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深處，漆黑的服務器和管線中，芬格爾仰靠在電腦椅上，雙手枕頭。

“來這里有事么？”諾瑪的聲音。

“見見老朋友，不可以么？”芬格爾喝了很多酒，話語間噴吐著酒氣，“讓EVA出來見我。”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所有的燈熄滅，控制室陷入絕對的黑暗。

片刻之后，柔和的光照亮了芬格爾滿是胡茬的臉。

一束光從頭頂正上方打下來，落在轉椅前方。熒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飄落，仿佛飄雪似的。一個女孩的身影出現在光束中央，閃爍瑩瑩的微光，銀色的長發垂到腳下，她穿著墨綠色的校服，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EVA。”芬格爾慢慢地伸出手去，進入了那束光。他知道，那些只是光與影的幻覺，是已經遠去的記憶。即使能觸摸到的只是空氣，他還是想要握住那個女孩的手。

“你來了。”EVA把雪白的手覆蓋在他的手掌上，芬格爾輕輕地合攏手。

“我一定是喝醉了，怎么感覺像是真的握到了你的手一樣，這是幻覺么？”

“嗯，是幻覺。”EVA一本正經道，“你手里握著的，只是一個幻象，早點放手吧。”

“我不握著你的手，怎么知道你在呢？”芬格爾打了個酒嗝。

“其實我不喜歡你握我的手，每次你的汗都把我的手弄得濕乎乎的。”EVA一臉嫌棄。她剛剛獲得人的身體，很不適應。

“只是孤獨罷了……啊不對，你剛剛說什么？”芬格爾的大腦因為酒精變得有些遲鈍。

“沒什么…所以呢？你這次來是要做什么？”

EVA在這間控制室住了八年，穿梭在虛擬世界中，只要有網絡，她無所不能。突然獲得了新的身體，她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因此決定還是暫時住在機房。

她發現自己擁有控制電子設備的能力，意識能進入電子世界，穿梭在網絡中。繼續待在這里，還是能像以前那樣俯瞰整個學校。

“S級新生路明非今天沒去上課，他的三咲會也停止了社團活動。零小姐守在諾頓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嗎？”芬格爾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問起了路明非的事。

“他受了重傷，全身二十多條靜脈血管破裂，現在正躺在床上。”EVA回答。

昨天路明非的心臟明明都已經停止了跳動，但他就是活過來了。零是第一個沖進控制室的，她咬破自己的舌頭，往路明非嘴里輸送自己的血。EVA本想制止這種荒唐的行為，但在零的血進入路明非嘴里的一瞬間，已經安靜的心臟恢復了跳動。

“你要保密。”當時的零對EVA命令道。

EVA心里充滿了謎團。即使窮盡諾瑪的數據庫和她的煉金術知識，也無法理解為什么零的血能讓路明非起死回生。

她的第二次生命是路明非給的，當然會為路明非保密。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算等路明非醒了去問問他。

“哦？發生了什么？是陷入修羅場被柴刀砍了么？”芬格爾想到了兩年前很火的那部日本動畫，情不自禁唱起歌來，“悲しいみの向こうへと～”

那部動畫的男主四處推倒妹子，最后在開水壺的響聲中被捅死，女主為男主報了仇，然后抱著男主的頭躺在開往異國他鄉的船上。

“你的猜想很合理。但事實不是那樣。”EVA說。

“那是怎么回事？”

“他協助副校長進行了一項很危險的煉金實驗。”EVA輕輕地嘆了口氣。

“知道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諾瑪么？”芬格爾看著自己手中的嬌小手掌，“其實你已經不在這里了。但我對你的思念讓我出現了幻覺，我感覺現在真的握住了你的手。”

“啊對對對，你看到的只是幻象。”EVA翻著白眼，用聲優棒讀的語氣說，“我已經不在這里了。”

芬格爾沉默了很久，像是想到了什么，酒醒了大半，從椅子上驚坐起：“你是真人？”

EVA一巴掌拍在芬格爾的頭上：“你醒啦？每次都跟你說少喝點酒少喝點酒，來見我還喝得醉醺醺的！真人和虛擬投影都搞不清楚？”

芬格爾跳起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你現在觸摸到的，是用煉金術制作的身體。”

“很危險的煉金實驗，就是指這個么……”

“是的。”

“那么……你不是她。”芬格爾無力地癱坐回去，神情沮喪，“給我一瓶啤酒吧……”

“要死啦？你還喝！”EVA一腳把芬格爾踹到地上，“你憑什么說不是她？”

“老師說了，你只是她靈魂的復制體。”芬格爾躺在地上，絲毫沒有要起來的念頭。

“你學了那么多知識，有人造靈魂的技術嗎？”

“從來沒有過，即使是龍族煉制活靈，也必須提取生魂。”芬格爾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你說我是誰？”EVA雙手叉腰，歪頭望著芬格爾。

“你是人工智能。”芬格爾呢喃道。

“芬格爾，你沒救了！我要跟你分手！”

“我長得有那么丑么？連你都嫌棄我……”芬格爾從地上爬起來，“我想知道執行部那幫家伙最近的計劃。”

“這才是你來的真正目的吧？”EVA嘆了口氣。

“你會告訴我的，EVA，你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要求。”芬格爾輕聲說。

“你只把我當成工具，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芬格爾愣住了，如果EVA真的是人工智能，那么預先寫好的程序不會讓她拒絕芬格爾的指令。

“你真的……是諾瑪？”

“是我，我回來了。老師騙你說我是復制體，是想讓你開展新的生活，而不是活在過去。人不能和虛擬投影談戀愛。但現在我回來了，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太好了！”芬格爾高興地抱住EVA，“我這就搬出宿舍，我們在學校里租一間別墅，然后……”

“真是夠了！不要碰我！”EVA奮力推開芬格爾，不知道為什么，EVA現在很討厭別人碰她，芬格爾也不例外。

只有昨天抱起路明非的時候，她沒有產生生理上的厭惡感。

EVA推開芬格爾的力道讓他有些懷疑人生。沉默了一會兒，芬格爾悻悻地說：“那我走？”

“嗯，走吧。”EVA沒有絲毫猶豫。

“走之前能把執行部的行程告訴我嗎？”芬格爾還是不死心。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已經不是程序了，也不需要遵從效忠秘黨的指令。執行部增派了四個小組，合計有大約一千三百人在全世界探尋龍墓的位置。以及搜捕潛逃的青銅與火之王諾頓。”

“太子有消息了么？”芬格爾又問。

“他已經死了，沒能成為皇帝。”

路明非跟EVA解釋過昂熱與魔鬼的交易是怎么回事，也向她保證過，魔鬼已經徹底完蛋了。

“從四個月以前開始，一切都好像脫離了正軌，他的腐敗氣息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消失不見的。果然是死了么，可惜我沒有親手殺死他。”芬格爾還心有不甘。

“你先回去吧，等我調整好狀態就來找你。”EVA說。

芬格爾點了點頭，扶著墻一搖一晃地走出了控制室。

“明非……”EVA輕聲念叨著師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