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烏云順著磅礴雨柱流入泥土里，月色漸漸從法蘭德斯派畫般的陰郁背景里顯露出來。

明明夜已經越發地深了，此刻的天空比起剛剛卻還要明亮幾分。

阿良良木矢取過她手上的東西，先進了門，放好之后，轉過身來，卻發現她還站在玄關處，正低頭尋找著什么，時不時地還拿鼻子輕嗅一下。

“怎么了？是掉了什么東西嗎？”

“不，沒什么。”

琉璃川華姬抬頭，向來清冷的臉此刻也罕見地流露出幾分調皮的味道。

“矢哥哥。”

“怎么了？”

“我的腳還是好痛，走不動。”

她張開雙手，臉上看不出一點痛苦的樣子。

“這么點路，還不能自己走嗎？”

“其實……是怕弄臟地板了。”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不自覺地下移了幾分。

阿良良木矢嘆了口氣，還是走過去將她給抱了起來。

“那先去浴室洗個澡。”

“嗯。”

幫她放完熱水，又把衣服連同衣架子掛在門把手上后，阿良良木矢便走了出來，利用這個時間差給遠在家里的神代愛打了一個電話。

“嘟——”

電話剛響一聲，便立刻被接了起來。

“喂！阿良良木君？”

“嗯，是我。”

阿良良木矢應了一聲：“那個，神代，我這邊出了一點事情，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晚上應該是不回去了，抱歉。”

“誒？出了點事情？”

“嗯，回去之后會跟你解釋的，抱歉。”

電話另一頭的神代愛的聲音朦朧而遙遠，隱隱有種等不到丈夫回家的婦人的沉默，在電磁波中的猶豫在雨夜之中幾次折返，最后變為無奈的咕囔與委婉：“好吧，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

“嗯，那就這樣了，晚安。”

阿良良木矢嘆了一口氣，莫名有些惆悵。

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他也無法分辨，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是否能走到通關的盡頭，他也不能確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都可以通過隱瞞了來解決。

因為，隱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便相當于是不存在了。

阿良良木矢的目光移向天空，原本足以遮天蔽地的烏云此刻只剩下了窄長的一條，像是融化的巧克力雪糕一樣依偎著灰白的天空。

“矢哥哥？”

浴室傳來開門的聲音，換上寬大襯衫的琉璃川華姬一邊用浴巾擦干著頭發，一邊赤裸著羔羊般的白嫩腳丫，走了出來。

“洗完澡了？”

阿良良木矢的目光盡量不去接觸她的上半身。

在月色的照耀下，那件襯衫呈現出乳白的色調，遠遠望去，幾乎與少女的身軀融為一體，就像是一根一絲不掛的雪糕一樣。

“嗯。”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腳不痛了？”

阿良良木矢心想，不就是個小豆芽，你怕什么，于是略帶著點調侃地問道。

“還痛著哦，但是矢哥哥的膽子太小了，肯定不會進去的，所以為了不讓矢哥哥為難，我只能自己出來了。”

琉璃川華姬那平淡如水的話語聽不出有嘲諷的意思，就像是在描述事實一樣。

“……”

但阿良良木矢覺得她就是在嘲諷自己，而且，還嘲諷對了。

如果真進去了，以她的性格，怕不是連衣服都不會穿就在那里等著他。

“咳咳，那坐下來吧，我給你上點藥。”

“妹藥？”

琉璃川華姬的聲線沒有起伏，絕美的小臉上也沒有一點表情變化，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的驚人。

“是……不是，妹你個頭啊。”

阿良良木矢嘆了口氣，從房間的抽屜里取出金創藥，抓起她的腳，開始涂了起來。

白里透紅的腳上，一個顯眼的小洞擺在其中。

阿良良木矢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就見她的腳猛地往后縮去。

“很痛嗎？”

“不是。”

琉璃川華姬側臉，搖了搖頭，耳根微微泛紅。

“矢哥哥，癢……”

看著她紅著的臉，以及如小兔子一樣蜷縮起來的腳趾頭，阿良良木矢大概明白了。

懂了，原來是敏感——帶。

等等，他是不是想了些什么不得已的東西？

“我會注意一點，輕拿輕放的，盡量不刺激到它的。”

琉璃川華姬覺得他的話有些怪怪，但回味了半天，依舊沒有察覺出來。

阿良良木矢取出棉簽先沾上酒精消毒，然后在用另一頭白色的藥膏，在這個過程里，阿良良木矢的動作非常小心翼翼，還時不時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琉璃川華姬的腳雖然時刻都像是探出洞的地鼠一樣躍躍欲試著想要縮回去，但她的目光卻反倒是一直盯著那瓶酒精和金創藥在看。

阿良良木矢松了一口氣，繼續檢查著她腳上是否還有其他的傷口。

就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腳檢查時，頭上忽然傳來了琉璃川華姬的聲音。

“怎么樣？要舔舔看嗎？”

“……”

阿良良木矢裝作沒有聽見她這語出驚人的話，頭腦里卻不由得地想起某位作家所說過的話，順帶一提，那位作家的名字叫郁達夫。

“好，沒什么大礙了。”

阿良良木矢松了一口氣。

琉璃川華姬見他無視了自己的話，不由得撅起嘴巴，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具體是什么他也沒有聽清，不過可以知道的，肯定不會是什么太好的話，各種意義上的。

“矢哥哥，一起睡？”

“我睡地板。”

“誒？可是小時候……”

“小時候我們也沒一起睡過。”

“……好像是哦。”

照例躺在地板上，聽著床上的琉璃川華姬的呼吸聲，阿良良木矢的心思卻不由得飄向了另一頭的神代愛。

“吶，矢哥哥。”

“嗯？”

“為什么……會收留我呢，正常來說，一般人都不會這樣做的吧？畢竟已經分別了這么久，說不定我已經變成了壞孩子，是在仙人跳矢哥哥什么的。”

阿良良木矢聽出了她話里潛藏的不安，其實從第一次模擬當天的那個晚上，他就已經察覺出來，但可能是因為神代愛存在的緣故，所以她才沒有問出來。

他笑了笑，道：“那琉璃川醬……為什么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來找我呢。”

“因為……”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樣，琉璃川華姬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矢哥哥是我唯一還認識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