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三月初六，天晴】

今天是我成年的日子，按照淵蛇一族的族規，我從無生崖中出走，自荊州出發，開始自己的歷練。

【壬寅年三月十一，小雨】

天氣很陰沉，下著雨，我化作人形，登上了東曲江中的江杭城。

江杭城建在巨獸‘玄龜’的背上，是人族最后的陸上城池，每值月蝕，玄龜就會游向東海，以避五濁。

【壬寅年三月十四，小雨】

雨連續下了三天，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壬寅年三月十六，大雨】

我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陰濁攻城了，就在月蝕過后，所有人都以為安全的時候，陰濁攻城了。

雨蛇種順著滿天細雨流進城內，讓人措手不及，城外崆峒種、恐螈種、烏魚種等數十種陰濁鋪天蓋地，如同潮水般涌來，我遠遠的看了一眼，不寒而栗。

能守住嗎？我不知道。

【壬寅年四月初一，大雨】

玄龜試圖突破陰濁的包圍，游出東曲江，進入東海避難。

它的四肢被黏藻種死死的黏住，難以動彈，江杭城的大修士們付出慘痛的代價，潛入水中將黏藻種去除，為此，玄龜的四肢斷了其三，出城的十三名修士無一生還。

江杭城終于緩緩移動，欲離開東曲江。

直到看見入海口數以千萬計的水魈后，所有人都絕望了。

【壬寅年四月初二，大雨】

江杭城破了，玄龜被無盡的陰濁分食，只剩慘白的骨架沉入江中。

剩下的幸存者被分化成數十路，慌不擇路，瘋狂逃竄。

我被裹挾著，在其中一路中，跟著逃難。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來，但我覺得這很難。

【壬寅年五月十五，陰霾】

原來荊州再往北，就看不見太陽了。

跟我一起逃竄的人群只剩數百人了，活下來的十不存一，留下的幾乎都是法相境以上的真人，而江杭城的陰濁甚至沒有來追殺我們，僅僅是一路上碰到其他陰濁，就讓我們損失慘重，絕望在我們之中蔓延。

有人開始自殺了。

當天夜里，有名中年白發修士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氣絕身亡。

我認得他，是江杭城中兵家的家主，他的妻女在出城的時候被烏魚種一舌頭洞穿了喉嚨。

我抬起手，眼神顫抖，也想拍上自己的天靈蓋去。

有人攔住了我，是一名氣質儒雅的書生，他告訴我這是附近有心魘種在沉睡，影響了心神。

我很感激他，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許山。

【壬寅年七月二十，陰霾】

我們逃入了揚州，我這才知道許山是揚州百愈閣的少閣主。

在他的幫助下，我們安定了下來。

他人真好，說話總是彬彬有禮，學識也很淵博，常常幫我普及各種知識。

真喜歡跟他呆在一起。

【壬寅年九月初三，陰霾】

字跡被腐蝕掉，一片模糊。

【甲辰年三月初三，陰霾】

我跟許山成婚了，以后我就要叫他夫君，他要叫我娘子。

我心里甜絲絲的，蜜快化成水了。

我忘記了淵蛇一族的族規，不得與外族通婚。

【甲辰年六月十二，陰霾】

我不喜歡天刀宋家二小姐看我的眼神，我感覺得到，她仇視我。

我不怕，夫君會保護我的。

字跡被腐蝕掉，一片模糊。

往后數十頁都被撕去，只剩最后一頁。

【乙巳年六月初一，陰霾】

我被夫君喂下了雄黃酒，露出原形。

我的頭顱被砍下，擺在膳廳的中央，看著他們吃下我的身體，談笑風生。

吃吧，吃吧。

可許山，你千不該萬不該，挖出我們還未出世的孩子，拿去煉蠱！！

我白素對天盟誓，日后我定當將在場所有的人剝皮、腰斬、車裂、凌遲、烹食，我要將許山跟宋輕生吞活咽，從此往后，許家跟宋家的男子代代為奴，女子代代為娼。

若達此愿，我愿為此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

合上日錄，沈倦面色充滿煞氣，冷聲道。

“這許山，真當不是東西。”

這本日錄，便是沈倦最后從消失的石碑處撿到的。

“白蛇前輩，請您放心，我必定努力修行，為您報這血海深仇！”

沈倦低頭看著盤踞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蛇，義憤填膺。

白蛇睜開淡黃豎瞳，并沒有回答沈倦的話，反而說道：

“小郎君啊，你這般赤子之心，太容易受人欺騙了。”

“世道險惡，人心狡詐，我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倦搖搖頭，堅持道：“以德報德，以怨報怨，這是我的行事準則。”

“誰對我好，我將以數十倍報答，誰想謀害我，我先過去把他骨灰給揚了。”

“而且我相信，真誠是最能打動人的。”

“愚昧，孺子不可教也。”

白蛇對此嗤之以鼻，不屑道，“你這是不撞南墻不回頭，非要以后吃虧了才知道后悔。”

沈倦聳肩，無所謂道：“反正我皮厚，死不了就行，我不死，死的就是他。”

“隨便你，我要睡了。”

白蛇張口打著哈欠，上下頜張大，左右蠕動調整位置，隨后蜷縮成一團，將蛇首埋進去。

它的肉身只剩下個頭顱，這具身體是強行演化出來的，先天不足，每天都要睡上七八個時辰。

“記得，調整好狀態，過幾天要準備突破目竅了。”

忽的，白蛇的聲音悶悶的從中穿出。

“好嘞，白蛇前輩。”

夜深，窗外漆黑如濃墨。

外邊的太陽榕已然熄滅，枝繁葉茂的樣子倒真看不出白日里焰火熊熊燃燒的霸氣，反倒像是一株普通的老榕樹，兀自獨臥。

不過等到天一亮，太陽榕枝葉上的火焰就會再度燃燒起來。

這也是天衍宗里判斷時間的方法。

燭火慢吞吞在舔舐著蠟油，不上不下的。

沈倦盤膝而坐，燭火旁白蛇睡得正香，沈倦還貼心的給它準備一床小被褥，蓋在它身上。

他回到天衍宗已經有數日了。

那日取得道法后，沈倦便跟徐佩寧穿過水渦，回到了地下暗河。

好在當初鼉獸沒有游動太遠，二人在暗河逆流游了兩三個時辰，終于回到了潮汐洞中。

也虧沈倦氣血雄厚，耐久性強，不然還真跟不上徐佩寧的速度。

畢竟一個用游的，一個用靈氣御水，這是兩碼事。

兩人回到天衍宗后，引起了極大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