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度撓撓后腦勺，扭捏了幾秒，隨后也坐回了按摩椅上面。

可這位王嬸坐下后，還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地打量著陳玄度。

似乎這位老人完全不記得一周前與陳玄度在路邊的偶遇，就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認(rèn)得的人。

王嬸的目光不禁讓陳玄度回想起以往那些不被重視的瞬間，從學(xué)校的老師或是父親的朋友那里他都遇到過類似的經(jīng)歷。

當(dāng)時，那種不被重視的結(jié)果與陳玄度不想引人注目的愿望不謀而合?？勺詮陌l(fā)帶女的心結(jié)被解開了，又從朋友那里得到了務(wù)實的認(rèn)可，陳玄度的心境也發(fā)生了些變化。

此時他不想被人面前的王嬸看扁了，于是挺直了些腰板，清了清喉嚨，學(xué)著大人的口吻問道：

“王嬸，這次來你是有什么事想咨詢？”

“噢喲，最近炒股票虧了老多的，心里鄉(xiāng)老不開心了?！?

‘是股票的事，這個我拿手。’

聽到這些，陳玄度不覺自信滿滿。

近期的股市確實有些抽風(fēng)，大軍師陸鑫有先見之明，早早退了市。

前幾次參與“陸超聯(lián)盟”的任務(wù)，陳玄度同陸鑫因為相同的愛好談到了一起，還相互交換了最近的投資心得。

陳玄度嘴角上揚(yáng)，剛想給出合適的意見，卻聽王嬸話鋒一轉(zhuǎn)，提起了別的事情：

“噢喲，銅鈿（di）難賺得來~實際上，吾就想曉得老頭子的私房銅鈿藏在什么地方了?！?

王嬸的本地方言依舊很難聽懂，陳玄度辨識片刻，征詢道：

“你是指你老伴的私房錢？”

“是呀，一想到這私房銅鈿，就覺得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得知了咨詢者此行的真實目的，陳玄度的嘴角不自覺抽動了一下。

好家伙，外面投資失敗，不想著如何及時止損，盡想著自家老頭的私房錢，王嬸的腦回路也是清奇。

不過，這種事對于陳玄度來說也算是擅長的。

只是從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能力到現(xiàn)在，陳玄度很少主動窺探他人的隱私，成功的幾次幾乎都是不受控或是無意識的行為。

‘現(xiàn)在開始要動真格的了。’

陳玄度胸有成竹地伸出右手朝著王嬸的頭頂招了招。

奇怪的是，王嬸的“生命之弦”并沒有如先前那位鄒女士的“弦”那般聽話地自己過來。

倒是王嬸見了陳玄度的動作，整個人往前湊了湊，問道：

“哪能？”

召喚失敗，陳玄度再次怔了怔，他不可能對著一個長者說出“你把頭伸過來讓我摸摸”這種話。

情急之下，陳玄度記起了自己參與過的那些市青少年心理健康協(xié)會的心理咨詢活動。

想到這里，陳玄度有樣學(xué)樣，將語氣努力變緩，循循善誘道：

“王嬸，你趴到桌子邊，就像平時打瞌睡那樣。”

“吾打瞌睡都是躺床上的?！?

“呃.......”

這個王嬸實在有點難搞，陳玄度調(diào)整心態(tài)，繼續(xù)引導(dǎo)，

“你看，我們這里也沒有這種條件，就只能請你將就趴一下，假裝打瞌睡，順便放松一下身心......”

“噢，放松可以的?？梢缘摹！?

“嗯，放松下來以后，王嬸，你想想你的老伴，和你關(guān)心的，錢的事情......”

在陳玄度不急不慢的語氣中，王嬸半信半疑地伏案趴下，側(cè)過頭枕在了自己的臂彎中。

“這樣么？”

這套方法是陳玄度從心理老師那里看來的，不過現(xiàn)在這樣的動作正好將王嬸的頭頂暴露在陳玄度面前，那上面的“生命之弦”也近在咫尺。

陳玄度自我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探出右手去。這一次，那些如煙似線的“弦”自覺地拐到了他的手中。

這步成功之后，陳玄度眼前很快出現(xiàn)了一幅場景。

伴隨拖鞋在瓷磚上“踢踏”的腳步聲，什么人邁著小碎步穿過一間寬敞的客廳。

從身上的花裙與視野的高度判斷，陳玄度感覺自己代入的是王嬸的主視角。

跟著王嬸小心翼翼走下深色雕花木樓梯，只見一位縮頭縮腦的老頭出現(xiàn)在前方的樓梯口。同時，王嬸洪亮的聲音在陳玄度耳邊回蕩起來，

“哪能樣了？”

站在樓梯口的老頭身材遠(yuǎn)比王嬸高大，此時卻不知為何佝僂地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

只聽老頭委屈地向王嬸申訴：

“兩個小姑娘兇得很，講這是違法行為，還要去找村干部評理去?！?

王嬸毫無征兆抬起手，一根食指戳中老頭的額頭，罵道：

“儂只壽頭！”

接下去，王嬸口中的話好一串連珠炮似的輸出，

“額喲，儂只吞溫江水個戇鱉樣子，這點事都辦不好，兩只小冊老也搞不定，哪能好意思回來講，講儂死掉講，儂買塊豆腐撞撞特算了?！?

那些由陳玄度聽來半生不熟的方言實在是不堪入耳、臟得不行。

‘停停停！’

陳玄度緊皺眉頭，下意識于心中阻止道。

很快，四下變得安靜，王嬸的污言穢語瞬間沒了動靜，陳玄度睜開眼睛眨了眨，只見面前的老頭也像被“點穴”那般給定住了。

‘嗯？還能這樣？’

想不到，這樣的隔空阻止居然起了作用。

現(xiàn)在陳玄度在窺探他人思想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精準(zhǔn)地進(jìn)入對方相對應(yīng)的回憶中去了。不過，從眼下的情形來看，進(jìn)入回憶之后還能將片段暫停。

‘那豈不是和看視頻差不多了？’

陳玄度再次在心中下達(dá)了新的指令，他分別嘗試了回放與快進(jìn)，發(fā)現(xiàn)這也是完全行得通的。

‘太好了！’

陳玄度的內(nèi)心一陣歡欣雀躍。

這樣應(yīng)該就能看清楚事發(fā)當(dāng)時的各種細(xì)節(jié)了。

可是想要看清細(xì)節(jié)，最好從旁觀者的客觀角度去觀察，光是使用當(dāng)事人的主視角觀看也有些局限。

‘如果能在場景里換個視角就好了?！?

過去，陸修言向陳玄度演示過三維建模軟件的玩法。主視角就是在模型臉前面綁定一個攝像頭，其他視角就是在合適的空間內(nèi)安置一個攝像頭。

‘這里應(yīng)該是同樣的道理吧。’

這個念頭一出，下一秒，陳玄度就移動到了距離王嬸夫婦一米遠(yuǎn)的地方。

“What！”

陳玄度驚呆了，他只是隨便想想，可沒想到自己的能力居然真的可以這么用的。

非但可以進(jìn)入別人的記憶之中，能快進(jìn)回放和暫停所在的記憶片段，甚至還能調(diào)節(jié)視角。

‘這豈不是無敵了？’

一瞬間，陳玄度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設(shè)想，其中不乏男孩們都會聯(lián)想到那些超能力英雄的戲碼。

看著面前的夫妻倆，陳玄度靠近王嬸那窩囊的老伴。

仿佛間，他聽見老頭的心聲在說，

“沖頭都是我來做的，做不好還要挨罵......”

轉(zhuǎn)回頭望向王嬸堆疊眉梢的怒氣，陳玄度仿佛聽見對方的心聲說的是，

“小姑娘想住下去，就必須漲租金，不肯的話，就找借口讓伊拉滾出去?！?

陳玄度一怔，沒想到王嬸慈祥的外表之下居然是這樣的狠心腸。

‘你祖上是土豪吧，這副做派簡直是天生的資本家嘴臉?！?

和王嬸比起來，陳玄度的父親簡直是善良過了頭，在公司快破產(chǎn)的時候還籌錢先給工人墊付了工資。

這個瞬間，陳玄度很想停止往下窺探，就此隨便打發(fā)打發(fā)這個王老太算了。

此時，這對老夫妻沒經(jīng)過陳玄度的指揮，忽然再次開始出聲對話。

“要死了，吾戈房子想哪能租就哪能租，輪不到其他人指手劃腳！”

王嬸憤憤地表示，

“這些外鄉(xiāng)的普通人，要是放在吾小時候，是要被抓起來點天燈個呀。”

“是呀，現(xiàn)在都沒法子挫挫她們的銳氣了?！?

老頭望了一眼窗外，開口問王嬸，

“老太婆，以前你們村子里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嗎？”

王嬸似乎回憶起老伴口中提到的往事，神色呆滯幾秒，回答說：

“總歸是真的，哪能啦？”

王嬸也順著老伴的目光轉(zhuǎn)過臉去，這二人同時凝視著小房間的方向，再次陷入靜止?fàn)顟B(tài)。

...

（隔天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