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在你身后二十步遠，第二個在第一個之后十五步！”

少女冰冷的呼聲傳進約拿的耳邊。

“好嘞。”男人對著自己耳邊若隱若現的血色蝴蝶說道。

他從背后的鐵匣中拔出一柄短劍，猛地轉身，回頭，甩手將短劍擲了出去。劍身精準刺穿了背后第一個斥候的喉嚨，將他半個脖頸切開；而后，還滴著血的鐵絲和劍刃正中第二個斥候的腦門。約拿按動按鈕，將短劍唰地收回，繼續奔跑。

烏云稍稍偏移，銀月女神蘇菲亞的光亮灑在戈壁上，終于略微驅散了一些黑域深夜的寒意。生長著灌木的稀樹草原上，幾個身影正借著月光奔行著。

跑在最前面的是艾莉爾，吸血鬼少女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不太合身的皮甲，拋棄了累贅的長裙，頭發也被裁成了蘑菇頭一樣的短發。此刻，她像幽靈一樣在荒原上奔跑，與其說是跑步，不如說是漂浮。不時就會有一只血色的蝴蝶從她指尖飛出，四處飄舞著；

跟在艾莉爾右后方，大概十五米左右，是約拿。男人仍然穿著他的黑色斗篷，看奔跑速度，應該不是全甲。他的所有武器都插在鐵匣中，也看不到他常用的長柄戰錘。

而兩人的背后，是大概十幾個呈散兵線排布的術士斥候。有幾個顯然已經半龍化了，使用龍翼在空中浮行；還有幾個人釋放了法術增加自己的速度，羽狀的風元素在他們腳邊環繞著。

“這么跑不是辦法，”蝴蝶里傳來艾莉爾的聲音：“我還好說，你這家伙不可能跑得過那幾個斥候，一旦被他們纏住，我們就完了！隔著這么遠我都能問到獅鷲的臭味，泰格拉斯·伊姆那家伙應該是把他手里唯一一支機動部隊派出來了！”

“獅鷲的羽毛聞起來味道還可以，實話實說。”約拿誠實地對耳邊的蝴蝶說。他瞄了一眼周圍，長達一周的追襲，他們幾乎靠兩條腿快要跑出煤渣原的范圍了。遠處半山腰上那片點綴著燈火的陰影就是銹礦鎮，邏輯上來說，這里是礦工領主——加隆·鐵拳——的領地；而在他面前，黑夜中，廢棄的城鎮和街道像是噬人的巨獸一般看著他們。

“我們不是在討論獅鷲羽毛的問題！”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們馬上要跑出煤渣原了。”

“然后呢？！”

約拿看著面前風化的古城和街道：“煤渣原北面，你現在站著的位置，就是附近臭名昭著的遺跡‘迷失之城’。”

少女毫無征兆地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我們就在這里解決了這些斥候，然后一頭鉆到這座遺跡里面，來多少術士遠征軍也別想找到我們。”男人慢慢地停下，從背后的匣子中抽出長劍：“你意下如何？”

“聽起來這座遺跡似乎很危險。”

雖然看不到艾莉爾的表情，少女的懷疑之意還是讓約拿一笑，他輕快地對蝴蝶說：“別開玩笑了，我就是在黑域各種各樣的遺跡里長大的，回到這些鬼地方就像回家一樣，里面的生物個個都是身懷絕技，我超喜歡這里的。”他咧著嘴：“你要相信你花重金雇來的向導，艾莉爾小姐。”

“確實。”

男人站直身子，看著周圍向他沖刺而來的十幾個人：“所以，尊敬的艾莉爾小姐……呃，艾莉爾女士，如果你對我的提案沒有意見的話，可否幫我個忙？我一個人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看不到少女的動作，只能看到耳邊的蝴蝶伸長口器，刺入了他的脖頸。下一刻，他周圍數里的情況驟然全部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甚至包括幾個術士的施法手勢——幸好這一周以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和艾莉爾配合了，否則單是視野的突然擴大就能讓一個人暈頭轉向。

男人一拍鐵匣，五柄武器齊齊彈出。

面前是一個斥候，背后是兩個，其中還有一個龍化的。

飛舞的黃沙中，男人輕巧地自空中摘下彎刀，劈開面前術士的火球；漫天飛卷的火花中，他頭也不回，極速后退，背后的半龍人愕然地被一柄長劍刺穿了心臟。約拿硬吃了另外一個人的刺劍刺擊——對于大部分甲胄，這種三棱刺劍的攻擊都應該是效果拔群的；但是對約拿身上這件胸甲，刺劍也只能在捅穿了甲片之后，被擋在亮起的護盾術外面。最后一名斥候還在費力地想要把刺劍拔出來，卻發現約拿已經轉過身，雙手舞起長柄彎刀——這是他的視野變為兩片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完整的畫面。

就在幾個人纏斗的工夫，剩下的幾個斥候已經沖了上來。約拿看著遠處天邊陰沉的云朵，和云朵之間隱約可見的黑點——那是正在揮動雙翼的獅鷲——無奈地嘆了口氣。

“本來還想省一點法術的……”他嘟囔著，誦出幾個短促的詞語。下一刻，土黃色的護盾層層地物化，成型，而后透明化。在幾個斥候驚駭的眼神中，他在鐵匣的開口處伸手，握住了半截甚至比鐵匣的開口還要粗的錘柄——

他甚至沒有后退，男人反向沖了上去。確實，約拿并不是以速度見長的人，但是那幾個斥候都是全力在沖刺，不可能忽視慣性的影響。就像是兩輛對撞的汽車一樣，在最前面的斥候尖銳的慘叫聲中，約拿的臉已經和面前斥候的臉貼在了一起——

砰砰砰幾聲鈍響，伴隨著肥皂泡破裂的清脆聲音，一串完全不成人形的肉體被打飛了出去。

渾身插了四五根刺劍，脖頸上還卡著一把手斧的男人心疼地看著自己的盔甲，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最遠的兩個敵人——他們已經沒有沖上來的意思了——比了一個挑釁的手勢，而后，轉身沖刺，走進了面前的風沙里。

大概十幾分鐘之后，鋪天蓋地的獅鷲群黑壓壓地落了下來，其中還有一個揮動著龍翼，渾身打滿了繃帶的男人。離得近了，可以看到他被打塌的鼻梁——倒是傷口好得快，沒用上繃帶。

他收起翅膀，看著地上半跪著的斥候，皺著眉頭問道：“沒追上？”

“泰格拉斯大人！那個傭兵實在是太硬了。”其中一個斥候顫抖著說：“我們沒法對他造成有效的傷害……”

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不要用你的解釋浪費我的時間……”他環視了一遍四周：“我給你們的命令是纏住他們，為什么要和他起正面沖突？”

“他比我們的耐力更強，弟兄們都沒有體力了，小隊長打算在他消失在前面的遺跡里之前最后一搏……”斥候低著頭說。

泰格拉斯·伊姆沉聲問道：“你們小隊長呢？”

斥候伸出一只手，指著遠處那具餡餅一般的尸體。

術士指揮官無奈地揮揮手：“算了，我明白了，你先歸列。”

他看著面前戰栗著回到隊伍里的斥候，以及遠處即將升起的太陽，高聳的建筑，還有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最后一抹人影，沉默不語。

在他背后，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伊姆大人，您現在打算怎么辦？”

“我的妹妹，你知道一支軍隊的指揮官必須要有什么素質嗎？”泰格拉斯頭也不回地問。

騎在獅鷲背上的少女誠實地說：“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去做指揮官了。”

男人無聲地笑了：“指揮官必要的一個素質之一，就是不因為自己的個人情緒，影響對整個戰局的判斷。”他回頭，指著遠處的遺跡：“雖然很想抓住那只縮殼王八，但是再往前就是那群矮人的地盤了，我可不想和‘屠龍者加隆’正面沖突。”他很遺憾地說：“等普洛斯彼爾家的小公主跑到別的地方，就是別的氏族負責了，咱們伊姆氏族已經足夠給十二議會一個交代了。”

“那您不追了嗎？”半龍少女歪著頭問。

“不追了，撤退。”男人張開翅膀，向遠處看了一眼：“我們已經干掉了半個大隊的吸血鬼，再追下去就蝕本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烏壓壓的黑云浮起在半空，遠去了。

血色的蝴蝶從泰格拉斯最后注視的地方顯形，然后消散在空中。遠處，艾莉爾的臉色蒼白了一瞬間。

“他們走了。”少女忍著眩暈感說道：“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敢往前追的？”

“你沒見過‘屠龍者加隆’到底是個什么人。”約拿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神情，說道：“我的意思是，他這個綽號是字面意義上真的……”

艾莉爾有些悚然，連異能的反噬好像都輕了一些。

過了幾分鐘，男人看少女的臉色好了一點，說道：“反正，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我們穿過迷失之城，大概就可以直接到焦渴領了，這還是條近路。”

“需要做什么準備嗎？”艾莉爾問道。

“不需要，跟緊我就好。”約拿輕松地說：“黑域的遺跡可是我的快樂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