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溟死了。

玄甲碎片散落在它身側(cè)，頭顱被一拳洞穿，未能凝出內(nèi)丹的它，已經(jīng)死到不能再死。

龐大的軀體還在不斷抽動，但很快也沒了動靜。

山嶺間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明明前不久還與顧云飛勢均力敵，更有玄甲護體，白溟怎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有人指責顧云飛使詐，說他根本就不是武道三境。

可正如之前沉默中的楚陽王，現(xiàn)在的秋山王同樣沉默。他就在旁邊，自然不會看不出顧云飛的真實水平，這個人族小子著實出人意料。

“這一局，你贏了。”

秋山王神情淡漠，白溟的死似乎無足輕重，“現(xiàn)在開始第二局吧。”

楚陽王挑眉，“車輪戰(zhàn)？”

秋山王漠然道，“戰(zhàn)爭向來不擇手段。”

楚陽王沒有說話，他轉(zhuǎn)頭看向顧云飛，發(fā)現(xiàn)他居然還站在場中，就站在最初的位置上，垂著頭顱，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看這模樣，似乎秋山王不說比第二局，他也會有此要求。

“呵，好。”楚陽王笑起來。

……

城樓上。

青蘿揚著蛾眉，桃眼中掩不住的喜色，嘴里卻道，“他還在那里傻站著做什么？不趕緊回來養(yǎng)傷，站在那里還能把傷給站好了不成！”

灰蝶擰著眉，他眼看著遠處秋山王與自家主上說了些什么，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恐怕是車輪戰(zhàn)了。”

青蘿起初并不相信，可看到又有妖族從山嶺那邊下來，不禁眼角直跳。

她扭頭看向寇玉瑄，“喂！你們就這么看著妖族這般沒底線么！”

陸胥東三人聞聲望來。這次，他們視線里的敵意淡了許多。

三人經(jīng)過短暫的商議，最終丁蕊上前一步說道，“我這里有顆青霄丹，如果你們手邊沒有更好的，就先讓他服用這顆丹藥恢復(fù)傷勢。”

比丹藥？

青蘿眉尖兒挑起，抓住灰蝶領(lǐng)口，“快！給我拿更好的丹藥出來！”

“我的姑奶奶呦！”

灰蝶欲哭無淚，“那青霄丹可是五品丹藥，你殺了我好了。”

兩人對話自然落進丁蕊耳中，她倒也沒有出言嘲諷，“那好，我去給他送丹藥。”

丁蕊正欲出城，卻被寇玉瑄攔住。

“我來。”寇玉瑄仍是半垂著頭。

“大師姐？”

丁蕊略有錯愕，在看到寇玉瑄懷中斬妖劍輕震后，便將丹藥交給她，“那便有勞大師姐了。”

有斬妖劍做威懾，妖族的容忍度會高出許多。

另一邊，妖族應(yīng)戰(zhàn)者已經(jīng)就位。

他與白溟情況相近，也是自碎內(nèi)丹留有人形，身形格外消瘦，眼睛卻亮的嚇人。

而且，還是位熟人。

那天夜襲天云城，最終被陸胥東引勢擊退的妖將，就是他！

“開始了么？”顧云飛問那人。

那人并不言語，只是深吸一口氣，準備出手。

這時候，寇玉瑄來到場中。

一席白衣長裙，懷抱斬妖劍，只是站到那里，便引來所有人的視線。

她要做什么？

站在顧云飛對面的黃衣男子臉色變幻不定，他看著寇玉瑄懷中斬妖劍震顫不止，好似隨時都會出鞘，不禁問道，“不知天劍山是什么意思？”

寇玉瑄仍不抬頭，聲音清冷，“有人受傷，我來送丹藥。”

男子憤然，可見秋山王并不言語，也只能將話悶在嘴里，沉默不言。

另一邊，寇玉瑄說完那句話也就沒再理會誰，她將丹藥丟給顧云飛，抱劍站在他身旁，打定主意等他消化掉全部藥力才會離開。

“這……”

顧云飛有些受寵若驚，但也不會傻到客氣，“多謝姑娘。”

吞下丹藥，他當即閉目調(diào)息，在青霄丹的作用下，身體各處傷勢都在快速愈合，損耗的血氣也在快速恢復(fù)。

當顧云飛再次睜開眼睛，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半個時辰，他的狀態(tài)也恢復(fù)到了巔峰。

至于對面的妖族男子……

縱使他心有不滿，眼下斬妖劍就在當面，秋山王又不表態(tài)，他哪里敢多說什么。

那女子若真拔劍將自己劈了，還有人會為自己出頭不成？

“呼……”

顧云飛吐出一口濁氣，起身再次向寇玉瑄道謝，卻被她以劍柄止住。

“有人托我?guī)г挕！?

“嗯？什么？”顧云飛不解地看向身旁這位始終不肯抬頭的姑娘，心里想著天云城都成了座空城，還有誰會托她給自己帶話？

“她說——”

寇玉瑄清冷的聲音突然變得生動活潑起來，“寇姐姐，你在天關(guān)遇見先生時，一定要叮囑他好好活下來呀。”

向來冷淡的聲音突然變得跳脫，顧云飛差點沒繃住，他眼睛瞪得老大，盯著寇玉瑄看了幾息，才恍然明悟是小桃托她帶的話。

看樣子，小桃多半是平安趕到天劍山了。

顧云飛笑起來，“我不是會尋短見的人。”

寇玉瑄沒做回應(yīng)，該帶的話已經(jīng)帶到，該送的丹藥也已經(jīng)送到，她便轉(zhuǎn)身回到城樓。

第二局開始。

妖族，良青。

人族，顧云飛。

相比起白溟，良青目光平和許多。

或許本體是蛇的緣故，白溟看人時的眼神格外幽冷，仿似只要露出弱點，就會引得他顯露獠牙。

哪怕已經(jīng)死去，顧云飛對他的那份警惕仍是沒有消去半分。

『白溟如此可怕，卻排先于良青下場，究竟是妖族自信那白溟足以將我斬殺？還是這良青更為可怕？』

顧云飛心念微動，對十丈外的良青越發(fā)警惕起來。

另一邊，良青同樣沒有動作。

他只是靜靜打量顧云飛，縱使身后眾妖族不斷叫喊“殺死他”，也沒有多少進攻的意圖。

顧云飛皺起眉頭。

這場三局兩勝的決斗，他已經(jīng)先行贏得一局，若是這一局妖族再輸，那就真的輸了。可眼下青良卻是這般淡然姿態(tài)，令他不得不揣摩對方究竟是有什么樣的打算。

整整半刻鐘，兩人誰都沒有動手。

就連遠處城樓上的紅袖，也是看得大皺眉頭，著實想不通此處兩人究竟在想什么。

嗖——

一枚石子自顧云飛腳下飛出，在血氣的裹挾下，朝著青良面門打去。

經(jīng)過長久的思考，考慮過所有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后，顧云飛出手了。

青良側(cè)挪半步避開石子，腳下發(fā)力沖向顧云飛。

相距十余丈的兩人，瞬間靠近，血氣與妖氣激蕩間，塵土飛揚，遮蔽兩人身影，只聽聞長刀破空聲不絕。

場中，顧云飛神色變得凝重。

青良手中并無兵器，只憑借著那兩只黑色手套，卻將他揮出的每一刀都穩(wěn)穩(wěn)擋住。而他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是淡然無波。

『他沒有敵意？』

『這怎么可能？』

顧云飛以斷心刀為引，卻發(fā)覺無處落刀，當即變了招法，暗將靈氣打入地下，開始布設(shè)法陣。

……

“感覺好奇怪啊。”

青蘿皺著眉頭，盯著正在搏殺中的兩人，“可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灰蝶嘆道，“你可曾聽說過夢師？”

妖族不修神識、元神，卻有極個別種族天生神識強大，具備操神控夢、改動旁人思維的能力，他們地位尊崇，很少踏足人間，自那場兩族大戰(zhàn)結(jié)束，再沒有人觸過他們。

“那個家伙……是夢師？”

青蘿捂住嘴巴，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曾在書中看到關(guān)于夢師的描述，他們是天生的幻境制作者，可以遮蔽神識、欺騙感官，只消幾人就足以改寫一場戰(zhàn)爭的結(jié)局。

那場人妖大戰(zhàn)中，因夢師而亡的人族強者不計其數(shù)。

灰蝶點頭，“妖族當真是舍得啊。”

青蘿不禁擔憂起來，“主上曾言那個姓顧的小子心境致一，應(yīng)該不怕夢師吧？”

灰蝶搖頭道，“倘若他沒有吞食過那些妖獸血肉，或許真有相爭的可能，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