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玻璃墻，兩名少女線條柔美的陰影投射在波浪紋路的大理石瓷磚，并不相交集重疊。
塑料刀叉已經(jīng)切割奶油草莓蛋糕作數(shù)塊，安藝雅卻一口沒吃。
“和葉學姐。”她視線隨眼瞼微垂，對面前完整幸存的草莓說，“我……今晚短信答復你，如果我找不到人頂替——”
安藝雅抬頭看和葉有棲，努力睜大那雙不精神的垂眼：“明天我會想辦法參加部活。”
有了學妹的承諾，和葉有棲滿意點頭，決定再點份芒果栗色奶油巧克力小蛋糕。
“小雅，你吃不下的話，要幫忙么？”和葉有棲絕不浪費食物，也絕不貪吃，“草莓會留給你的。”
輕輕推過蛋糕碟，安藝雅瞥一眼在櫥柜內忙碌的店員，說：“和葉學姐，把那份取消罷，不然晚上回去正餐吃不下。”
和葉有棲吞咽蛋糕切塊，陷入一陣愜意的回味，微透膚白的淺黑小腿襪在高腳凳半空輕輕踢蹬圓頭皮鞋——味道、甜度和外觀妙極了。
“那份是帶給我媽的。”
安藝雅對此表示懷疑：“學姐記得上周發(fā)誓過的控制飲食就好。”
“當然記得，但那是上周。”和葉有棲小叉子挑起一塊，送進小嘴，另一手遮掩咀嚼動作，說，“這周我可沒定目標，嘛，總得獎勵獎勵自己，不會胖的。”
不會……嗎？安藝雅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與上周的記憶畫面相比較。
果然是胖了。
“小雅，這里不能用‘胖’形容。”
“和葉學姐，胖的科學解釋是脂肪的過多堆積，關鍵在過多堆積，堆積在哪不重要，都是胖。”
“位置很重要！你對胖的定義太廣泛了。”
安藝雅嘴上沒反駁，但心想，自己像和葉學姐這般，身體戰(zhàn)斗機能會下降許多。異能是介于身體素質的增幅，不是憑空增加。
突然，甜品店燈光熄滅。
越來越暗淡的霞光替代照明，玻璃墻外，整條街都停電了。
店員致歉說，芒果栗色奶油巧克力蛋糕沒貨，眼下也做不成，建議換現(xiàn)成同價位的蛋糕，或者取消訂單，反正未結賬。
“那換這個吧。”和葉有棲掃興在菜單上一指，等店員一走，即調整坐姿，輕輕扇動硬紙板菜單——沒電沒風扇，溫度一下抬升。
和葉有棲跟安藝雅吐槽，自己家所在的丁目街區(qū)，下水管道和電纜被異能罪犯破壞，檢修不清楚何時完成。和葉有棲上學前就和父母約好晚上出去吃，計劃在甜品店等候他們下班來接，想不到這里也停電。
“之前也是，害我和北川電車搭不了，坐公交堵車，唉！”和葉有棲留下蛋糕的三分之二，不肯再下叉子，“真希望THE MASK快點解決那混蛋。”
安藝雅刺穿草莓。
“小雅，你……遇到什么了？”此等美味的蛋糕，一塊未動，和葉有棲看出學妹的反常。
安藝雅“唉”一聲，小叉子蹂躪草莓，淺笑說瓊斯老師最后一節(jié)課拖堂十六分鐘，弄得心情很糟糕，沒胃口。
“嚯！你們班也是瓊斯教英語，她啥都好，就是拖堂，我經(jīng)歷過最長一次是半小時，嗯，是半小時。”和葉有棲確信點頭，接著右手托腮。
粉白漸變熒光美甲在臉頰節(jié)奏性躍動，她對安藝雅說：“小雅，瓊斯老師是有些怪癖，你別怕，有什么同我說，我有辦法，其他麻煩的事情也能解決。”
安藝雅目光躲向一邊：“沒事，單拖堂而已。”
杏眼稍瞇，和葉有棲長出一口氣，撤開手，笑道：“這樣啊，行吧，哦！據(jù)說周末市中心有露天演唱會，似乎挺好玩的，一起去？”
“不用了，那，和葉學姐，我有急事，先走了！”
安藝雅快步離去。
……
夜晚，鐘聲敲響。
安藝雅清楚教堂塔樓敲鐘規(guī)律，確定現(xiàn)在是晚八點。
從甜品店出來，到現(xiàn)在，她沒聯(lián)系任何一人去頂替出席次日的社團部活。
被一件事耽擱了。
教堂多里克柱式支撐的山花式門廊前，數(shù)輛警車封鎖道路，警戒線連接排污明渠圍欄與圣徒雕塑，法醫(yī)忍著鑿穿明渠坑洞散發(fā)的惡臭，檢查尸體，宣布通緝多日的異能罪犯當場死亡。
教徒照常集中在東端的禮拜堂，祈愿上帝聽從消解野原市異能事件的心愿，密集的禱告經(jīng)室內設計精巧的拱廊強化回聲，充斥建筑，穿透教堂十字結合部穹頂?shù)募夤安噬Ａ齑啊?
穹頂之上，安藝雅立于十字架頂部。
四周黑夜點綴著燈火——異能罪犯鉆洞逃跑破壞電纜、水管前，安藝雅殺死了他。
素不相識的路人不用苦惱無規(guī)律的停水停電。
安藝雅現(xiàn)在苦惱如何不讓和葉學姐失望。
臉頰觸目驚心的傷痕，在禱告、晚風與時間雜糅的效果下緩緩愈合。
她在小事上令周圍熟人失望很多次。
心里不想這樣。
但大腦說，陌生又弱小的他人正遭受異能罪犯的侵擾。
俯瞰教堂西面，草甸，灌木，樹籬和櫻樹的芬芳，將排污明渠的惡臭包裹，隔離，消解。
櫻花很美，但本地人不會來此觀賞，野餐。
理智告訴安藝雅，手機通話一分鐘不到，北川前輩會樂意頂替出席校刊部應付檢查。
北川前輩的提議是有道理的，她顧不來所有異能罪犯，前天晚上打敗黑物業(yè)經(jīng)理，導致有鉆洞能力的異能罪犯肆虐到今天。
而心中不愿意去區(qū)別對待不同的異能犯罪。
不接受北川前輩的理念，安藝雅又沒什么可補償他的幫助。
或許北川前輩不在乎回報。
可占別人便宜不符合安藝雅的道德。
晚風忽急忽緩，安藝雅呆在現(xiàn)代科學造就的一神教建筑上，傷痕徹底愈合。
先回家吃飯洗澡再說吧。
……
家中衛(wèi)生間。
意料之外的斷電，將安藝雅的思緒拽回昏暗。
她肯定不是鉆地異能者死而復生，那么答案無非兩個：電費欠繳，或者團地公寓的電纜老化出故障。
所幸沒停水，安藝雅仍感受到來自花灑的清涼，冷水源源不斷沖刷臉頰，流經(jīng)雪頸，鎖骨，勾勒修長而恰到好處的小腿肚曲線，于粉嫩腳踝滴落，在地勢傾斜下匯入蹲便器。
盡管水滴嘈雜，門外隱隱傳來雞飛狗跳的動靜。
母親咆哮著讓安藝興找蠟燭，時不時發(fā)出不符合平日溫婉形象的言語——
“上次用過的蠟燭放哪了？”“打電話問你爸蠟燭放哪了！”“都說了不要亂放蠟燭，你們就是不聽！”“不可能，我明明記得還有兩支半！”“真的用完了？唉！再打電話讓你爸買蠟燭。”“別等他，等到什么時候，藝興快點去買蠟燭！”
逐漸適應家里衛(wèi)生間的幽閉，安藝雅擰閉水閘，小心翼翼去提蹲便器上方不銹鋼吊籃的更換衣物——1.4平方米就那么點地，人、花灑和裝換洗衣物的塑料水桶占一半空間，想不被水賤濕只能掛在蹲便器上方，在儲水式熱水器和排氣扇間夾縫生存。
自從安藝興換洗的衣物意外掉入馬桶坑，和洗澡轉身搓背時不小心踩進去，他寧可堅持每天步行五分鐘到公共澡堂。
不過把范圍擴大到這棟由工廠宿舍改造成的團地公寓，安藝雅反而成了少數(shù)派
寧可冒著把擺放地上的沐浴露洗發(fā)水踢進馬桶，她也不愿在沒隔間的公共浴室忍受同性對自己身材，投來雜糅多種情緒的目光。
尤其年長婦女，甚至會在旁嘖嘖嘖地評價！莫名自來熟地嘮叨起年輕自己也是一朵嬌花，然后又說閨女啊我看你這面相挺不錯，有沒有……
……
買回來蠟燭，安藝興點一支在家里的就餐辦公兩用矮桌，借著燭光看清作業(yè)題目：“已知α∈R， sinα+2cosα=√10/2，則tan2α=……”
早知道在學校里寫完再回家，至少還能問同班學霸，或者北川前輩。
“已知α∈R， sinα+2cosα……”安藝興企圖復讀題目來激發(fā)潛藏在腦細胞的靈感，忽然聽到身后輕微的腳步，和那熟悉的洗發(fā)水味。
他偏過身：“姐？”
“藝興你上周退出古典文藝部了？”
“嗯哼。”安藝興本來就是圖追部門里的學姐，既然學姐都官宣名花有主，在那無聊社團待著也沒意思。
“能不能……幫個忙？”
安藝雅解釋了來龍去脈。
“就是說，替你去參加校刊部的社團活動？”安藝興意外老姐會在這方面尋求幫助。
雙腿席地，安藝雅正坐著，手莊重置在膝上：“就明一天，不會讓你白參加，這月工資分一部作報酬給你。”
她對說服弟弟缺乏信心，能想到的只剩金錢誘惑——親姐弟，價錢總比答謝北川前輩的幫忙便宜吧？
安藝興嘴角一抽，他們是什么人力資源雇傭關系么？
本想吐槽老姐，可轉念一想，報酬能買火影忍者文庫本漫畫最新卷，到無名咖啡店悠閑地嗦杯美式，充一個月游戲會員，還剩五小時廉價網(wǎng)吧體驗。
“我辦事，你放心！”安藝興也有樣學樣地席地收起腿正坐。
爽快點錢，安藝興邊哼小調轉回矮桌前，繼續(xù)叨念作業(yè)：“已知α∈R……”
他又停下來，偏過頭，老姐還在身后。
“姐？”
“選D，要這樣解題，先——”
“OK！選擇題知道答案就行了！”
……
次日午休，北川早云莫名其妙地被安藝興拉倒校園中庭角落的自動販售機旁。
“抄作業(yè)被發(fā)現(xiàn)了？”北川早云見他沒跑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幾次想張開口，都被嗆回去，“檢討書的字你寫大一些，注意版面別太夸張，少一兩百字，我還是能處理的。”
豎起食指搖了搖，安藝興大口喘著氣：“比，比這還嚴重……”
北川早云大吃一驚：“都說R18漫畫記住畫師名在網(wǎng)上搜盜版就行，怎么還冒風險買實體書！”
安藝興的食指還是搖了搖，幾次深呼吸，舒緩了缺氧，開口道：“我昨晚說好下午替老姐去校刊部的活動。”
就這？
“剛才，隔壁班的真桐醬——咳，真桐同學，拜托！她和我的關系不重要——送我份自制餅干，吃了三個，我才想起來昨天下午就答應了替真桐同學去花牌部——唉，別走啊！”
安藝興連忙沖到北川早云的去路上，張開雙臂攔截。
“安-藝-興，人總要為自己的見色忘義付出代價。”
“咳，我和真桐同學只是單純的朋友關系！而且，你不覺得是你朋友的機會嗎？”安藝興恨不得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靈感打三下響指，“你看，我去兌現(xiàn)真桐同學的承諾，你朋友借機會修復同老姐的關系，兩件快樂事情重合在一起，多美！”
美個鬼！所謂朋友本來就是北川早云瞎編的。
“他目前很消沉。”北川早云臉色略顯難堪，“我不能保證他會去。”
“啊這……”
當然忙還是得幫，多少超級英雄身份暴露就是栽在次次爽約朋友。
“你稍等。”北川早云嘆了口氣，裝模作樣點開手機備忘錄，再抬頭說，“我試著去跟他溝通一下，還是不行的話，我替你去，今天下午不是很忙——下次你再弄這烏龍，我可不管。”
安藝興感激不盡：“交給你了，北川前輩！部活結束后請你美式。”
“換紅茶，我喝不慣咖啡。”
……
下午第一節(jié)是歷史課。
“很多同學跟我說，不懂材料的參數(shù)是什么意思——需要看懂么？注意年份，1980-1983，課本里這段時期的內容是啥，‘軍政府為削弱民主派影響力，加大對農(nóng)村基建投資和糧食補貼換取農(nóng)民支持，鼓動其盲流進入城市爭奪支持民主派市民的工作。”
講解著周測習題，竹內老師敲了敲講臺，道。
北川早云坐在教室后排，靠門，輕易能觀察到教員辦公室的老師直走去其他班授課，或者綜合樓的文員經(jīng)中庭過來。
觀察他們的步伐，臉色，有輕小說寫手一般豐富想象力的北川早云可猜測發(fā)生了什么。
可惜安藝雅是二年級，在樓上上課，北川早云看不到也猜不到她為何找安藝興也不知會自己。
親弟弟有學生會先輩靠譜嗎？
第二節(jié)是公民課。
“選舉用投票紙，只有通過手寫完整地記入所投票的候補者或者政黨的名字，方認定為有效選票……”
車老師上課到一半，又忍不住兜售私貨，“以前軍政府，那幫人天天游行喊改自署投票為勾選投票，民主化了十一年，反倒不提這茬了，天天吵什么環(huán)保，呵，連野原市的異能罪犯都搞不定。”
北川早云佯裝聽課，調出系統(tǒng)商店界面，花兩千系統(tǒng)幣購買半年有效期的自動定位器，選擇鎖定安藝雅。
估計安藝雅一時半會接納不了自己，他只得借助系統(tǒng)獲取額外信息。
如果定位標記在學校，住所和兼職咖啡店三角范圍內，那多半無事發(fā)生，而出了范圍，安藝雅很可能在作為THE MASK行動。
第三英語。
“Alright boys and girls，不要再問車老師和竹內老師看新聞打起來的事了，快點turn to Page 132。”瓊斯老師喝止課堂上學生的八卦喧鬧。
“群島三座主島：和風、北濟、新五月花，你們清楚，后面加island，那三個島的行政區(qū)劃：江戶都，北濟道，首都特區(qū)又該怎么寫呢？”
“注意，雖然漢字的韓語、日語念法各不同，但英語統(tǒng)一用state，至于do，ken and prefecture，那是北方和東瀛國的用法，不要搞混，OK？”
最后一節(jié)料理課。
北川早云順便將頂替出席的信息告知同一組的和葉有棲。
“哦呀？想不到北川會和班級外的女生有這種程度的交集。”和葉有棲的眼神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