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穆王府

張堯重重地把藥箱放在桌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公孫穆心下覺得好笑，便道：“張先生的氣性可是大，如此下去，我這病人還如何敢勞煩先生來為我診治？”

張堯瞪眼看著一臉戲謔的公孫穆，聲音略高了些，說道：“王爺若是不再不遵醫囑，我這大夫也不用來了，您也不用勞煩。病人都不當回事，我這個大夫還操心什么。”

公孫穆見張堯真的動了氣，收斂了一些道：“近日事多，思慮多了些，忙得忘了按時吃藥。”

張堯知道公孫穆是勸不動的，于是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低頭整理藥箱。

公孫穆挑了挑眉，笑道：“我前些日子去了寶仙閣，特地給你帶了幾壺新釀。這酒香氣馥郁，入口清冽……”

張堯起身道：“你還喝酒了！”

公孫穆扶額道：“我沒喝，是溫酒，這些話是溫酒喝完告訴我的。”說罷看了溫酒一眼。

溫酒忙道：“張先生，王爺確實不曾飲酒，是在下，在下喝的，這酒確實是好酒。”

張堯看著兩人只覺得頭疼，擺擺手道：“得了得了，你們主仆二人也別在這一唱一和的，這些日子，王爺切記要靜養，莫要再費神了。”

公孫穆笑道：“謹遵醫囑。”

張堯皺眉看了公孫穆一眼，頭也不回的告辭離開。

張堯走后，溫酒上前道：“王爺，您這幾日天天夜半才睡，又四處奔波，發病的次數也多了，請王爺保重身體！”

公孫穆卻并不答，而是自顧自的言語道：“差不多該來了。”

正說著，侍衛來通傳：“王爺，樂司徒來了。”

公孫穆忙站起來道：“快請。”

樂珣從外面風塵仆仆的大步走進來，抬手施禮：“王爺。”

公孫穆道：“玗琪兄步履匆匆來訪，是否是遼州有變。”

樂珣愣住，道：“你可是神了，正是此事。”

公孫穆道：“玗琪兄先坐下喝口水歇歇，慢慢說。”

樂珣喝了口水，穩了穩呼吸這才道：“陛下昨日收到遼州來書，高江被殺，頭顱懸掛在遼州的城墻之上。今日朝堂，陛下震怒。”

公孫穆道：“高江死了？”

樂珣道：“文書上說，雙方交戰，一開始高江憑借人多，占據優勢，后來如羅達爾引兵后退，高江激進，親自率人馬前去追敵，沒想到中了埋伏，被如羅達爾所殺，損兵兩千有余。”

公孫穆冷哼一聲：“果然是個莽夫，難堪大用。高太尉好面子，當初求子立功心切，如今怕是悔得臉都要青了。”

樂珣道：“何止，高將軍在朝堂上直接暈過去了，現在還沒醒。”

公孫穆道：“尹吉可自薦要領兵出征？”

樂珣奇道：“還真讓你說中了。尹吉上次推脫不肯去，這次倒是積極，說是‘夷族蔑視大酆，損我國威，臣雖粉身碎骨，也要誓死護國’。”

公孫穆道：“中大人的決心可真是聞者動容，能把權勢之爭說得如此不落俗套，連我都要信了。”

樂珣道：“浸遠，你的意思是？”

公孫穆沒有接話，反問道：“陛下如何說的。”

樂珣道：“陛下沒有立刻應下，說是要回去想想。浸遠，聽你的意思，你是不贊同尹吉去？”

公孫穆起身走了幾步，道：“高氏和宦黨雖爭得厲害，但外敵當前，酆朝的所有臣民，敵人都是一致的，不管陛下派哪一方前去，只要能驅外虜，那我便贊同。”

樂珣道：“既然如此，那你……”

公孫穆道：“高太尉統領的五營軍共有萬人，此次隨高江出征的有八千，且都是高太尉精挑細選的精銳。如今高江兵敗身死，對高家是個不小的打擊。若陛下此次派尹吉前往，指揮五營軍擊退夷族，奪得酆朝大部分軍權，那在這朝中，便沒有再能與尹吉抗衡的了。”

樂珣道：“陛下也未必會讓軍權旁落在尹吉一方手中。”

公孫穆道：“宦黨依附當權者，陛下一日不倒，尹吉等人便一日不倒，且尹吉等人自先帝在時便受到恩寵，陛下能登位，尹吉在背后出了不少力，陛下對尹吉甚是信任。假若尹吉擊退夷族，必得封賞，而高家則會勢微，朝中的這些大臣都是趨炎附勢的墻頭草，棄高家擇尹吉，太正常不過。

公孫穆停了停，接著說：“高家本就以戰功貴，如今高家戰敗，且高太尉年邁，旁支子孫又沒有能堪大用的，陛下想必也不會把重兵繼續交給高家。退一步說，就算陛下不將五營軍交給尹吉，是尹吉在外指揮，高太尉又昏迷不醒，行軍打仗的人，都大多都是以命換錢，誰給的好處多便跟著誰，尹吉受命指揮，估計跟著高太尉的將士們也有自己的計較。另外，假使軍中有誓死效忠高家的，行軍打仗哪有不折將的，找個理由弄死便是。”

樂珣皺眉道：“好一盤棋！但若是如此，高太后怕是不會輕易松口。”

公孫穆笑道：“玗琪兄，下達旨意的，可是陛下，如今全都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樂珣道：“浸遠，你想出手嗎。”

公孫穆沉默了很久道：“玗琪兄，我現在沒有實權，若是我想干預，必然要攪亂這盤棋，在兩方中斡旋，但是如今情勢危急，要緊的不是攪局，而是盡快結束這一局。”

樂珣道：“但就算尹吉去了，這一仗也未必會贏不是嗎？”

公孫穆道：“兵家，沒有常勝將軍，但是尹吉，現如今，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靜默著，都不說話了。

公孫穆想起那日尹吉那句顧左右而言他的話，在心里道：“但是尹吉為什么用一種自己一定會贏的語氣？此人斷不是自大之人，莫非……”

公孫穆緊皺眉頭心想“若真如我想得一樣，那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