站在陣法邊緣,衣衫襤褸身上掛彩,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你們怎么下來了?這白光陣法怎么還沒停啊?”
俞有鳴從白光中走來,抹汗道:“他倆從樹上掉下來了,所以我先去把他們撈過來了,浪費了點時間。師妹,你過來看下這個。”
藺幽文隨著他走進白光中心,她半睜著眼睛,如浪般的白光之下,紅色顏料畫成的陣法扭轉彎曲成線,最終匯在中央,托起了一塊耀眼如白熾的靈玉。
“我剛想將這塊靈玉拔了,但我想要是有其他弟子像邢師弟他們一樣被困在樹間,樹木乍然停止,傷到他們怎么辦?!?
俞有鳴似乎在苦笑,藺幽文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俞有鳴的肩膀,腳一抬,便將靈玉踢了出去。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等著師兄你去救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