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下墳墓后,我來到了自己的房間。輕芬、趙嬸和誠遠,大家都在掩面痛哭,自己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輕芬見我進來,便問剛才去哪了。
我沒有告訴她真相,包括父親臨終之前所說的秘密,只是對她說,剛才背著父親的遺體去了埋葬母親的那個地方,然后把二人合葬于一起。
大家聽完后很驚訝,問我為何要如此倉促,也沒有讓她們同去。我只道是父親的臨終遺言,并說明天再一起去看望二老。
說這話時,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父親也是這般跟家人說的。
其實父親并沒有去別處埋葬母親,而是悄悄地將母親葬入了地下墓室。至于那個地方,僅僅是一座空墳而已。
現在我只希望,輕芬和誠遠都能健健康康地活著。
1969年 6月18日天氣:陰
輕芬走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今天,她在下樓的時候突然暈倒,然后滾下了樓梯,頭部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
她死了。
我無法相信,這不是真的,輕芬怎么會死!我已經失去了父親和母親,現在又失去了最心愛的妻子,為什么上天要如此殘忍,為什么要奪走我的親人、愛人!
父親,母親,輕芬,你們都走了,這個世上只剩下我和誠遠兩個人,我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為什么世間會有死亡,為什么不能和心愛之人長廂思守。
現在,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那張面具了,它能讓尸體永不腐爛,卻不能讓死人復活。
三眼面具的確是一件千年寶物,癡迷于它的父親一直都把它藏在家中某個隱秘之處,直到母親去世,面具才被戴在了她的臉上。
村里人知道我們家有一件寶貝,但具體是什么并不知情,那六名村民神秘失蹤后,不知為什么,很多人開始議論紛紛了。
就在今天,他們又在說,村里失蹤的人都跟我家那個寶貝有關。
他們說得對,是跟面具有關,但他們并不知道,這些失蹤的人已經被父親殺死,現在就躺在這座房子的地下墓室里。
六個人死在了我家,對于他們的死,我很愧疚,對于父母和輕芬的死,我很悲痛。
我不能接受這一切,不能了。
死吧,死后就能為父親贖罪,就能不再愧疚,就能與家人團聚。
從此之后,再也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
死吧……
1969年 6月21日天氣:陰
我已決定去死。
這些天,我按照那件千年古物的樣子做了張一模一樣的面具,按照安葬父母的棺材的模樣,偷偷雇一個外鄉手藝人趕制了一口完全相同的棺材。
后者是為我和輕芬準備的,前者則是為那些村民們準備的。
就在輕芬死的那天,我已經預感到他們將要來這里搶走面具。
我不能讓別人拿走它,這是一件無價之寶,更重要的是,現在它已經戴在了輕芬的臉上。
是的,在母親和輕芬之間,選擇了后者。
母親已經擁有過這張面具,或許離開它時遺體會漸漸腐爛。
但想讓深愛之人保持永恒之美的強烈愿望,終于讓我狠下心摘下了她臉上的三眼面具。
父親,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而那張假面具就讓村民們拿走吧。
毀掉它,大家便不再議論紛紛,村子里也會變得安寧起來。
至于我,將會去另一個世界。
1969年 6月22日天氣:陰
今天上午,我把棺材放進了墓室,再將輕芬安葬在那里??粗n白美麗的面容,我心中不再悲傷,因為不久之后,我將永遠和她在一起,永不分離。
今天趙嬸也來了,我讓她陪著誠遠,畢竟孩子的心靈是脆弱的,他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無法相信自己的母親已經死了。
看著誠遠悲傷的面容,我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座房子里有太多的死人,太多的陰魂,太多的傷痛。
就讓誠遠永遠離開吧,或許換個環境能讓他快樂地成長,開始新的生活。而我,已經決定去死,和父母、輕芬永遠呆在一起,也讓那些死在父親手下的人能夠瞑目,不去打擾誠遠,不再幽怨不已。
于是,我讓趙嬸帶著誠遠從后院枯井中的暗道離開了這座房子。
臨走前誠遠拼命拉著我的手,一直問著為什么要離開自己家,趙嬸也是非常疑惑。
我沒有回答,只是讓趙嬸發誓:永遠不能把誠遠帶回來,讓他走得越遠越好!
趙嬸見我語氣沉重,又問不出原因,思量片刻,只好點點頭發了誓,之后硬拉著誠遠進入了枯井中的暗道。
趙嬸是個極守信用的人,一旦發誓就不會違背的。
我這才放心,腦海中不斷浮現著誠遠離開時那張淚流滿面又萬分不解的小臉,突然感到極度的愧疚了。
對不起,誠遠,爸爸不能再照顧你了,請原諒我吧。
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永遠不要回到這里,永遠。
趙嬸和誠遠離開不久后,房子外面傳來了村里人的叫喊聲。
我知道,他們是要我交出那件寶貝——三眼面具。
我早有準備,拿著做好的假面具坐在正堂中,平靜地看著幾個村民沖進房子里。
他們把我帶到門口,很多人都已站在那兒,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我,還有我手中的面具。
所有人呆愣在那,但很快,不知誰高喊了一句,讓大家千萬別被面具迷惑。
之后,好幾個村民從我手里奪走了面具,和其他人一起將它徹底燒毀了。
耳旁盡是村里人的議論聲和叫喊聲音,我感到煩躁不安,只想去那個安靜的地方和家人呆在一起。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張面具上時,我趁機跑進了房子,進入那座地下墳墓。
跑過第一間墓室時并沒有停留,對于那六名村民我只能說對不起,如今自己也來了,希望他們能真正得到安息吧。
而輕芬就在第二間墓室中,很安詳,也很美麗。
我突然感到了解脫,外面的世界很嘈雜,這兒卻是寂靜無聲,或許人死后也會去一個寧靜的地方吧。
在死時能和親人們呆在一起,也是幸福之事。
我躺進了棺材,躺在了輕芬身邊,而后拿出筆和本子,記下了上面的一切。
我需要寫出來,這樣心里至少會舒服些。
不久之后,我也將死去,將長眠于這座陰冷的地下墳墓里。
這很美好,因為痛苦是暫時的,死后便會忘卻人世間所有煩惱,所有痛苦,與輕芬一起,去和我的父母團聚……
日記到此結束,后面是一頁頁空白紙張。
6月24日星期日晚21:25分
三人看完后,心中已然清楚。
枯井暗道和地下墳墓都是顧連齊所建,六名村民慘遭他毒害。
而三眼面具竟然來自于某座古墓之中,這千年古物不僅美麗,而且能使尸體永遠不腐,實在無法用現有的科學來解釋其中奧妙。
不過剛才在墓室中,他們沒有發現這件堪稱國寶級的文物,會在什么地方呢?
還有,日記中提到三眼面具最后戴于輕芬臉上,如今棺材中確有一具容貌秀美,未曾腐爛的女尸,那么就有一個大膽的推斷了。
“看來旗袍美女就是死于五十多年前的輕芬,顧勇平的愛妻?!鄙瞎偾逵悬c小激動。
李蕭搖搖頭,“顧連齊說過,他從那塊龜殼上得知,要用面具覆臉,再以六人殉葬,才能讓死尸不腐。現在面具并沒戴在旗袍美女臉上,她的尸體怎么還會完好無損呢?或許……女尸體內已經過防腐處理,不過這要進一步解剖才能知道。她也可能不是輕芬,只是有人用另一具相似容貌的尸體將她替換掉了?!?
唐生收好筆記本,抬頭望向了天上的月亮,他想了想,說道:“我們已經知道其中一口棺材中躺著顧連齊夫婦,面具原本戴在顧連齊妻子的臉上,之后被顧勇平拿了下來?,F在那口棺材中的女尸已成白骨,說明三眼面具一旦離開尸身過久,尸體依然會腐爛,經過幾十年,同樣會變成一具枯骨。而另一口棺材中的女尸容貌未變,那么有一種可能,就是面具剛被人摘下不久,尸體還不會出現腐爛跡象,就如活著一樣。再過段時間,尸體則會慢慢腐爛了。剛才我也仔細觀察過旗袍女人,她的頭部后側有一處傷口,由于位置偏后才不易察覺。日記中說輕芬是因為下樓時突然暈倒,之后滾下樓梯,頭部撞到硬石而死,所以那具女尸就是輕芬本人的可能性很大。當然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要相信日記中所說的一切,相信三眼面具能使尸身不腐。還有,部分村民說過顧宅鬧鬼,這個‘鬼’很有可能就是前來偷走面具的某個人,因為顧家早已無人居住,外人也不會進來,一旦有微光閃現,迷信的村民就會覺得是鬼了。此外,日記中又說顧連齊曾救過薛城的太爺爺薛久山,和他一起進入古墓盜取文物。顧連齊以為薛久山死在了古墓里,其實并非如此,我們知道薛久山是晚年去世于香港的,所以當年他還活著,估計被困后又通過自己高超的盜墓本事,從其他地方打了個盜洞逃出生天了。之后來到香港,憑借盜取的文物大發橫財,成了一位有錢人。雖然不再提年輕時的事情,但內心之中對三眼面具這件古物依然念念不忘,甚至將自己經歷的事情寫進了論文注釋。我想,或許薛城無意之中得知了太爺爺的秘密才會那么癡迷于面具收藏,他來到內地尋寶卻被人殺害,這一定和顧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