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視野被直接屏蔽,面孔上傳來刀割般的痛楚。
他摸了摸自己的面孔,上面多出一層厚厚的硬殼,摸不到任何五官。
詭異的聲音浮現在他耳邊,發出刺耳的竊笑。
是那個白色的面具,它正在吞噬著自己的臉!
他掙扎起來,用拳頭不斷地錘擊著自己臉上的面具。
面具后的節肢,則撕咬得更加用力。
從蘇長的下頜,流淌蜿蜒出鮮血。
他感到自己無法呼吸,意識愈發漸行漸遠。
他忽然伸手握住面具的邊緣。
發狠似的撕扯著臉上的面具。
面具像是受到刺激,不再繼續進食,鉤爪卻依舊嵌入蘇長的皮膚。
如同海邊礁石上的貝殼,牢牢地吸附在他的面頰上。
蘇長慘烈地嘶吼著,咆哮著,嗚咽著,他在地上瘋狂地打著滾。
他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從身邊的雜物堆里,搜尋著自己能夠搜刮到的一切。
鐵錘,撬棍,羊角錘,手鋸,錐子。
他握住手中的工具,不斷地嘗試,試圖將面具與自身分離。
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才將面具敲撬下來,有鮮血從他臉上飚射出來。
手中的面具上,浮現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蘇長注視著手中的面具,心生恨意。
狠狠地將面具丟在地面上,然后一腳踢翻。
面具背面布滿節肢與口器,看起來像是某種令人厭惡的生物。
力竭的蘇長一手按住地上的面具,用另外一只手舉起羊角錘,朝著面具狠狠砸去。
一下,兩下,三下。
如同技藝純熟的廚師,用鐵杖敲擊著砧板上的牛肉,力求制成的肉丸,呈現出最勁道的口感。
面具肉眼可見地被破壞成碎片,背面的節肢哆嗦一下,不再動彈。
可依舊有柔軟的觸須在上面蠕動。
于是蘇長繼續敲擊,直至面具變成無法拼接的碎塊。
“呼——”
他踉蹌起身,長長地舒一口氣。
視野開始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周圍沒有任何火焰在燃燒。
沒有任何奇怪囈語在默念。
之前的一切仿佛從未發生,從未存在。
可手中緊握的羊角錘,依舊給人一種沉甸甸的質感。
原本掛在墻上的面具,如今出現在自己的腳下,被砸得粉碎。
那是一個很正常的面具,完全沒有之前所見到的神秘和詭異。
蘇長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孔和額頭。
臉上還有些幻痛。
只是上面沒有撫摸到任何傷痕。
可他還是聞到了燒焦的氣味。
他低頭看去。
尚未熄滅的火星燙壞褲腳,燒出漆黑的孔洞。
煙蒂落到地上,甚至還沒有燒完。
蘇長沉默片刻,用鞋底將煙蒂踩滅,神情有些茫然。
他沒由來地,想起兒時發生過的一件事。
在這間房的隔壁,曾經住著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孩經常會喊著:
“我能看到你們看不到的東西,是它們把奶奶的腿打斷的,不是我,你們真要相信我!”
女孩帶著陣陣的哭腔,被光著上身的男人揪住頭發,連推帶搡地扯下樓梯。
扯上雪白的救護車。
從那時候開始,蘇長就知道,這世界上的有些人,的確是有病的。
許是女孩犯了癔,許是男人發了狂。
畢竟大家都清楚,那戶人家根本沒有老人。
至于蘇長,本來他更傾向于二者都是有病的。
這倒不是說他多同情女孩的悲慘遭遇。
而是他的確見過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物。
比如說,剛才那些……幻象。
或者……奇怪的囈語。
他有病,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不過自從進了醫院,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奇怪的東西。
反而是隔壁床病友的夢囈,聽到的更多一些。
當他再次見到這些光怪陸離的景象,反而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恐。
久病成醫,他早就習慣。
在這方面,他心比較大,看得很開。
不過可能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因為聽街坊說過,隔壁那家,其實一直沒有人住過。
而是某個有錢人購置的閑產。
根本就沒有男人和女孩。
不過這樣的說法,蘇長倒是不信的。
畢竟女孩和自己是很久的玩伴。
他還能清楚地記得,男人把女孩拖下樓梯時,女孩頭上發卡的樣子。
可細細想來,自己倒是記不得女孩的模樣。
蘇長也說不準,那家人到底源自于幻想,還是自己的確有這么一段經歷。
“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那我們算不算相擁……”
趁著蘇長回想的功夫,從他口袋當中傳出一陣旋律。
這讓蘇長從思考當中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通電話:
“喂,是霍叔叔是嗎。”
電話那一頭,響起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阿長啊,我聽說你出院了,手續都辦完了嗎,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嗯嗯,沒有沒有,一切順利,我剛到家,就是老樓這邊。”
“哦,你回家啦,怎么樣,身體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嗯嗯,我回來看看,謝謝霍叔叔關心。”
“沒有再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吧?”
電話那邊的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寒暄著。
“沒事……我這邊,都挺好的。”
蘇長想到剛才的幻象,猶豫一下,沒有開口。
他并不打算將剛才所見事物,如實告訴霍仲寅。
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難免會覺得他病得更重了。
“有什么要求,你就直接打電話給我,要是再覺得難受,就告訴叔叔。”
手機另一端,傳來霍仲寅的聲音。
“好,如果有事我會第一時間聯系您。”
蘇長應答道,他望著辦公桌,忽然想到什么,
“霍叔叔,我想去看看我爸。”
霍仲寅瞇著眼睛,捻起自己的拇指與食指,嘴上答應道:
“沒問題,我讓人過去,你到那邊驛站找他。”
“好嘞,謝謝霍叔叔,那您先忙。”
“好,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霍仲寅掛斷電話,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信息窗口。
“事件0031502已完成,
評定結果:
目標姓名:蘇長。
生理狀態:良好。
精神狀態:乙。
評定簡述:行車期間,目標未出現不良反應,后續有待觀察。
評價人:AN94。”
干得不錯,看起今天是能松一口氣了。
霍仲寅拿起辦公桌上的保溫杯,吹散水面上的枸杞。
蘇長今天還算穩定。
本來應該經過評定后,才能確定他出院。
可是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整個部門都有些猝不及防。
女兒上午又要考試,自己實在是分身乏術。
只能先讓人偽裝成出租車司機接他。
也不知道裝得像不像。
還好事情一切順利,沒出什么簍子。
想到這段時間同理會要下來巡查,他就有些頭痛。
那些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再出現什么事端。
霍仲寅轉念一想。
不過既然醫院那邊通知出院。
特派員也做出行為評定。
那么說明蘇長的狀態,應該還不錯。
總不會剛出院,就捅出什么大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