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落雨聲滴答滴滴。

神代愛躺在床上，愣愣地注視著天花板，翻來覆去的卻怎么也睡不著。

她說謊了。

其實在剛剛那個時候，她看見的并不是什么掠過的烏鴉，而是一個少女。

神代愛從未見過那個少女，也從未見過那樣的少女。

盡管當時少女帶著遮陽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從陰影之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卻是那樣明亮憂傷，就像是被暴雨打落的小白花一樣。

那一刻，神代愛忽然有所察覺，那個少女，一定和阿良良木矢脫離不開關系。

但，她不知道要怎么開口詢問這件事情。

如果兩個人真的有關系的話，她應該怎么辦呢？

是退讓嗎？還是……

數不清的問題像繁星一樣掛在她的心頭，煩躁得很，偏偏又說不出一句話。

“怎么了嗎？愛，睡不著嗎？”

耳邊突然響起了阿良良木矢的聲音，神代愛嚇了一跳，回過頭時才發現，阿良良木矢也像是睡不著一樣睜著眼睛。

“嗯。”

神代愛遲疑地答應了一聲。

“是遇見了什么事情嗎？要不要和我說說看？”

阿良良木矢聲音就像是夏日的蛙鳴一樣，讓她的心中無來由地多出了一些煩躁。

歸根到底，她之所以睡不著，還不是因為他的錯。

“我有一個朋友……”

神代愛忽地開口。

無中生友嗎？

阿良良木矢微微一笑。

“她的男朋友出軌了，你說，她應該怎么辦呢？阿良良木君?！?

阿良良木矢聽見她的稱呼從下午的“小矢”又變成了之前的“阿良良木君”時，心頭頓時咯噔一聲，隱約猜到了什么。

他笑不出來了。

“這個……首先，我覺得，應該確認一下，萬一只是誤會呢？”

阿良良木矢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假如已經是事實了呢？”

神代愛的語氣有些生硬。

“也許有苦衷呢？”

“腳踏兩條船的人，又會有什么苦衷呢？”

“……”

阿良良木矢深吸了口氣，正打算再旁敲側擊下時，她卻忽然嘆息了一聲：“算了，還是睡覺吧?！?

只是錯覺，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她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道。

“愛……”

阿良良木矢怎么都沒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會是這樣的。

這不應該才對。

他的心中有些不安，但神代愛已經背過了身去，沒有看他。

……

……

天色破曉，琉璃色的天空里，烏鴉銜石飛過。

“我出門了?！?

阿良良木矢看了一眼依舊側身對著他的神代愛，卻怎么都想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

低空飛過的烏鴉翅膀上還凝結著晶瑩的露珠，仿佛唯美的畫卷般。

阿良良木矢看了它們一眼，腦海里想起了烏鴉喝水的故事。

為了喝到杯子里的水，聰明的烏鴉通常都會銜起石頭，丟進杯子里，讓水位上升。

他現在在做的事情，就像烏鴉一樣，不過聰明的烏鴉是只會盯著一杯水的，但他卻很貪心，兩杯水都想喝到，于是不停地往兩杯水里丟著石頭，但最后，會不會是所有的石頭都用完了，結果兩杯水都喝不到呢？

往自己身上噴了噴香水，掩飾掉神代愛身上可能存在的體香。

阿良良木矢推開門，高聲道。

“我回來了?！?

本以為琉璃川華姬會像是之前一樣坐在玄關旁等著他，又或者說早已提前準備好了熱面在等他，但他沒想到的是，她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蓋，雙眼無神，呆呆地看著他。

衣服皺巴巴的，像是穿在身上，淋了一夜的雨之后又自然風干一樣，面色蒼白無力，眼神黯然枯槁，以往紅潤飽滿的櫻色嘴唇干裂得不成樣子。

看見他回來了，她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華姬，你怎么了？”

阿良良木矢一驚，走上前時，才察覺到她的身上燙得嚇人。

“你昨天晚上沒有在家？出去了？”

琉璃川華姬沒有答話，只是坐在床上，用那空洞如玩偶般的眼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怎么了？華姬，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訴我好嗎？”

阿良良木矢一陣心疼。

“矢哥哥……”

她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低沉，眼神更是充滿著絕望。

“為什么你要這么做呢？”

“華姬，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你要來接我呢？”

“華姬，你為什么要說這種話？”

阿良良木矢皺著眉。

“抱歉呢，我……跟蹤了你。”

“……”

此話一出，阿良良木矢忽然陷入了沉默。

“明明……矢哥哥對我這么好，我卻跟蹤了你，真是抱歉呢。”

她低低地說道，聲音顫抖著。

“不，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我……”

他低下頭，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矢哥哥沒錯的哦，是我的問題，我讓你失望了，抱歉，我不應該跟蹤你的。”

阿良良木矢愣愣地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他聽得出來，琉璃川華姬并不是在陰陽怪氣他，而是，她仿佛真這么覺得一樣。

為什么要這樣說呢？

“華姬，你聽我說，我……”

琉璃川華姬搖了搖頭，淋了一夜雨的頭發亂糟糟的，像是公園里長年沒有人坐過的秋千一樣布滿了孤獨。

“我其實早就該明白的，矢哥哥，怎么可能一直等著我呢，那個姐姐，是矢哥哥的女朋友吧？”

“不是的，我……”

“不用安慰我，矢哥哥……”

某種壓抑的心情彌漫在心里，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琉璃川華姬是那樣的軟弱，哪怕被她發現自己腳踏兩條船的事情，她也依舊沒有呈現出任何攻擊性的趨勢，也只會像是受傷的孩子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

但是，為什么……她的這幅樣子，卻讓他比面對發了狂的七海櫻夏還要難受呢？

他所選擇的這條道路，真的……能實現嗎？

烏云不知何時覆蓋了整片天空，剛晴朗沒有多久的天氣轉眼間又陷入陰霾之中，陰影自窗外蔓延而來，淹沒了整個房間。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出現在你的世界里，是我讓你進退兩難了，抱歉，矢哥哥?！?

琉璃川華姬輕聲道，像是在同世界告別一樣。

“不是你的錯……”

阿良良木矢握緊拳頭：“你聽我說，是我太自大了，我……”

“不，已經夠了?！?

琉璃川華姬蒼白的指堵住了他的嘴，眉眼彎彎：“我知道的，你一定是不想讓我們兩個人都痛苦吧，所以，才選擇了這么一條道路的吧，但是，矢哥哥，已經夠了，你的愛，不應該被這樣的我玷污。這份痛苦，本來就是應該由我來承受的東西，不關你的事情?！?

她的手指輕輕描繪著他臉龐的輪廓，像是要刻進來世的記憶里一樣。

“那么，矢哥哥，再見了。”

她輕聲道。

億萬雨水從天而降，淹沒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