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風格了?!?
濯言艱難地從影子里探出了頭,哼哧哼哧提起了手和腳,甩了甩身上黏黏噠噠的黑色“汁水”,故意做作地嘆著氣。
“剛剛笑得還可以吧,為什么問你,你沒有反應?”
藺幽文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太好。”
“唉,那行吧,”濯言喃喃自語,仔細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感嘆道,“我落魄啦,現在只能低調夾著尾巴行事,想換一種聽起來悅耳討喜的笑法,卻好像不得法子?!?
藺幽文冷眼道:“你說的沈家內斗的事?”
濯言笑嘻嘻道:“正是。我在內斗里輸啦。沈歌敗得徹底,沈曲沈吟也太厲害了點,還好我中途叛變換陣營了,現在只能夾著尾巴做事。”
藺幽文撇撇嘴道:“你倒是沒被事后清算殺了?!?
濯言聳了聳肩,她今天把自己捏成了一個靈秀少女模樣,動作做起來倒是嬌俏可愛:“那是因為我修為歷害,他們舍不得。再說,我從頭到尾也沒做什么對不起他們的事啊,我效忠的一直都是沈——家——。”
藺幽文冷笑了一聲,道:“好好好?!?
濯言笑了笑道:“你也用不著這么冰言冷語,實在是傷我的心啊。我在礦山那里對你不好嗎?”
司空臨嘆氣道:“對我可不太好?!?
濯言終于繃不住表情,又開始“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對你是不太好!可是你不是有個什么前輩在嗎,也不用怕我呀!咦,他現在人呢?”
司空臨淡淡道:“前輩他太菜了,差點被殺了?!?
“哦?!卞砸驳攸c了點頭,手背到身后,打了個響指,點亮了走道上的陣石,“你們這里還真是一點也沒變,那個神經病,叫夕鵩什么的,是不是聽到我在這里,連夜逃走啦?”
藺幽文抱著手道:“不知道。”
濯言埋怨地瞥了她一眼,又露出一個笑容,道:“對了,我之前給你們送的大禮,看到了沒?”
藺幽文和司空臨對視一眼,狐疑道:“什么大禮?”
濯言高興地道:“就是那個王戴呀!怎么,你們沒遇到他,他叫的還不夠響亮嗎?”
司空臨恍然大悟道:“是楊道友讓他發病時會叫喊出來的?”
濯言悠悠道:“其實也不是我,那是他吃了胡家藥,得了的副作用罷了。胡家的藥煉起來十分特殊,是把聲音波紋錄在藥丸里面,吃下去后裹住了他的丹田,這才保住了他的命。昨天看到他面色蒼白,神情恍惚,我就知道他有抗藥性了,趕緊叫他把肚子里積攢的聲波叫出來,順便送到你們門口?!?
藺幽文懷疑地看著她道:”你知道俞師兄家里練晨光歌,能夠治好他?“
濯言點點頭,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道:“當然!”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濯言原來的艙室內,她翹起腳,舒舒服服地坐到了屬于自己的座位上,手輕輕捂住嘴打了一個哈欠。
藺幽文一直撇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現在終于忍無可忍,不解道:”你過來到底干嘛呢?“
濯言搖頭晃腦道:“給沈家辦事啊?!?
藺幽文不耐煩道:“你不是把那個什么紀徵已經給帶走了嗎,還回來干嘛?”
濯言笑了笑道:“當然是想你們啦。你們洛山那兩個師兄妹呢,趕緊叫他們過來,給我磕一個頭,給他們發一個小紅包?!?
藺幽文冷冷道:“那還真是謝謝你啦?!?
濯言但笑不語,單手撐著頭,愜意地打量著艙室內的環境。
“你知道,我的修為真的很厲害,就算你結了金丹,也不是我的對手!”她忽然開口道。
藺幽文和司空臨也已坐下,聞言懶懶地瞥了濯言一眼:“是的?!?
濯言閉上眼,壓下嗓子,神神秘秘道:”其實我真的是想你們啦。沈曲對我好差,她的哥哥沈吟對我的態度更加惡劣!我在沈家的日子簡直令人悚然,難以讓人看下去!“
藺幽文不咸不淡道:“我真同情你?!?
濯言笑咪咪道:“謝謝!”
她眼珠轉了轉,忽然又道:“要不我陪你們繼續走下去吧,你接下來要去哪?有我這種修為的人在旁邊幫忙,你們得多安全!”
藺幽文單手撐著頭,百般聊賴道:“回家了。”
濯言做作地“呀”了一聲,大聲道:“這就回去了?你們這一回,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獲準下山來玩?。 ?
藺幽文撇撇嘴道:“無所謂?!?
濯言一驚一乍道:“這怎么能無所謂?你白長老的事解決了?那個小鼎究竟是怎么回事知道了,還是說你已完成了原定的目標,其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藺幽文瞇著眼睛道:“你既然聽到這么多了,就該知道我們師兄妹前面就說過,接下來要去三面山了吧,裝什么呢。”
濯言慢慢松下臉上因為夸張表情而繃起的肌肉,舒緩而又溫柔地笑了笑,仿佛打心底里感到高興一樣,輕聲道:“為什么想到去那里呢?”
藺幽文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道:“因為你們剛在那里內斗打架過,我怕你們又搞出什么事。比如找到妖氣,拿去做什么壞事?!?
濯言又笑了笑,點點頭道:“沈曲確實在那里搞事了?!?
燭臺上爆出熹微燈光,柔和地照亮了整座艙室,她的笑容看起來竟然有些真誠。
司空臨忽然道:“楊道友你這樣和我們‘通風報信’,就不怕幾位沈道友看你更加不爽。”
濯言笑了笑道:“不會的。我有沈家家主親自背書,他們也就只能看我不爽而已。再說,他們不知道我在這里和你們兩個見面了呀。”
藺幽文偏過頭,瞇著眼睛道:“真的不知道?”
濯言“哈哈”大笑道:“當然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我把紀徵帶到了安全的地方,一齊去找他們了,誰又知道,現在在紀徵身邊的只不過是我的影子,不是真的我呢!”
“滴答”
一滴黑色的水滲下木板,緩緩流過縫隙,向船底沉去。
濯言已經融化進燭臺下的陰影角落,艙室內她的影子只是輕輕一晃,便已完全消失。
藺幽文皺著眉道:“她的修為實在是歷害,很難想象她會被沈曲使來喚去。”
司空臨苦笑道:“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
事情真的已經結束。
他們在起鴻溝的事情總算全部告一段落,是時侯整理行囊,去做正事了。
白長老已經經過謝棲露巧手施針,陷入了深度沉睡,他既然用過了眠燭同款邪鼎,自然要運回洛山仔細“檢查”一番,這也是當時藺幽文和宋厭穢說好的條件——
天極門已再不需要白長老。
“那就我和謝師妹先把船開回去,把這幾個暈過去的人帶回去看看還能不能治療回來,再順便把船還了?!?
俞有鳴站在船頭之上,臉色紅潤,精神抖擻,已經恢復了七八成的樣子,短時間內似乎只要遠避爭端,也不會再變成怪樣。
“這次我回去之后,還是不要輕易下山了?!?
他苦笑著,撓了撓頭,回想起之前癱在床上的那幾天,還是覺得難受惡心。
司空臨微笑道:“師兄小心點就是啦,真有這么危險,掌門也不會讓師兄下山的。”
俞有鳴嘆氣道:“就是因為師父老是喜歡叫我出來辦事,所以這次回去之后我要特意和他再說一下?!?
藺幽文也笑了笑道:“掌門又不會俞師兄你說什么,他就聽什么。”
謝棲露笑得眼睛彎彎,樂呵呵道:“那總歸也得嘗試掙扎一下吧。”
她從儲物袋里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到了藺幽文手里:“這就是礦山那些蟲子煉制出來的丹藥!時間太趕,我在俞師兄家里借了兩個爐子,也不過匆匆練出來這種成效的,師姐你試過之后再用吧,我怕每個人副作用不一樣!”
藺幽文接過來嫣然一笑道:“好的?!?
謝棲露嘆了一聲氣,知道自家師姐根本不會依言試藥,便轉過話題道:“本來還想給夕鵩道友,但是他失蹤到現在,不會真是碰到沈家那個門客了所以逃了吧?”藺幽文已把見過濯言的事告訴了他們,所以當然她知道這事。
藺幽文撇撇嘴道:“誰知道呢?!?
司空臨眼神閃亮,問道:“你們什么時候出發?”
俞有鳴想了想道:“應該就這兩天回去了吧,小弟和阿雨已經挺了過去,沒了生命危險,我想把家里秩序管管好再走,免得到時候又到處丟臉,哈哈……”
藺幽文點點頭道:“那好,我和師兄是現在就出發,早點過去,說不定能多發現些線索?!?
謝棲露好奇道:“你們走什么過去啊師姐?”
藺幽文道:“我看過地圖,三面山就在這里不遠,不然柴家兄弟神識也接不到那么遠,我和師兄直接過去就是了。”
“那……你們注意安全啊?!?
謝棲露不放心地看著藺幽文,上上下下將她看了又看,仿佛眼神能變成護罩,將她護起來似的。
藺幽文拍拍謝棲露的肩膀,不由又展顏一笑,柔聲道:“放心吧阿露,我和師兄過去看看而已,沒什么大問題的?!?
俞有鳴也擔憂地道:“你們真的還是和我們一起回去比教好吧,讓師父再派修為厲害點的師兄師姐下來探查情況,你們也好休息休息。”
司空臨燦爛一笑道:“俞師兄放心,出去找事情在我和師姐眼里豈非就是游玩,我們會注意分寸的。再說門里現在態度這么曖昧,一句話也沒傳過來,焉知不是讓我們繼續查下去的意思,等有事了說不定救兵就在后面,馬上就到。”
謝棲露點點頭道:“有點道理啊。不管怎么說,我這次回去會幫你們好好問問的?!?
藺幽文淺淺笑了笑道:“好的。”
“那就回頭見啦?!?
…………
夜深,客店。
小小的燭火點亮了半大桌面,細微的白煙沿著燭光裊裊盤旋,又隨著夜風散在了黑暗中。
藺幽文手拿竹簡,靜靜地輸入靈力看著,時不時嘴里念叨一兩聲,仿佛在背什么東西。
司空臨單手撐著頭看著她,黑色的眼睛映著紅色的燭火,看起來就像流動著的火亮巖漿,卻又比巖漿更清澈瀲滟。
“…………相薄?!?
忽然,藺幽文的聲音一下響亮了起來,倏地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眼中的竹簡。
司空臨笑了笑,好奇道:“師姐看完啦?剛才說的,就是竹簡里的黃昏歌殘譜內容?”
藺幽文皺著秀眉道:“不是。是我自己的《流電回魂術》?!?
司空臨挑了挑眉道:“不是說要看這竹簡嗎,怎么又背起了自己的功法?”
藺幽文煩躁道:“那是因為這東西越看越熟悉,雖然只有一段,但總感覺和《流電》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