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州刺史府

“怎么？還不肯吃？”虞識安看著婢女又一次原封不動從公孫穆的房間里把飯菜端出來，心里有些生氣，“公孫穆這分明是要存心折騰自己。”

“虞娘子，王爺都已經兩天不肯吃東西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婢女哭喪著臉。

虞識安一把將托盤拿了過來，說道：“傷心也要有個限度，如今這樣不吃不喝，整日躲在房間里處理政務算怎么回事，非得把自己累病了才行嗎，我去送。”

虞識安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敲了兩下房門，沒等公孫穆應門就自顧自進去了。

虞識安剛進門，就聽見公孫穆淡淡的說：“不吃，拿走。”

虞識安鼓著腮幫子，將托盤放到桌案上：“不吃也得吃。”

公孫穆一聽是虞識安的聲音，這才抬起自己的頭，輕輕一笑：“怎么是你，今日不用去醫館嗎。”

虞識安見公孫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布滿了紅血絲，嘴唇毫無血色，還在強顏歡笑，嘆氣道：“眼下，你這個病人更要緊些，公孫穆，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再難受也要吃飯，你在靈堂跪了一天滴水未進，今天又一直在房間處理公務什么也沒吃，你真是…”

公孫穆將頭低下去，拿起毛筆繼續寫，邊寫邊說：“我不餓，眼下三州還有許多事等著定奪，我需得加快速度。”

虞識安看著公孫穆，竟然不知道該勸什么，她知道公孫穆心里藏了太多事，對三州局勢的掌控，百姓的生計，與高家未完的斗爭，還有王位……這些事本就如同千斤巨石壓在公孫穆的心頭，讓他難以喘息，如今趙太妃的死，就如同有人在公孫穆的心口扎了一刀，讓他無力扛起這千斤巨石。

虞識安輕輕奪過公孫穆的筆：“公孫穆，生離死別，愛恨情仇，這世上許多東西我們根本控制不了，既然我們改變不了注定要發生的事，那就要拼了命的想辦法去控制自己的這顆心，所以縱使再悲痛，也要往前走，縱使再懊悔，也絕不能回頭。這是我們，對抗這個世界的唯一辦法。”

公孫穆愣了愣，聲音有些嘶啞：“注定要發生的事……虞識安，我這兩天想了很多。明明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會把她置于何境地，但我還是做了……我明明都知道，還是選了這條路。我原本以為，既然我做的這件事是對的，那么只要我足夠堅決，就能承擔起所有后果，但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我……為什么還是這么難受。”

他輕輕抓住虞識安的手，放到自己冰冷的臉頰旁，過了半響才道：“虞識安，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會不會有朝一日，我會連溫酒，張堯，甚至……你，都保不住……”公孫穆閉上雙眼，將頭深深低下去。

虞識安輕輕用手摩挲公孫穆的臉：“公孫穆，溫酒和張堯我不知道，但是我會留在你身邊，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也許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不得不離開。”

公孫穆看著虞識安，發現她也憔悴了不少，一雙杏眼中不再笑意盈盈，卻滿是擔憂與心疼，便自嘲地說：“也許司韶當初說的是對的，繼續留在我身邊，只會讓你痛苦，你也許會聽到更多不好的消息，也會……笑得更少。”

虞識安將自己的手輕輕抽回來，反握著公孫穆的手，想了想，說道：“公孫穆，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曾跟你說，當初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人，很怕，真的很怕，但是更多的是無力感，我明明是個大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卻不能救，”虞識安凄然一笑，“那時候我不睡覺不吃飯，只是埋頭治療，我覺得是因為我無形中幫了蕭季，才讓他們上了戰場，受了傷，治不好他們，是我的錯。”

公孫穆看著虞識安，眼中滿是心疼。

“后來，我慢慢想清楚了，有些東西，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所以不要過分責備自己，也不要把發生的一切都歸到自己身上，那樣不但于事無補，還會讓自己陷入泥沼，拔不出來。”

公孫穆抬頭看著虞識安：“一將功成萬骨枯，識安，我走了這條路，就注定要踏著無數人的尸體往上爬，我想要保護更多的人，卻必須先犧牲掉一些人，同時，離我最近的人，也會變成面臨更多危險的人，”公孫穆皺緊眉頭，“但我，我想護住你們，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護住你們。”

虞識安笑道：“那你不吃飯，沒力氣，又該拿什么來護住我們？來，吃飯吧。”

公孫穆搖頭一笑，接過了虞識安遞過來的筷子。

“識安。”

“嗯？”

“多謝你。”

吳州桑竹郡嘉定侯府

姚君一進侯府就聽到后院方向傳來的清泠笛聲和悠遠琴音，他笑了笑，信步向后院走去。

“怎么今日這么好興致，許久不曾聽見你們兄妹合奏一曲，今兒倒是讓我飽了耳福。”姚君笑道。

“君哥哥，你來了。”顧南嘉聽見姚君的聲音，便停下了撥弦的手。

姚君，字川澤，既是顧南召的軍師，又是顧南召的至交好友。顧家和姚家是世交，姚將軍當年是古老將軍最得力的部下，父親都在軍營中，那顧南召和姚君兩人也就自然而然從小就長在一處，情同手足。

“川澤，來，快坐下。”顧南召笑著放下了笛子。

姚君忙道：“你們繼續，這一曲還沒完，我還沒聽夠呢。”

顧南嘉一笑，輕調三弦，繼續彈了起來，顧南召很默契的吹著笛子跟上，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曲畢，姚君拊掌而笑：“姚某此生，再沒聽到如此美妙的樂聲。”

顧南嘉扶著桌子站起來，笑道：“君哥哥慣會夸大其詞，君哥哥此次來定是來找阿兄議事的，我就先走了。”說完就攙著婢女的手想走。

姚君道：“詠喬，我就不能只是閑來無事，來找你們？”

顧南嘉搖頭：“如是如此，君哥哥就不會來的這么早了。”

姚君笑著對顧南召道：“我們的妹妹，就是聰明。”

顧南嘉走遠后，顧南召坐到姚君對面：“川澤，出什么事了。”

姚君收了笑：“公孫穆擁三州自立的事，你聽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