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冬。

沐凌音身著白衣，站在雪地之中揮劍自如，一劍又一劍地不斷重復。

在枯燥地揮劍結束之后，便是劍技訓練，如此反復持續兩個時辰。

她從十六歲開始到現在十九歲，已經堅持三年了。

原本柔滑細嫩的手掌心長出了厚實的繭子，天真善良的眼神也變得故作深沉，諸多的變故迫使她加速成熟。

說來也是有些好笑，她居然也能算得上是劍術奇才，按照宮內聘請的導師所言，她的天賦比之其他兩位皇子還要出色。若不是習武過晚，根骨定型，她的成就將不可估量。

只是，如果又有何用？

沐凌音自嘲一笑，一道飛光閃光，瀟灑收劍入鞘，轉身回房洗漱去了。

房間里很冷清，一個丫鬟都沒有。

這是她自三年前就開始要求的，因為她無法確認自己身邊到底有誰是值得信任的。

就連跟了自己十年，從小到大都在一起的貼身丫鬟，都想要毒殺自己。

何等可悲，可笑。

“人原來是如此的丑陋，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骯臟不堪的事情，都能當做平常事去做。”喃喃自語著，沐凌音正要洗臉之時，門外傳來急促的呼喊聲。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沐貴妃她！她病倒了！！”尖銳的太監音刺破早晨的寧靜，沐凌音聞言神色一緊，立刻躍過窗戶迅速朝著清寧宮奔去。

而剛趕到清寧宮大殿前，就看到了父皇秦瑞的聲音。

三年，從最初的英氣勃發，威嚴十足的模樣，到了現在，秦瑞額頭已經染白了兩鬢，面容也像憔悴了十歲，唯有他那深邃渾濁，還帶著微光的眼神在告訴沐凌音，他還沒有真正地死去。

三年，與自家兒子斗爭三年，現在的大煙王朝分為三塊勢力，一是大皇子的新王國，二是二皇子的南方貴族，三便是正統皇族，即是父皇這一派。

如今三方爭執不斷，大戰沒有，小戰接連，打的內部財政嚴重危機，百姓叫苦連天。

而至于邊境被清河國逼壓的城池？

早就在幾個月前拱手送人了。

現在王朝內部自顧不暇，哪有心思去管邊境城市？

“…讓開。”沐凌音眼神微微顫動，語氣冰冷道。

現在的她連父皇都不愿叫了。

因為這個人早在三年前就暴露了自己所有的劣根性，沐凌音現在甚至痛恨自己居然有著他的血脈。

若不是他，自己的娘親沐月夕怎么會憂郁成疾，身體每況愈下？

“玄煙。”

“朕這十幾年來，一直都對你頗有寵愛，還沒能好好教導過你，便迎來了這般結局。”

“今天，朕便給你上最后一堂課。”

“進來吧。”秦瑞語氣淡淡，讓開了身形。

而當沐凌音推開門的時候，便看到了讓她一生難忘的畫面。

沐月夕憔悴的臉龐上毫無血色，眼角還有些微淚痕。

沐凌音伸手去試探鼻息的時候，發現娘親早已失去呼吸，腳邊碎裂的茶杯，濺落的茶水無一不在說明，她是服毒而死。

沐凌音雙眼瞪大，美眸里盡是不敢置信，她的淚珠很快就滴落下來，嘴里大聲呼喊著娘親二字。

沒有得到回應的幾分鐘里，沐凌音哭干了眼淚，身體也止不住地顫抖。

恐慌，絕望，心如刀絞的疼痛讓她一個練武三年，身體健康的人都覺得呼吸無比困難。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秦瑞你告訴我！！！”沐凌音睜著通紅的雙眼，拔出長劍直指秦瑞的咽喉。

然而秦瑞表情依舊淡然，就好像自己心愛的女人死了也無所謂一樣。

“月夕是我殺的，這便是我給你上的最后一課。”

“我殺了你！！！！”

沐凌音怒吼的同時，劍刃已經抵住了秦瑞的咽喉，血液順著劍身滑落，然而秦瑞躲都沒有躲，似乎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

“…為，為什么？”沐凌音看到他不躲，明明想狠下心斬下他的頭顱，但卻怎么都做不到。

“玄煙…不，凌音，你的心還是太軟。”

秦玄煙，乳名秦凌音，只是這名字，自她五歲之后，就沒有人叫過了。

“面對你的殺母仇人，你都下不去手，你不適合成為當政者。”

“身居高位者，面對敵人就不能手軟，哪怕這個人是你的至親。”

“我這輩子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在體會過溫柔鄉后，便沉溺其中無法自拔，接著愚蠢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劍。”

“秦根云，秦昊的生母，與我不過是一場政治婚姻，根本沒有情意可言。”

“而你的母親，沐月夕，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子，你，也是我最愛的女兒。”

“我過于愛你們，以至于我一度忘了我是皇帝。”

“為帝者，眼里只有利益，而無情。”

“所以我失敗了。”

“你沒有殺我，我既開心，又懊悔，我本不想用這種絕境來逼迫你做出選擇，但時不待我，至少…敵人不會等你成長起來。”

“如果你能上完這堂課，殺了我，我會讓我剩下的所有力量全力輔佐你登基為女皇，讓你有對抗你的兩位兄長的資本。

只要用好你皇女的身份，你甚至有可能繼續為大煙續命。”

“但，當你沒殺我的那一刻，你便失去了都有機會，你不會是女皇，你也不會深陷這惡臭骯臟，沾滿血污的泥潭，不會坐上那把萬人之上的龍椅。”

“皇位誰愛要誰要，我只要我的母后，我的娘親！！！”沐凌音大聲吶喊著。

“……”聽到這句話，秦瑞突然笑了，笑的癲狂無比，一時間也老淚縱橫。

“對啊，對啊！這皇位，誰愛要誰要！”

“可是，這是我們身為皇室的枷鎖，我們一生的宿命，在王朝覆滅前都無法解脫。”

“凌音，我的乖女兒，我懊悔我所有的錯誤，辱罵，鞭打你的娘親，那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你沒殺我，我很高興，朕很高興，因為你真的是我的女兒，我唯一的血親！”

“所以這堂課也沒有必要上下去了。”

“李公公！把她帶走，帶她連夜出王都，然后找一個深山安置好她！”

“什，什么意思？”沐凌音變得很迷糊，她還未能理解秦瑞的意思。

秦瑞緩緩上前，最后一次撫摸了她的發絲，輕笑道：“凌音，毒死你娘親的不是我，而是你兩位兄長的其中一個，不過也不重要了，你從現在開始不再是我的女兒，你是沐凌音。”

“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沐凌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