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楊就住在公司辦公樓的頂樓，從工作室出來經過天臺，一旁的空調房就是他改裝的住處。

小窩很大，因為他是美劇《欲望都市》的粉絲，于是把這里改造成了里面的流水線式公寓。

干凈利落，背風朝陽，白天可以看到日出，傍晚能見到日落，視野好時鳥瞰全市，陰云密布雷雨交加時，也有獨特的感受。

冷熱無所謂，中央空調解決一切不舒適。不用擔心電費，公司每年花在舉行廣告牌上的電足夠他24小時無間斷的揮霍。

公司員工一般都有自己的宿舍，陸川楊覺得麻煩，于是向劉總申請，把這間廢棄的空調房租給他，這樣上下班方便。

劉總爽快地答應了。后來，陸川楊拍網大賺到了一些錢，干脆申請要買下這間房子。

可惜房產證方面不好辦，劉總變通了一下，代表公司直接把這間房送給了陸川楊。

陸川楊也很懂事，用《今滿都之戀》總收入里的屬于他的部分買了公司的股票。

這樣，即使公司想收回房子，他也能賣掉股票買新房。

陸川楊在公司食堂解決三餐，也有自己的小廚房和冰箱。

米面油鹽、蔬菜肉食，食堂的承包商會為他進貨。

冰箱里的存貨之多，一度讓魔術師忍不住吐槽道：“就算是喪尸病毒大爆發，陸導也不怕。說不定，當我們逃命的時候，陸導還會拿著攝像機實況轉播！”

魔光沒什么看法，他只覺得這里是逃避老婆的絕佳場所，經常來蹭電視、電腦和健身房。

小諸葛就很乖，除非有重要的事、陸川楊辦party或邀請，否則她絕不敢闖入一步……

陸川楊最喜歡干的事就是開著空調光膀子。無論春夏秋冬，冷暖或熱，他都一個德行。

這一行為深受魔光夫婦贊許。

魔光是用健身的眼光評價陸川楊的身材。

至于魔術師嘛，她就是單純的好色，恨不得陸川楊再脫一件。

小諸葛當然也喜歡看猛男肌肉啊，不過鑒于對方是陸導，自己的陸哥哥嘛，總得收斂收斂。

所以就經常翻翻魔術師的朋友圈，總會收獲幾張意想不到的屏保。

打開地腳燈，柔和的橘光像一縷縷小火苗。

脫下大衣羊毛衫，他露出寬厚堅硬的膀子，痛痛快快地自由舒展，酸痛的骨骼深處響起沉雷般的悶響。

這些日子真的累壞了。

收拾收拾凌亂的房間，廢稿、便利簽、涂涂改改的故事板和劇本被他清理出一大堆。

從中找出還能看清的，存在一起，日后可以當做概念圖交給新人導演，以供參考。

等他收拾完一切，時間已經來到了20:31，試映會應該結束了。

在浴缸里放水，等待的空隙，他從冰箱里提出兩瓶果汁，再調試音響，選一首舒緩的背景音按摩疲憊的神經，躺在躺椅上，打開手機翻看朋友圈。

小諸葛最活躍，一連發了好幾個視頻，文青細胞爆發，寫了好多文案。

陸川楊掃一眼就頭疼，這丫頭寫的東西雖然美，但是難拍成畫面，拍電影改劇本時的痛苦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他點了個贊，繼續往下翻。

魔光不用說了，拍的照片全是他老婆的。

魔術師算不上是美得驚艷，是一個很耐看的女人。

她更絕，直接轉發魔光的朋友圈。

陸川楊猜測，估計是魔術師懶得寫了，干脆轉發的了。他想了想，只在魔術師的轉發下面點了個贊。

平衡叔只會通知消息，一向不愛玩朋友圈。

還有劇組其他成員的動態，大多是視頻，陸川楊沒點開，草草看了幾眼封面就過去了。

知道他看到了林程發的視頻，忍不住點開了。

林程是今夜最大的受益者，不但成功出圈，而且還收獲了絕佳的口碑。

小諸葛的動態里說，當林程走上舞臺時，底下的觀眾都瘋了。

驚呼：怎么會有這樣美的女人！

陸川楊真想和他們一起登臺啊，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他發誓永遠也不上臺，在燈光下，發表演講。

想都別想。

他劃過眾人的朋友圈，小破站的私信滴滴亮個不停，不用猜，肯定都是過來祝賀的。

四年過去了，陸川楊的朋友們都希望他能放下那些往事……舞臺舞臺……算了！就小看一會兒吧。

他點開了林程發來的視頻，以為里面會是她的舞臺秀。

沒想到，視頻居然是她站在舞臺上的第一視角……

當燈光大亮，記者山呼海嘯般的問題涌來，喧囂的音樂讓他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地把手機甩了出去——咻——

手機在空中旋轉飛舞，一切仿佛慢了下來，聲音如鬼魅尖叫，他死死捂住眼睛，卻聽到：

“請問您站在舞臺上的感受如何！？”

“請問，您對今后的工作有何看法？”

“請問請問——”

“兒子，我們快到了。”

“請問請問——”

“兒子，是金獅柚大廈嗎？”

“請問請問——”

“兒子，我們找不到路。”

“請問請問——”

“媽，讓我爸從第五大道掉頭左拐，那里有一條剛修的路，沒紅綠燈。我先掛了，該上臺發言了，你們快來吧。”

“請問請問——”

“對，就是這條路，快點吧，兒子催了，再晚些就趕不上他的試映會了……那是什么？”

陸川楊抓住了手機，把視頻關閉。然而記憶中的閃光燈，璀璨的舞臺，人生第一次以導演的身份登臺發表演講，就像今晚……

就像今晚，他以為不會再聽到母親的聲音了，他明明小心再小心了……

“那是什么？車！卡車！慢點慢……剎車！小心小心小心——”

“滴——滴——”

“咚！”

好冷啊。

陸川楊跳進浴缸，跳進滾燙的池水中，埋頭與水下，但創傷后應激障礙還是讓他聽到了最后那句話：

“很遺憾，他們的生命體征結束于一小時前。陸先生，我們已經抓到了肇事逃逸司機。請問，出事時，您在哪兒？”

“出事時，您在哪兒？”

“您在哪兒？”

“在哪兒？”

“哪兒？”

一聲聲回蕩。

我……正在燈光下。他蜷縮在溫熱的浴中，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