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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魂夢與君同

  • 廣平雜記
  • 夜色署
  • 4448字
  • 2022-11-14 09:25:14

姑西府北城外,種植了大片紅葉烏桕,現在正是漫山紅葉的時候。

天空昏昏沉沉,晦暗不明,分不清是什么時辰。

通往姑西府城的路上,零零星星的有不少人影,或肩挑著蔬菜,或背著干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顯然是附近的農人去趕姑西府北城的早集。

進城農人絡繹不絕,而出城之人,卻寥寥無幾。

極目搜尋,只見在鋪滿紅葉的石板路上,一個滿身紗布的漢子正一瘸一拐的遠離姑西府。

路邊,紅葉烏桕的葉子大大的,像巴掌一樣,一層層、一串串長得密密麻麻,有的掉在地上,有的還倔強的掛在樹枝上,把昏暗的四周,渲染成了一片暗紅海洋。

昨晚下過一場小雨,大路兩邊的紅葉烏桕經歷秋雨的洗滌,枝椏上的水色瀲滟,映著樹下的落葉,緩緩滴落,晶瑩而尖銳,在紅到耀眼的葉上打著旋兒,慢慢消失。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秋風卷著紅葉烏桕的甘澀,晃得紅葉烏桕沙沙作響。

漸漸走遠,廣平一個人行走在蕭瑟的紅葉烏桕之間,陷入了亂想和自我否定的惡性循環。

人們往往把如癡如醉的入迷,瘋狂的愛戀看做是強烈愛情的表現。

現在廣平覺得,其實在事實上,這些只證明了他過去是多么的寂寞。

為了愛,相愛的兩個人可以沖破死亡的枷鎖尋求解脫,可是在面對生與死時,廣平退縮了。

紅葉路上,廣平已經離姑西府很遠了,一瘸一拐的行在寂靜的紅葉烏桕之間,廣平的耳邊仿佛響起一首曲子,憂郁低緩的曲調撥動著他內心深處的哀傷。

他與何琳兒都曾為了愛情哭過,傷過,痛過,到最后變成再也不見的陌生人。

她的好她的壞,廣平永遠不會忘記,遺留下來的是兩年里他們參與彼此人生的記憶。

回首再回首,空曠的背后,再也沒有人牽起自己的手,她的身影淹沒在遠方,誰在等候她的后來?杜晉云嗎?又是誰在自己的后來里柴米油鹽?

這許多年,從祖元霞到何琳兒,答案穿透命運,一刀刺在廣平的身上,愛情變成了一絲夜空的煙花,從此不再回來。

有時候顏色承載了人們對某個人某些事的回憶,熟悉的紅色叢林,在腦海中回放,眼前,卻已然和當年千差萬別。

從姑西府城門出來,走在葉上,由清冷替代熱鬧,走著走著,廣平儼然已淚流滿面。

力量這個詞顯得那么微弱,廣平抵擋不了時間,抵擋不了已成的事實。

那個姑娘在走,自己也在走。

自己笑著笑著消失在眼前,她停留在原地沒能和自己告別,如果需要好好再見,廣平并不想和她揮手作別。

廣平痛哭流涕,是為自己不能和何琳兒在一起而感到傷心,是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痛惜……

可轉眼,這兩年時間過去了,路上,當再一次回想到初見何琳兒的時候,卻多了一份對悲慘結局的感悟。

天差地別的身份,差距懸殊的年齡,容貌的巨大距離。

只是這一次,廣平不僅對自己和何琳兒不幸命運的結局深感惋惜,還多了一份對生命以及對愛情的深度理解。

那是對命運的無奈、愛情的糾葛以及家庭的悲哀。

有一種回憶,是歲月抹不去的傷痛經歷。

或許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廣平措手不及,或許廣平非常后悔自己沒有早一點思考可能存在的結果,以及后悔自己曾經的懦弱。

要是自己當時就帶著何琳兒逃走,又會是什么樣的結局。

秋風裹挾著落葉,夾雜著思念的味道。

廣平背離姑西府走在紅葉上,他多想自己的周圍有那個蹦蹦跳跳的姑娘啊,可終究事與愿違。

此生有緣無分,來生再說愛你。

廣平把對何琳兒的愛埋藏在心底的某個空間,在那個空間里,獨自等候,無用的等候。

廣平現在只希望何琳兒好好努力地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

一片紅葉緩緩飄落到廣平的臉上,接觸到廣平臉龐的那一剎,廣平淚水不斷涌出的雙眼受阻,恍惚之間,仿佛見到了心心相念的琳兒,只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分離了……

一瞬,琳兒又再次消失……

耳邊回蕩起何琳兒的銀鈴巧笑,伴隨著悲傷的思緒,廣平腦海中浮現出幻想未來的畫面。

自己背著何琳兒走在大海邊,海風吹得猛烈,好似在訴說著對他們這對璧人的挽留。

他們就這樣聊著天,在海邊不斷的行走,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自己背著何琳兒從白天走到黑夜。

幻想突然變得悲涼,何琳兒在他背上再也沒有了任何回聲。

他知道背上的人再也不會回答他的話,可他還是一直說給她聽。

直到后來他和她被青姑娘娘用彩云接走,他任由身體騰空而起,天空中仿佛看到了何琳兒在對他招手微笑……

時間是最冷漠無情的,它不會為任何人與任何事而停留,而且還會帶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青春。

當人們站在時間的這頭,再回過頭去欣賞昨日發生的一切時,將會發現許多事物都早已物是人非。

人們會產生遺憾,其實不僅僅是事物本身發生了改變,更多的是我們的心態早已截然不同了。

其實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離與死別,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任何問題都無法與生命相提并論。

生與死,是世間再也沒有愛的人的一種痛楚。

當昔人已在心里逝去,只留下獨自守著回憶的自己,這種感覺如同心在刀割一般痛苦,所有的愛情都已不再是愛情,因為世間再也沒有那個自己深愛著的人。

此時,過去所有溫暖的瞬間,都越發變得冷漠,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成為痛苦的回憶……

……

而與此同時,一個種滿杏樹的院子里,滿園飄黃,黃色的杏葉覆蓋在院子里的每一個角落。

院子中央是一棵足足需要四五人合抱,才能抱攏的高大老杏,老杏的葉子又多又密,一片緊挨著一片,不留一點空隙。

昨夜剛下過一陣雨,高過院墻的杏樹,掛著水珠,密密麻麻的,如同一把巨大的黃傘,撐托起了一片黃色的世界。

此時老杏之下,正站著一位身穿紫色裘袍的圓臉姑娘,姑娘雙十年華,國色天香,裙帶解開,似有所望,手里拿著一本金絲鑲邊的書冊。

一院黃葉之間,姑娘望著老杏愣愣發呆,沒有一絲表情,整個身體仿佛石化了一般。

“銀杏樹下,因為有你,三生有幸,愿以后的清秋,你安然,我無恙。”

……

廣平萬念俱灰的在驛道上行著,他打算到前方的淄河縣再乘馬車前往臨秀府。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整天都是陰沉沉的,時不時的還下點毛毛雨。

行至申時,廣平終于看到一個茶棚,正想上前歇息一下,喝杯茶水,廣平卻突然停住腳步,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茶棚里,坐著一位粗布麻衣的瓜子臉姑娘,正飽含淚水的望著他!

唐葭璃!!!

廣平難以置信,唐葭璃怎么會在這里出現。

“廣大哥!”

廣平如夢初醒,喃喃自語,“唐姑娘!”

“廣大哥!”

廣平快步上前,走到唐葭璃身邊,確認身邊眼淚婆娑的姑娘是真人不是幻覺,廣平還是有些不能相信。

“唐姑娘,你不是在何家嗎?怎么……怎么出現在這里!”

唐葭璃起身扶著廣平坐下,并沒有回答廣平的問題,而是哽咽道:“廣大哥,你不要再撇下我,獨自離開了,好不好!”

眼神之中,充滿哀憐。

廣平腦殼一時沒轉過彎來,只是順著唐葭璃的話,答應道:“好,不撇下你。”

“你怎么在這里?”廣平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唐葭璃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淚珠,緩緩解釋起來。

“我回到了內宅院子后,就按廣大哥你說的,等待時機。”

“夜里下雨的時候,那些武丁跑到屋檐下去躲雨,我就越墻而入,把那本書放在了琳兒的門口。”

“我出來后,就來找廣大哥你,可是廣大哥你已經不在屋里了!”

“我看屋里你的包裹也沒了,我就知道你是支開我一個人離開了何府!”

“我就一路追了出來。”

“其實我在夜里就已經發現你了,只是我怕你又要趕我回何府,我就沒有出來和你相見!”

“早上我看到你從北門出城了,我就猜測你肯定是向北走。”

“我跟了你一段時間之后,就繞樹林,走你前面來了,就到了這個茶棚。”

廣平聽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是專門在這里等我?”

唐葭璃點點頭。

廣平把手扶在桌面上:“糊涂啊!糊涂!”

“你跟來干什么,在何府衣食無憂,怎么也要比在野外風餐露宿強啊!”

唐葭璃真摯的望著廣平,“我在春意濃的時候,每天生不如死,直到見到了你和琳兒,我才產生了一絲希望。”

“你們把我從火坑里救了出來,我銘感五內,結環難報。”

“后來廣大哥你千里迢迢把我們送回姑南府,這份情義,我銘記于心!”

“待到我父親把我逐出家門的時候,我心里想,只有廣大哥你能救我。”

“所以我在父親的追打之下才跑到了何府,廣大哥,你又一次救了我。”

唐葭璃聲音甜蜜溫柔,神色哀傷,雙目含淚。

“妾身已是蒲柳之身,不敢有過多想法,只求伴隨廣大哥左右,伺候廣大哥衣食住行,于愿足矣。”

“妾深知與君殊非良配,只盼著廣大哥你與琳兒玉成美事。”

“只是造化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變故,才讓廣大哥你連夜離開姑西府。”

“妾掛念君恩,不愿與君就此斷絕,只求常伴君側。”

“廣大哥,可知,妾也有與君鴛鴦蝴蝶之夢!”

說完,唐葭璃已經淚如雨注。

廣平神色復雜,呆若木雞!

正在這時,茶棚的老板娘從屋里走了出來,呵欠連天。

“喲,又來客人了,客人喝什么茶,喝……”婦人正打算介紹茶棚里有些什么茶,卻看到茶棚里的二人神色怪異。

一個痛哭流涕,一個愣愣發呆,明顯不是介紹茶品的好時機啊!

果然,那位包裹紗布的漢子,起身拄著拐杖,向她揮了揮手,拉著那位漂亮姑娘就離開了。

茶棚生意本來就不怎么樣,現在一個客人也沒有了,婦人碎碎嘴的念叨著,上門的生意又飛了,心里卻有些好奇剛才那兩個人的恩怨糾葛……

一路上,廣平拄著拐杖默默趕路,唐葭璃則跟在廣平身后,低著頭不敢發出什么聲響,她怕廣平把她轟回去。

廣平一瘸一拐的,突然說道:“我打算回老家的小縣城打鐵,你也要一起去嗎?”

唐葭璃驚喜交加,連連點頭:“廣大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廣平懷疑的看了一眼唐葭璃,沒有多說什么。

這么漂亮的女子,真的能安下心來過平淡的日子?

自己這副模樣,怎么配得上人家?

她沒必要跟著自己受苦,她有更好的選擇!

廣平心里打定主意,到了前面縣城就甩掉她,自己一個人苦就算了,沒必要再拉著唐葭璃一起受苦。

二人在戌時到達淄河縣,廣平找了一家客棧,開了兩間房,吃了飯食之后各自睡下。

第二天,天不亮,廣平就從床上起來,點起油燈,鋪開一張紙,寫道:

“真情難尋,長久不滅的真情,或許不存在,我雖然覺得事在人為,但是聚散離合,都不必拿‘緣分’二字做托詞,平,粗鄙之人,實非姑娘良選,人生就像大海一樣茫然,走過平湖煙雨,跨過歲月山河,最終發現也不過如此,我要回家了,唐姑娘也自己回家去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寫完,又從包裹里取出一百兩靈石,壓在紙上,然后吹滅油燈,悄悄離開了客棧。

天光大亮,走在驛道上的廣平并沒有感到輕松,反而覺得沉甸甸的,心里堵得慌。

行至中午,遇到一條瀑布,瀑布蜿蜒而下,足有兩三丈寬,飛騰而下的水流濺得驛道一片潮濕。

驛道邊有個小坑,一只小魚被水流沖擊到小坑里,正在努力掙扎著跳躍身體,想要重新回到水流中。

可是無論魚兒怎么掙扎,卻只能在那坑淺水里撲騰,魚兒力道越來越小,跳躍身體的幅度越來越低,最后只能在坑里挺動著魚肚子。

魚兒張著嘴巴,挺著身子,眼看就要無力的死去,駐足觀看良久的廣平,心里猛然一痛,丟掉拐杖,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只瀕臨死境的小魚,然后把它放回水流里。

望著瀑布良久,水流中早已不見了魚兒的蹤影,廣平心里豁然開朗,眉頭舒展,撿起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

回到淄河縣客棧,已經是黃昏了。

廣平回到昨晚的房間,房間窗戶大開,夕陽里,一道道金光撒在窗邊的淚人身上……

瓜子臉姑娘站在窗邊,淚流滿面,手里的信紙掉落地上,眼睛直直的望著門口。

門口,佇立著一個手拄拐杖的中年漢子,漢子憨憨一笑,緩緩開口:

“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我不放心,我帶你走,天塌也好,地裂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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