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劍臨妖城
- 一人一刀,守城三十年
- 著墨天涯
- 3408字
- 2023-01-12 19:40:30
經過那次夜襲,妖族對天云城的試探就此停止。接下來的兩天,周圍不見有妖族蹤跡。
城樓上。
顧云飛揮動旗桿,汗如雨下。
在目睹陸胥東與紅袖一戰后,他將休息時間削減至兩個時辰,多出來的時間一半拿來溫養眼竅,一半拿來打熬體魄。
經過那次紅袖的指點,顧云飛槍法有了很大進步,他曾試著換用木槍,確認自己已經學會那套槍法。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提高身體素質,直到可以隨意揮動數千斤的旗桿。
上挑……
斜刺……
轉身回槍……
當——
揮動的旗桿突然被人擋住,顧云飛先是一愣,隨即嘴角不自覺地抽搐,紅袖總喜歡冷不丁地出現在人身后么?
“紅袖姑……”
話還沒說完,紅袖已經挑開旗桿,丟來一根木槍的同時,抖槍朝他胸口刺來。
顧云飛連忙退步,棄下旗桿接住木槍,劃出弧線擋住紅袖攻擊。
紅袖沒有以力壓人,她再變槍式,手腕輕抖間,槍身舞成一片影,遙指顧云飛周身各處穴竅。
顧云飛且戰且退,初懂槍法的他很難在技巧上贏過紅袖,只能不斷拉開距離,慢慢破招。
城樓上的空間終歸有限。
沒多久,顧云飛退到邊緣,對面那柄長槍也指向他小腹位置,這里倘若被刺開,氣海也就廢了。這槍角度格外刁鉆,根本來不及格擋。
眼下既無退路,也無破招之法。
顧云飛將心一橫,不管不顧遞出木槍刺向紅袖心窩,選擇與她同歸。
“哼!”
紅袖毫不避讓,任由槍尖點在自己胸口,卻在臨身時側身避開,同時加重遞槍氣力。另一邊顧云飛便像是被巨石撞起,雖未受傷,卻也合身貼上墻壁,又跌了下來。
顧云飛爬起來,臉上毫無惱怒。
他心里明白,她這是在喂招,也是在提醒他究竟有多弱。只不過,兩者非親非故,她又為何要屢次幫他?
“你認為我是在幫你?”
紅袖看了眼顧云飛,而后收起長槍望向南方,忽然說道,“我曾翻閱過七城將士名冊,上面沒有你的名字。”
顧云飛沉默不語,心底琢磨著紅袖這話的意思,眼角余光忽見紅影閃過,一抬眼就看到紅袖落在城外大地,向東而行,消失于視野盡頭。
紅袖走了。
沒有任何征兆。
顧云飛一臉茫然,她從出現到離去都很突然,讓人猜不著意圖。
……
晴空下的大地閃過一片黑云。
田野間勞作的農人抬頭看去,天空澄凈不見云彩,他不禁暗自嘀咕,是不是累花了眼。
遠在數里外,青鵬展翅翱翔,翼展十余丈,一次揮翅就是數里。
青鵬翱翔于空,背負涼亭,亭中兩人一坐一立,其中坐著的那名中年男子手中翻閱書籍,高空極速之下,衣發紋絲不動。
正是楚陽王——楊玄。
他身旁立著名侍女打扮的女子,一身綠色羅裙,金釵斜掛、玉墜輕搖,低眉順眼,一副小家碧玉姿態。
突然,她像是察覺到什么抬頭看向遠方,發絲輕動間,露出一張精致無比的臉,唇似丹霞、眉眼如畫,一雙桃眼閃著光澤,盯向如洗碧空。
原本空蕩的天際出現一點黑影。
那點黑影快速向著青鵬靠近,最終落在綠裙女子掌心,原來是只巴掌大小的翠鳥。
女子看著翠鳥的眼睛,忽地笑了起來。她不笑時,如若畫中仙。這一笑,那張精致的面龐瞬時變得生動,煥發出無限誘惑。原本小家碧玉的氣質全然不見,倒像是倚門盼郎歸的新嫁娘。
手腕處的那對小銀鈴,也跟著發出一陣脆響。
“主上,紅袖來消息了。”
“閱。”
楚陽王放下手中書籍,起身走到涼亭邊緣,負手而立,望向南方,目光深遠不知落處。
綠裙女子輕點翠鳥嘴巴,后者當即吐出一顆玉珠,內里承載著一道符咒,這是楚陽王府獨有的傳訊手段。
隨著靈氣灌入玉珠,紅袖聲音回蕩亭間。
『回稟主上,天關七城調查已有眉目。』
『目前天云城只余下一人,名為顧云飛。他品性上佳,天賦極高,只可惜妖氣入體過深,恐活不過半年。不過這人實力并不出眾,天關妖族一事另有他人。』
『依據調查,天關妖獸皆為一人以劍氣所殺,而天云城中曾有一位女子住過幾日,現今不知去向,屬下猜測兩者或有關聯。』
『另外,陸胥東與丁蕊兩人已到天云城,天劍山恐有死守天云城之意。』
隨著紅袖聲音停止,涼亭中一片沉默。
綠裙女子遞給翠鳥一粒丹藥,抬手將之放飛,伴著銀鈴響動,她撇了撇嘴巴,開口道,“紅袖去了那么久,卻只查出這么點事,主上,你早該讓青蘿去的。”
“她做事那么死板,還不懂得笑,說是遇上陸胥東和丁蕊,我猜呀,肯定都交過手了。”
“主上明明交代過好多回,不要和天劍山起沖突,紅袖她從來都不聽。現在又是特殊時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哪里擔待的起。”
綠裙女子開口前,沒人看得出來她會有這么多的話要講,這一開口幾乎沒有停歇,簡直稱得上是喋喋不休了。
楚陽王好似早已習慣,神情并無多少變化。
不過,通過他那微皺的眉頭不難看出,他內心并非真的平靜。
許久,耳旁聒噪聲漸止。
楚陽王忽地皺起眉頭,“他到了。”
“誰到了?”
綠蘿有些迷惑,不知自家主上口中的“他”又是何人,可涼亭邊緣的那道身影已經開始徐徐消散。
楚陽王早已離去,留在她身畔的只是一道殘影。
……
天關七城和寧州間有片廣袤草原,傳聞上古年間曾有七星墜落此間,故被世人稱作七星原。
這里原本生活有十數萬牧民,自天關被破,妖族入關,要在此處立城,那些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牧民們不得不向北遷移。
七星原深處,恢宏城墻聳立,雄偉城樓上掛著塊巨型匾額,上書三個金光大字:萬妖城。
秋風吹拂,荒草浮動。
青袍道人行走其間,他低著頭,似乎在看鞋襪上沾的草葉,也或許在看還在荒草間蹦跶的秋末蚱蜢。
道人步伐緩慢,如同行走田間的老翁。
而他相貌也是普通,毫無氣場。若非他前幾日出手斬碎帝君幾只鼎時被人看到,誰能想到這人就是天劍山當代山主——洛青陽?
高空有幾只鷹隼掠過。
它們是妖族的眼哨,目力極強,身處萬丈高空也能看清地面行人。這些鷹隼來了去,去了來,兜兜轉轉從道人頭頂飛過幾次,卻始終像是沒有看見,自顧自地飛走。
隨著道人抬腳、落步,高天上的那輪太陽竟在他頭頂快速轉動,轉眼間連天色都暗了下來。
這并非他影響到了日月星辰,而是步伐太慢,仿佛每步都綴著無盡山河。
又有風起,道人止住腳步。
萬妖城在他前方極遠處,剛好位于目力能及的地方,而他也終于抬起頭。
隨著道人目光抬起,荒野上秋風大盛,高空中鷹隼啼鳴,盡管當下星明月朗,可光中總是帶著陰冷,仿佛有無盡冷云浮空、有漫天雷光閃動……
自他顯露出氣息,整個天地都因之起了變化。
道人視線順著腳尖前移。
一丈……
兩丈……
十丈……
百丈……
視線挪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停于遠處的萬妖之城,就停在那塊巨大的匾額上。
霎時間,萬籟俱寂。
……
萬妖城。
乍眼看去這里與尋常城池無異,長街、酒樓、巷弄、屋舍……人形妖族比比皆是,只是那沖天妖氣、以及不合常理的房屋比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此地非是人族居所。
街道上,有幾名妖族閑聊。
“聽說白大人被人砍了手臂?”
“還用聽說?我是親眼看見了!”
“啊!是誰這般膽大包天,想要與我妖族撕破臉不成?”
“我聽說啊……”另一名妖族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我聽說白大人是去楚州問詢天關族人被屠一事,如果這件事情是真,只怕這談和……”
“哼!早知道人族反復無常,我族就不該應下談和一事,待百年后祖地歸來,自當君臨天下。”
數千年前,妖族十七支王族血脈君臨天下,那是妖族最為鼎盛的時期,人族也只能以禮相待。
只可惜那場人妖兩族惡戰打得天崩地裂,妖族大片疆土就此落進虛空,不知所蹤,甚至連帶著十二支王族血脈也是一同消失。
自此,妖族一蹶不振,被人族打壓至一隅,殘余的五支王族血脈只余下兩支。若非某種緣故,怕是已經死盡。
再之后,秋山王出世。
傳聞他于妖域秋山化形修玄,由此自稱秋山王,更是以王族血脈自居。
秋山王甫一出世,便橫推妖域,手段冷冽,斬殺同族無數,在名聲大噪后開始整合妖族各處勢力,與另外兩支王族血脈聯合,處處與人族爭鋒相對。
這百余年,妖族終于喘了口氣。
甚至人族會提出談和一事,多少都與秋山王的行事作風脫不開干系。
……
肅穆大殿上,秋山王坐于高位。
他樣貌尋常,與一般莊稼漢無異,只是體型大的嚇人,坐在那里都有一丈多,常人在他面前連孩童都不如。
殿中跪著十一人。
左側是白溟,他左手捂住肩頭,因為傷處劍意不曾消散,傷口至今不能愈合仍在滴落血水,臉色蒼白至極,氣息虛弱,看起來格外凄慘。
余下的則是從天云城逃回來的那十人,雖然沒有負傷,臉色卻比白溟更為難看。
這十一人垂著頭,無人出聲。
秋山王看著他們,目光深邃,臉色沒有半分變動。
直到白溟將要堅持不住、昏死過去時,他才抬手點出一道青綠光芒,化去他傷口處不散的劍意。
“多謝吾王出手施救!”
白溟將頭壓得更低。
秋山王嗯了一聲,正準備開口時,忽地抬眼望向殿外。
相隔無數長街。
相隔厚重城墻。
相隔遼闊草原。
兩道視線撞在一處。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波瀾,可整個七星原都沉默了,仿佛夏季閃光乍現、雷鳴未起時的剎那寧靜,安靜到讓人害怕,沉默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