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滴答答不可逆地飛速消逝，一切努力又都回到了原點。

以西低聲對由拉說：“我想我知道怎么找到夏馬布林。可是那是以前的夏馬布林，沒有獲得勝利的夏馬布林，現(xiàn)在不確定還能不能找到它們。”

“你得把我們的命運和它們的利益綁在一起，才能找到它們，或者說找到了它們，它們才能幫助我們。”

“它們傳播愛和自由、包容，記得嗎？”

“那是過去的它們，現(xiàn)在的它們想突破宇宙局限。”

“是時域和宇宙邊界限制了它們。”

“我們能幫助它們突破宇宙邊界嗎？我們連快要完蛋的行星都出不去。”

“它們能實現(xiàn)空間跳躍，我只能建造空間。它們沒辦法進行多維空間文明轉(zhuǎn)換，沒辦法超越光速。”

“我們也不能啊。”

“在宇宙的時域里，我們和它們都是一樣的。”

“一樣？”由拉摸摸以西的腦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腦子都壞掉了？”

“沒有。我們面對自己的困難和它們對它們的問題難度一樣。”

“等等，我沒明白。我們馬上就要跟著阿土阿巴星系消失了。但是，夏馬布林不會消失，它們可以去別的星系，仙女星系、半人馬星系、蟹狀星云，它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們的困難不是一樣的，我們是要命的，它們只是去不了更遠的地方。”

“不，就是一樣的。去不了更遠的地方，不，這種表達不準(zhǔn)確。突破宇宙限制是它們這個高等級文明生物的本能，就像人類要實現(xiàn)自己的生存價值一樣，如果實現(xiàn)不了，還不如去死，懂了嗎？”

“啊？！”

這番話真是如同開水灌頂，頭皮爆裂啊！

由拉、雅琪、莉娜和扎爾布都不能理解以西說的話，一個有私人飛機的人和一個連頭驢都沒有的人能一樣嗎？

百合子說：“以西是說我們需要一個機會，夏馬布林也需要一個機會。”

“我們需要的機會和夏馬布林需要的機會又不一樣，我們是逃命，它們是突破。就像在地球上的人，難民們想要一個安全的國家，馬斯克想去火星給地球人找條出路。”

“你怎么知道這兩個機會不一樣，萬一它們就是一樣的呢？”

百合子輕描淡寫地反問扎爾布。

“真不知你們的腦袋是怎么長的？還萬一，百萬也沒有一，這天差地別的要求能一樣嗎？”

百合子沒有再說話，她看著以西，兩人似乎很快就腦波連接上，并且交流順暢，取得了一致。

他們倆連交流方式都跟人類不一樣了呀。

扎爾布和莉娜雖然也是超人類，卻無法進行那樣不需要語言和眼神的交流。

以西說：“我感應(yīng)到很強很強的能量蓄積，而且非常快，越來越快，能量強得快要撕裂這個宇宙了。”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些什么？”扎爾布眨巴眼睛說。

雅琪突然靈光一閃，問：“難道是普利普托發(fā)動的宇宙戰(zhàn)爭擴散開了？”

“啊？戰(zhàn)爭又不是癌細(xì)胞，還擴散開？”

“當(dāng)然能，蝴蝶效應(yīng)嘛。”

由拉可不想死于什么宇宙戰(zhàn)爭，雖然死于阿土阿巴星系崩潰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結(jié)局。

他只是單純地憎惡戰(zhàn)爭。

百合子說：“它們來了。”

“是的，它們來了一會兒了。”

“什么來了？”

“夏馬布林！”

莉娜連忙抬起頭望著天空，雖然星球表面溫度很高，但光天化日之下，天空中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光點，并沒有使溫度變得更高，看上去確實很恐怖。

“天哪，傳說中的九個太陽，這難得成為英雄的時刻，我居然沒有神箭，當(dāng)不了后羿，真是該死！”

扎爾布感嘆著，唾沫星子四處亂飛。

更恐怖的是，這不是區(qū)區(qū)的九個太陽，一個，兩個，三個……三百多個，然后感覺密密麻麻的，后脊背嗖嗖有冷風(fēng)刮起。

雅琪不由緊緊地貼近由拉，小聲哆哆嗦嗦說：“它們想干嘛？”

由拉也覺得死期到了，這一次，稀稀拉拉的六個人，對付密密麻麻的夏馬布林——宇宙主宰者，哪里有什么勝算？

以西回過頭，對由拉和雅琪投來一笑，安慰說：“別害怕，它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來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黑社會打架？”

扎爾布可不吃閉著眼睛安慰人這一套說辭。

“情況緊急。”以西拉起百合子說：“我們一起去。”

“喂！”扎爾布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百合子：“你不要去，我去！”

百合子笑笑，回身投入扎爾布的懷抱，在他面頰上親了一口，柔聲說：“你去沒用。沒事兒，我們只是去交流。”

扎爾布被親吻得有些恍惚，心一慌，百合子和以西就消失在了光影里。

接著，天空中的光點逐漸消失。

只剩下很久以前就已坍塌的恒星，微弱地在天空中閃耀著最后的余光。

以西和百合子很快適應(yīng)了光體的交流方式，就像沉浸在海水里，接收同族的聲音一般自然流暢。

“夏馬布林，找我們來干什么呀？”以西發(fā)問了。

“阿土阿巴星球上的人類就剩下你們幾個，你保護了他們，很令我們注目。”

“我救不了他們，阿土阿巴星球要毀滅了。”

“毀滅的不僅僅是阿土阿巴星球。”

“啊？出什么事了？”

“普利普托發(fā)動了宇宙戰(zhàn)爭，它們需要巨大的能量。于是就不停地摧毀星系和恒星，星球死去前，會釋放大量的物質(zhì)能量。”

“死了多少星球？宇宙中不是有幾億萬顆恒星嗎？星系也多得數(shù)不清。”

“我們不太清楚普利普托摧毀了多少星系和恒星，但是應(yīng)該非常多。”

“為什么它們還失敗了？”

“突破宇宙局限除了需要物質(zhì)能量，還需要機遇。它們不具備突破的條件和機遇，光憑能量和文明等級的技能是不夠的。”

“哦，那我們也救不了那些毀滅的星系啊。”

“星系死亡或者誕生是宇宙生命的自然輪回，普利普托破壞了自然生命法則，摧毀了大量的星系和星球，釋放的物質(zhì)能量越積越多，我們無法消解。”

“那會發(fā)生什么？”

“大量的物質(zhì)能量和黑洞產(chǎn)生形成，有很多可能。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可能，奇點誕生了。”

“什么東東？”

“奇點。”

“物質(zhì)能量過度聚積，將會發(fā)生大爆炸，爆炸點就是未定義的點，也就是奇點。現(xiàn)在，奇點出現(xiàn)了。”

“你是說宇宙要爆炸了？”

“宇宙還在膨脹，會爆炸產(chǎn)生新的宇宙。”

百合子嘆了口氣打岔說：“對不起，我腦子跟不上你們說的奇奇怪怪。”

“我們都會毀滅，人類、沃貢、退化的普利普托和夏馬布林，都會滅絕？”

以西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所有的壓力都得到了緩解。

光體沒有回應(yīng)，百合子能感應(yīng)到四周充滿了物質(zhì)，她明明能感受到身心都浸潤在霧氣一樣的物質(zhì)里，但是看不到，也摸不到。

為什么她也有和由拉一樣如釋重負(fù)的心情？

也許他們都太累了，不想再繼續(xù)掙扎下去。

在過往的日子里，這樣疲憊厭倦的情緒也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

等休息一段時間，又都滿血復(fù)活了。

以西和百合子都明白這次不一樣，他們沒有滿血復(fù)活繼續(xù)戰(zhàn)斗的機會了。

夏馬布林同樣自身難保。

這次不是戰(zhàn)爭或者突破，是大爆炸，誕生宇宙的起點。

夏馬布林理解他們的沮喪：“不是毀滅，或者滅絕。大爆炸在原始宇宙中發(fā)生，產(chǎn)生新的宇宙，原始宇宙依舊處于飛速膨脹狀態(tài)，不會全盤清零或者更新，會有一些沒有被波及的星系、恒星保持古老天體的模樣。”

“奇點會在哪里爆炸？”

“地球應(yīng)該是安全的。”

“那阿土阿巴星球呢？”

“這里就是爆炸奇點所在的位置。”

“啊？！奇點在阿土阿巴星系里？”

“你們?yōu)槭裁床悔s緊離開？”

“我們的速度沒有那么快。而且，我們在等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一個普利普托和所有想突破宇宙邊緣高等文明期待的機會。”

“你們確定大爆炸就是那個機會？”

“不確定。”

以西和百合子真是啼笑皆非：“你們只是逃不了，不是等待機會。”

“機會和風(fēng)險并存，誰也不知道休為什么能突破宇宙局限？普利普托擁有那么多物質(zhì)能量卻無法突破宇宙局限？”

“你們找我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不，人類也有機會。阿土阿巴星球的幸存人類。”

“你是說我們能回到地球？”

以西突然說：“我不想去地球，我就留在這里。”

“我們認(rèn)為，奇點在海洋之心。你們?nèi)绻胍半U嘗試，要趕緊通知你們的伙伴在爆炸發(fā)生前趕到那里。”

“這太離譜了。”

以西不相信夏馬布林的信息，他們?yōu)槭裁匆嬖V人類這些？

百合子卻非常相信，她想不出夏馬布林要欺騙低等文明生物的理由來。

它們感覺到以西的不信任，黯然離開。

對于夏馬布林來說，這次大爆炸關(guān)系到物種存亡和不確定的機遇，需要做好必要的準(zhǔn)備。

阿土阿巴星球上的人類命運，確實不比它們自身更重要。

百合子返回由拉、雅琪和扎爾布身邊，把夏馬布林傳達的信息原原本本跟大家說了一遍。

雅琪說：“無論它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都只有趕到海洋之心這條路可以試試了。”

由拉點點頭，說：“可是，我們要等以西回來一起走啊。”

“夏馬布林說時間不多了，你們先去，我在這里等。”百合子說。

扎爾布說：“我陪你等吧，我不想失去你了，百合子。”

“快走！要不然，大家都走不了！”

“你不走我不走！”

雅琪著急起來：“你們倆都別爭了。我和由拉要去海洋之心，少了你們的幫忙是去不了的。”

百合子回身望了望由拉和雅琪，說：“那我們走吧。”

他們得先找到飛行器，原本飛行器停在“甜心瑪利亞娜號”上，后來船沉了。

飛行器又停在了人類基地，發(fā)生耀斑之后，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到哪里去找飛行器？

雅琪泄了氣：“我不想再逃了，該怎樣就怎樣吧。”

與此同時，即將進入高維空間的以西也跟自救小隊告別：“親愛的伙伴們，我選擇和光體一起挑戰(zhàn)突破局限，要么毀滅，要么重生。再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區(qū)和運氣，最初組建自救小隊時的十個人，如今只剩下兩個超人類和兩個普通人類了。

他們面對即將發(fā)生的大爆炸，安靜地圍坐一起，平靜而充實，手拉著手，微笑著，像第一次相遇一樣。

由拉憋了很久，忽然問：“你們有沒有想過有可能宇宙是一個整體？就像我們的身體，我們只是宇宙里的一個紅細(xì)胞，或者腸道里的益生菌，我們有自己到達不了的區(qū)域。因為某種機緣，我們到了。宇宙的造物主或者能量感應(yīng)知道我們到了不該到的地方，會發(fā)生一系列應(yīng)激反應(yīng)，然后我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像我們的大腦，知道我們身體某個部位出現(xiàn)了炎癥一樣。”

沒有人能接上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比如，一根小魚刺卡在了胃壁，刺穿胃粘膜，發(fā)炎了一樣。別的細(xì)胞根本不知道這個情況，可大腦知道，因為胃壁上的神經(jīng)會告訴它。”

“由拉，你到底想說什么？是不是太害怕，說起了胡話？”扎爾布不想聽這些迸發(fā)思想小火花的廢話。

“我想說，我們真的不需要找其他更高級的生命體幫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們。”

“是的，我太害怕了，我不想這么年輕帥氣就失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