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肖晗遠去的背影，洪錦一時間猶豫著不知是否應該對他追擊而去，但考慮到此時生死未卜的鐘晨以及肖晗臨走時看向自己的眼神，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心中的怒火，令洪錦在確定肖晗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之后連忙回過身去確認鐘晨的狀態。

于是洪錦將鐘晨翻過身來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結果發現鐘晨的身上雖然滿是鮮血，但實際上只有一道不深的傷口，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弄得渾身是血才對……

難道不是他的血嗎……洪錦看著嘴唇發白、呼吸微弱的鐘晨心中猜測道。

就在洪錦心存疑惑的時候，楓凝雪也快步朝著戰場走了過來。當看到了將鐘晨小心地托起的洪錦時，楓凝雪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洪叔？”

伴隨著肖晗的離開，發生在云陽皇宮中的惡戰終于落下了帷幕。在從梁瑾瑜那里了解到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由洪錦和羅照宣等人帶領的義軍士兵們迅速消滅了留在宮中以及潛伏在宮外的宋云忠殘黨，徹底肅清了云陽帝國內的叛亂勢力！

有了義軍成員們的幫助，那些在戰斗中活下來的傷員被迅速地集中起來，由宮中的御醫為他們進行治療。

與此同時，所有戰死的烈士們也在眾人的努力下被全部集中了起來。看著靜靜地與云龍軍的士兵們并排躺在一起的羅天軒以及另外五名死去的侍衛，羅照宣的臉上露出了悵然的神色。當肖晗的大范圍武技攻來的時候，余達和呂岳也試圖抵擋和躲避敵人的攻擊，但最終還是在密集的武技下失去了生命。

伴隨著夜色的降臨，皇宮中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地中燃起了火把，宦官們將準備好的飯食送到了營地中每一個人的手里。

鐘晨神情木然地躺在一頂帳篷之中的毯子上，雙目無神地凝視著篷頂一言不發。身上纏著繃帶的楓凝雪坐在鐘晨的身邊，面前擺著兩只碗，其中一只碗里面盛滿了還冒著熱氣的肉羹。

在死一般的寂靜之中，楓凝雪看向了如死尸般一動不動的鐘晨率先打破了沉默：“飯快涼了……”

鐘晨目不轉睛地盯著帳篷的篷頂，仿佛根本沒有聽見楓凝雪說話。良久過后，鐘晨突然不知是對楓凝雪還是自言自語地開口道：“我輸了，又輸了一次……”

隨后，鐘晨的眼中滑下了兩行淚水無聲地滴落在了他身下的毯子上。

看著眼含淚水的鐘晨，楓凝雪面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隨后向鐘晨開口道：“你輸了嗎，你明明救下了我們所有人，甚至拯救了云陽帝國，為什么又會認為自己輸了呢？”

“因為我讓他跑了，我讓那個害了碧山派的仇人從我的手中逃走了……終究還是因為我不夠強大，哪怕是借助了鬼宿的力量也還是輸了……”

楓凝雪不解地看向鐘晨：“鬼宿是誰？”

于是，鐘晨就從最初自己以為身負一種怪病開始，將自己在空云鎮中遇到了唐羽和凌風以及它的母親，并最終從凌風的母親那里得到了玉鸞國的線索的過程告訴了楓凝雪。

“原來這才是你來到云陽帝國的原因，為了尋找玉師的文明和自己身上所謂的‘怪病’的真相？”在聽鐘晨說完了一切之后，楓凝雪帶著幾分驚訝地說道。

“沒錯！現在我基本上可以確定鬼宿曾經是一只荒古種級別的魔獸，即使它現在沒有了實體，但它依然可以為我提供強大的力量。如果我能夠好好地利用這種力量的話，那么我一定可以消滅孤宸，為師父和同門報仇！”

看著鐘晨臉上重新露出了憤怒的神色，楓凝雪的臉色卻極為凝重，隨后低聲向鐘晨問道：“哪怕是這種力量最終可能會毀了你自己也無所謂嗎？你自己也說了，你不認為那個‘鬼宿’會帶著善意來幫助你的！”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消滅孤宸以告慰師父與同門的在天之靈，哪怕最后我會粉身碎骨！”鐘晨眼神堅定地看著楓凝雪語氣決絕地大聲說道。

聽了鐘晨的話，楓凝雪突然想起了那個背叛了義軍的人，他的尸首現在還和宋云忠、宋政遠兩父子并排躺在一起，等待著接受后世的人們無盡的唾罵……

回想起之前鐘晨見到肖晗后臉上瞬間迸發出的暴怒，楓凝雪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陣涼意。自己之前在義軍營地中得知了嚴文浩背叛自己的時候，相必那時自己的臉上也是一樣的表情吧，在極致的憤怒中喪失僅存的理智，仿佛退化成一頭暴怒的野獸一心只想把敵人撕碎……

“之前我們兩個潛入宮中打算救出義軍成員的時候，我按照我們商量好的計劃前去擒住梁瑾瑜并要挾他下令釋放義軍，但實際上那個時候，當我以為我可以向梁瑾瑜提出任何要求的時候，我立刻命令他把嚴文浩帶給義軍并交給義軍處置……”楓凝雪語氣低沉地說道。

鐘晨有些驚訝地看著楓凝雪，在他的印象中，楓凝雪不像是那種會輕易違背制定好的計劃的人……

“其實現在想想，我如此仇恨嚴文浩的原因究竟有沒有那么簡單或是純粹呢，我真的只是因為他背叛了義軍的成員們并造成了七百余名義軍士兵們的死亡而恨他的嗎？我對他的恨之中，有沒有一部分是因為他背叛了我父母對他的信任，亦或是我對他的信任呢……

“在我的父母離世后，是嚴文浩救助了我并讓我活了下來，所以在我的心中，他就像是我的第二位父親一樣。但是最后他卻背叛了我，而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在他的心中我并不是他的親人，他或許只是看上了‘紅楓一族’這塊已經沒落了的家族招牌，我們一家人在他的眼中或許只是一種資源。我本來是打算當面向他完完整整地問個清楚的，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說到這里，楓凝雪看向了鐘晨：“我不認為你希望為碧山派向孤宸復仇是錯誤的；我也不認為我不應該出于私欲而仇恨嚴文浩。孤宸毀掉了你的生活是事實；嚴文浩背叛了我的信任也是事實！

“但正如我說的，我不應該在本該全力考慮如何救助義軍的時候分心去考慮報仇的事情，這是不理智的行為，而絕大多數不理智的行為最終只會造成讓你后悔的結局！”

“你是什么意思？”

“不要讓仇恨支撐你的生活，也不要讓仇恨吞噬你自己，”楓凝雪堅定地說道，“如果你在仇恨之下選擇了放棄理智，單純地選擇了哪怕毀滅自己也要完成復仇的道路的話，那么到最后你又會剩下什么呢？”

“勝利，完成了復仇對于我來說就是一種勝利，在實現這種勝利之前其它的都不值一提！”鐘晨面帶怒色地直視著楓凝雪大聲說道。

“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的生活中除了復仇還剩下什么。難道你不覺得除了復仇之外什么都不剩下的人是很可憐的嗎！”楓凝雪堅定地對鐘晨大聲說道。

楓凝雪的話讓鐘晨愣住了。自從那天碧山派發生的事情之后，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希望永遠也不會再回想起那天的種種場景，每天除了修煉之外也從不去考慮其它的事情。

自己要如何去尋找孤宸的蹤跡；自己要如何打敗孤宸；以及如果將來的某一天自己真的打敗了孤宸的話，那么到時候完成了復仇的自己又應該做些什么呢……

楓凝雪說得對，現在的自己就是一個被仇恨填滿了的人，一舉一動都只是為了對孤宸復仇而存在！

看著變得有些頹然的鐘晨，楓凝雪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將自己內心積壓的情緒發泄在了鐘晨的身上……

就在一陣沉默之后，鐘晨忽然語氣平靜地開口道：“你說得對……”

楓凝雪有些驚訝地看向鐘晨；鐘晨則一臉堅定地看向楓凝雪：“你說得對，我不會放棄對孤宸的復仇，但現在的我確實還有另外一項重要的任務需要完成，那就是重建碧山派。我之前在師父的墓前發過誓，一定會為他將碧山派重新建起來，并且讓它變得比以前更好、更強大。我要讓孤宸好好看著，讓他們意識到碧山派還活著，他們沒有毀掉碧山派！”

“說得好，”楓凝雪笑了笑，“這才是值得欽佩的態度！”

聽楓凝雪這么說，鐘晨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眼神誠懇地向他說道：“既然現在云陽帝國的危險已經解除了，不如你加入碧山派吧，我們一起重建碧山派！”

帳篷中一片寂靜，楓凝雪帶著幾分驚奇地看著鐘晨，片刻之后才面色平靜地開口向他問道：“為什么邀請我加入？”

鐘晨一臉認真地說道：“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認為你是一個很有實力同時也很冷靜機敏的人。如果有你的幫忙的話，我重建碧山派以及為碧山派報仇的成功率一定會增大許多！”

楓凝雪注視著鐘晨，隨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如此看重我，我的壓力很大啊……”

“就當是幫我一個大忙吧，待日后碧山派重新壯大起來，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實現的目標，我也一定會全力以赴地幫助你的！”鐘晨堅定地說道。

楓凝雪笑了起來：“我現在對未來可沒有什么具體的計劃，萬一今后我真的有了什么遠大的目標需要你付出一切來幫忙的話，你不會后悔？”

“絕不！”

“真不知道該說你是自信還是魯莽好……”楓凝雪的眼神也堅定起來，“好吧，就讓我見識見識云陽帝國外面的世界！”

在得到了楓凝雪的回答后，鐘晨臉上的緊張與急切才舒緩了下來，一臉喜悅地點了點頭：“那就這么說定了！”

“我加入的話，該不會要做你的徒弟吧？”

“不用，做副掌門就好！”

“就這么簡單地把二把手的位置交給我了？”

“沒關系，反正現在碧山派算上你也只有兩個人！”

“……”

明月高懸，散發著清冷的光芒；夜色低沉，云陽城中的一處屋舍中亮起了火光。

空無一人的房中，肖晗獨自坐在火爐前一聲不響地獨自休憩著。這里是他自最初來到云陽城時就買下的一處住所，本來是用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措施，沒想到真的派上了大用場。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息，肖晗的臉上稍微恢復了幾分血色。之前在云陽城皇宮中與鐘晨一番惡戰之后，肖晗身上的傷勢與負擔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不是最后鐘晨忽然失去了戰斗能力的話，現在的他可能已經死在皇宮之中了！

在自己的源氣稍微恢復了一些之后，肖晗從懷中拿出了一片畫著傳音陣法的石塊，將源氣注入其中使得陣法的紋路亮起了淡淡的光芒。

“是我。”肖晗對著傳音陣法開口說道，平靜的語氣中依然帶著掩藏不住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