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飄動著從眼前經過，窗外的知了依舊在不停地聒噪著。

阿良良木矢凝望著眼前少女近在咫尺的雙眸。

此刻，這些本該清亮，散發著世間最美好色彩的眼睛如今卻只剩下了空洞。

“矢，我很想相信你的，真的。”

七海櫻夏低著頭，像是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一樣毫無感情波動地說道：“但是……不行啊，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了啊。”

“為什么？櫻夏，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阿良良木矢從剛剛的震驚中已經恢復過來了，故作冷靜地說道。

“你是不是聽見了我和源同學說什么？如果有，你也不要相信，那些都是我在騙她的。”

“騙她的？”

七海櫻夏怔怔地看著他，片刻后，無可抑制地癲狂大笑起來：“說謊！騙子，你明明一直在騙的人是我才對！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不回應我的愛呢，如果是這樣，我不是只能和你融為一體了嗎？”

她笑得撕心裂肺，笑得神色癲狂，笑得眼淚在不自覺中流了下來，打破了那神圣又猙獰的表情。

于是，她再也不是那個令他可怕的病嬌，而是一個孤獨的孩子。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是這樣？明明說好了，會和我在一起，但是、但是，一個個的，卻都要丟下我！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我明明是如此的愛你，卻不得不殺了你，都怪能，我變得好奇怪了啊，吶，你能被我吃掉嗎？”

“……”

阿良良木矢陷入了沉默，他張開嘴，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他又能說什么呢？

說你不過只是一個幻象，實際上，你根本就不是真實？

說他不喜歡她，他只想通關？

又或者是再欺騙她？

可他至今連她是怎么發現他是騙她的這個事情都搞不清楚。

看著嚎啕大哭的七海櫻夏，阿良良木矢的心忽然無來由也痛了起來。

你要堅定，不要忘了，這里不過只是模擬出來的世界而已。

是啊，這里不過只是模擬出來的世界，一切都應該以通關作為最先考慮的事情。

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吶，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你告訴我啊。”

七海櫻夏猛地撲了上來，抱住了他。

“矢，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呀？你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

阿良良木矢嘴巴微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他卻又能說什么呢？

等著被她殺死，然而重新開始就是了。

要將這一切當做游戲才行。

不然的話……

阿良良木矢的眼睛從她的身上移到了墻壁上，受傷的人，也就會變成她了。

“抱歉。”

本該欺騙的話語，說出口時，卻不自覺地被不知何來的力量所扭曲，化作了匹諾曹的實話。

“不！我不要聽你說抱歉！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告訴我！是不是她逼你的！？”

“對！一定是這樣的！”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眶通紅地看向他：“是不是她用我的生命威脅來挾持你？”

不等他答話，七海櫻夏又咬牙切齒地摩起了牙來：“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的，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櫻夏、不，七海，我們已經結束了。”

最后一次模擬的機會在手，阿良良木歷終究還是不忍心欺騙她，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模擬的世界就模擬的世界吧，投入感情又怎么樣呢？

“……”

七海櫻夏的神情恍惚，臉上漸漸浮現絕望。

那是謊言被人揭穿之后無力回天的絕望。

最后的救命稻草，反倒是變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緩緩地低下頭，把頭埋入了他的胸膛了。

“為什么呢？”

她的牙齒在打顫，更不敢直視他，就像不敢直視如此令人絕望的殘酷現實一樣。

“為什么呢？吶，告訴我！為什么啊！！！”

從她身體上傳來的悲傷和痛苦是那樣真切，以至于連他的眼中都不自覺地多出些淚水。

他終究還是被她所感染了。

“抱歉。”

除了這句話，他又能再說什么呢。

“吶，矢君，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

來自少女絕望的顫動停止了，七海櫻夏抬起頭，直視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和她對視著。

那是怎樣的眼神？

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足以將世界染上灰白的絕望

阿良良木矢本不知道她心中此刻的想法，但他已經做好了迎接對方任何報復的準備，就當為自己下一次的欺騙提前支付代價吧。

她伸手，一寸一寸地撫摸著他的臉頰，那么溫柔，那么用力，就像是要將它臨摹下來，帶到地獄里去一樣。

空洞的眼神，也隨著手指的移動而移動，那灰白的目光是如此的刺痛，以至于阿良良木矢將目光都移了來了。

他不敢和她對視。

明明只是模擬世界里的人，但不知從時候起，他卻連直視她們的感情都做不到了。

“抱歉。”

“你不用說抱歉的。”

她搖了搖頭，聲音突然一下子就沙啞了許多。

“該抱歉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自己執意要把竊聽器縫在你的衣服里，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了。”

阿良良木矢的表情恍然又默然。

可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難道他還要去怪對方太有心機了？還是怪她不相信他？

可最終不還是證明了她的懷疑沒有錯嗎？

七海櫻夏低著頭：“我應該只在護身符里放一個就可以的，我打破了你給我鑄造的美夢，對不起，矢。”

“我……”

阿良良木矢嘴唇微張，卻依舊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很想說，你道什么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可他說不出口。

“明明、明明我還可以抱著你還愛我的這個幻想一直生活下去的，但是……但是……”

她已泣不成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哭累了睡著了。

她靜靜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呼吸均勻。

阿良良木矢靜靜地看著她，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夢里夢見了什么好事一樣。

他抬頭，灰塵在空氣里飛舞著。

也許這是個機會，該走了。

他這樣想道，卻忽然察覺到頭腦猛地一沉，無可阻擋的睡意襲來，眼皮也越來越重。

‘這是為什么？我被下藥了？’

最終，他還是倒在了床上。

不知是否是錯覺，在他睡下之后，床上的少女，她嘴角的弧度也變得更加明顯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