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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開心智
  • 李睿秋
  • 4964字
  • 2022-09-30 11:17:29

節能:為了不思考,人類什么都做得出來

節能:一切原理的根源

大腦最基本的原理,是節能。

什么是節能呢?我們知道,所有生命體都有一個最基本的本能,那就是活下去,并且繁衍——這是寫在基因里面的機制。

而生命體的一切行動都需要消耗能量。因此,從進化的角度講,想要更好地活下去,就需要對攝入和儲存的能量做出更高效、更合理的管理。這就是驅動大腦不斷進化的動力。

“腦”這一器官的前身出現在約6億年前,在約5億年前的寒武紀大爆發中得到了充分發展,出現了最早的“大腦”。在此之前,生命體只有最簡單的刺激反射。在寒武紀時期的深海中,生物們開始了殘酷的生存競爭。為了在競爭中存活下來,生命體的簡單感官開始向著更復雜的方向進化。光探測細胞進化為眼睛,化學探測細胞進化為嗅覺和味覺器官,以便能夠更好地從周圍環境中獲取信息,了解食物和敵人的位置。

為了把這么多復雜的信息整合起來,原本的簡單反射就不夠用了。生命體需要一個能夠整合來自不同感官的信息的器官,對外界刺激進行初步的判斷后再處理,把能量用在最適宜、最有效的地方,這個器官就是大腦。

在這數億年間,生物經過了許許多多次進化和躍遷,但其底層的“代碼”是保持不變的。大腦之所以會不斷進化、變得更加復雜,本質上就是為了更好地“趨利避害”,來維持更長久的生存。趨利,指的是學習和強化對生存有利的行為,比如獲取食物、獲得競爭優勢。避害,指的則是盡量規避無意義的、不必要的能量消耗,以便節省更多的資源,來應對更復雜的外界刺激和威脅。

這種特性同樣繼承到了人類身上。所以,從底層來講,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懶惰的。因為我們的大腦時時刻刻都在計算:如何用最少的資源支出,做最多的事情。用大白話來講就是兩個字:省力。

有一句話說:我們為了不思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這句話其實是有道理的。因為對大腦來說,復雜的思考是一件非常低效的事情:在同樣的時間內,消耗同樣的資源,我們能做的事情減少了。這就意味著,我們對能量和資源的使用不夠經濟。

你可以把大腦想象成一個精打細算的管家,每一份資源的支出都恨不得拿回十倍的回報,能用一分力做的事情決不用兩分,讓它多一分支出比“殺”了它還難受。

那么,一個問題就相伴而生了。我們顯然不可能對所有的事情都不去思考,都按照最小成本原則去行動,那么大腦是如何判斷,什么事情需要盡可能省力,什么事情需要集中資源去處理呢?

答案是:通過預測。

試想,如果讓你去處理一個新的問題,你會怎么入手?最簡單的做法就是把它跟我們已知的問題聯系起來,對比一下,看看它們有哪些共同點,哪些差異,從而大致預測它是什么樣的,可以如何處理,對不對?

大腦就是這樣做的。大腦僅占我們體重的2%,但它消耗的能量達到了我們全天耗能的20% 。這些能量都用來完善我們的預測模型。每一分每一秒,大腦都在兢兢業業地接收著外界的信息,用這些信息在大腦內部構建起一個模型,并努力修補這個模型,使得它更加接近真實世界,更好地模擬真實世界。然后再基于這個建構出來的模型,對我們正在經歷的場景進行預測,分析它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是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需要節省資源還是集中資源。也就是說,我們的大腦本質上就是一個貝葉斯機器。因此,這個原理也被稱為“貝葉斯大腦”。

我們的注意力是有限的

大腦“節能”的基本特性,會影響到我們生活中的哪些方面呢?最直接的,就是大腦對“注意力資源”的分配。

舉個簡單的例子。當你閱讀這本書的時候,你所有的感官其實都在接收著外界的信息。除了你的眼睛看到這些文字之外,你的耳朵聽到周圍環境里若有若無的聲音,你的鼻子嗅到沙發和桌子的味道,你的腳踩在地板上,感受著地板的溫度,但為什么你完全意識不到這些信息,腦海中只有這本書呢?

原因很簡單,大腦通過日復一日的信息輸入所構建起來的模型告訴自己:這些環境信息是不重要的,它們不會變化,對我沒有影響。因此,大腦把它們攔截在了意識之外,避免它們占據寶貴的注意力。從而騰出更多的認知資源,來供你閱讀這本書。

認知心理學認為,大腦對一切行為的處理模式可以分為兩種,分別是自動化加工和控制加工。自動化加工,指的是不需要占用注意力的、由大腦按照慣常路徑去操縱的行為;控制加工,指的則是那些需要占據我們注意力的、有意識地思考如何操作的行為。可以說,大腦的一個基本功能,就是努力地把控制加工轉變為自動化加工,以最大程度地節省資源。

比如當你剛開始學車的時候,你可能會手忙腳亂,可能會刻意去思考我現在該做什么,下一步該做什么。但當你已經開了幾千公里的車,你還會手忙腳亂嗎?不會了。開車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你的一種本能,你不需要去思考,身體就能自己動起來。這就是從控制加工,轉變為自動化加工。

反過來,假設你在一條路上開了成百上千次車,你已經非常熟悉路況了,那么開車的時候你會很放松,也許還能聽聽音樂、聽聽廣播。但如果你開上了一條完全不熟悉的新路,你很可能會關掉音樂,打開導航,降低速度,坐起身子,專注地觀察路況。這種情況下,就是大腦判定我們遇到了一個陌生的、重要的問題,于是立刻從自動化加工切換為控制加工,來解決眼前的問題。大腦之所以希望把更多的行為轉變為自動化加工,就是為了當我們需要的時候,能夠調動更多的資源,更好地處理重要的問題。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前文所述的“自動化加工”跟一個東西非常相似——習慣。我們日常生活中的習慣,就是大腦把一系列日積月累形成的自動化加工“打包”起來,并跟對應的場景掛鉤的結果。一旦我們觸發對應的場景,大腦就會按照設定好的隊列,把這一整套行為按順序“播放”出來。所以,為什么習慣那么難以改變?就是因為習慣的本質是一整套自動化加工的結果,是大腦最舒服、最省力的狀態,也是大腦最自然的狀態。而要改變習慣,就意味著你必須有意識地去使用控制加工,用新的行為去代替舊的行為,慢慢地去改變大腦,把舊的自動化加工,更換成新的自動化加工。

這是一個與本能對抗的過程,也是一個需要刻意行動和重復的過程。

我們的理性也是有限的

除了對注意力資源的分配和調控之外,節能的基本原理,還會被大腦應用到我們的認知過程中,也就是我們的“理性”中。

在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學界盛行一種觀點,即人類是理性的,總是能夠深思熟慮地思考問題,能夠分析所有的情況,做出最合理的選擇。這就是古典決策理論中著名的理性人假說。但是,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認為:人們并不是全然理性的。很多時候,我們所面對的問題過于復雜,涉及太多的信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處理問題的原則并不是做出最好的選擇,而是做出性價比最高的選擇。這就是他知名的有限理性假說。簡言之,大多數情境下,我們并不是追求問題的完美解答,而是綜合權衡所付出的認知資源,采取近似、類比、抽象、推斷等方法,以盡量小的成本,得到一個性價比高的解答。

在這個基礎上,1984年,心理學家蘇珊·菲斯克(Susan T.Fiske)和謝利·泰勒(Shelley E. Taylor),在她們的著作《社會認知:從大腦到文化》中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模型:認知吝嗇鬼。她們認為,大腦有一個內在的、固定的傾向,那就是對絕大多數事物,都希望采取走捷徑的方式快速理解和處理它。因為這樣是最省力、最節能的做法。

這個原理可以解釋我們生活中許許多多現象,比如“刻板印象”。人們總是很容易給別人貼標簽,比如:東北人一定很能聊天,廣東人什么都吃,程序員都不善言辭,從事銷售的人一定外向開朗……這些下意識的反應,很多時候可以幫我們快速建立起對一個陌生人的初步判斷,但也很容易讓我們陷入固定的思維之中。

為什么會有刻板印象呢?原因也很簡單。如果我們每遇到一個陌生人,都要進行全面、詳細的考察,這就會成為一件極其耗能的事情。因此,大腦就走了捷徑:它從我們關于各種各樣人群的“數據庫”之中,抽象出一個個模糊的模式,再把這些模式應用在陌生人身上。雖然這樣會降低準確性,但比起對每個人進行全面考察,這樣做會省力得多。

認知流暢性是認知心理學中重要的一個理論。它指的是,如果一條信息加工處理起來更流暢、更省力,那么大腦就會更加喜歡它,也會更加傾向于接受它、相信它。心理學家羅伯特·扎榮茨(Robert B. Zajonc)發現:在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情況下,如果一張面孔多次出現,我們對它的感受就會越趨于喜歡。為什么?因為多次出現帶來了熟悉感,這種熟悉感又進一步加強了認知流暢性,使得大腦在處理它時更省力,這種省力就會使得大腦對它的印象更好——這種現象叫作“單純曝光效應”。

這個效應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比如,你想讓一個人喜歡你,不妨試著在對方面前“不經意”地多出現幾次,這樣,當你們正式相識時,對方對你的觀感就會更好一點。當然,要注意不要打擾到對方,不能引起對方的反感,否則就會適得其反,讓對方愈加討厭你。

心理學家埃琳·紐曼(Eryn J. Newman)等人的一系列研究發現,當我們接收一個觀點時,如果配上一張無關的圖片,或者作者的名字非常簡單好記,又或者字體非常清晰、舒適,這些看起來完全無關緊要的細節,都能有效提高我們對這個觀點的接受程度和信任程度。原因只在于它們提高了這個觀點的認知流暢性,使它加工起來更省力。

這也正是謠言的魔力所在。為什么謠言總是很容易傳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謠言往往都非常簡潔、武斷、斬釘截鐵,因此會天然地受到大腦的青睞。反之,比較可靠的科普內容往往較為復雜、克制,很難提煉出一個簡單的論斷,從而更不容易被大腦記住和接受。同樣,許多人閱讀的時候喜歡所謂的“金句”,而這些“金句”之所以會得到青睞,很可能是因為它們足夠簡單且朗朗上口,從而具備極高的認知流暢性。

雙系統模型

關于“有限理性”,另一個經典模型是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在《思考,快與慢》中提出的“雙系統模型”。丹尼爾·卡尼曼認為:我們的認知過程可以分為兩個系統,系統一是直覺的、快速的,系統二是深思熟慮的。當我們需要進行決策判斷時,由于系統一的反應速度遠高于系統二,因此我們通常會下意識地使用系統一,從而作出一些不準確、不嚴謹的判斷,影響我們的決策。

具體來說,卡尼曼把運用系統一做出判斷的方式稱為“啟發式”(可以理解為直覺思考)。他認為當我們需要作出估算和判斷時,我們往往會忽略客觀的數據,而是采用兩種啟發式來幫助思考。

1. 可得性:一樣東西我們對它記憶越深刻,就會覺得它越重要,越容易以偏概全;

2. 代表性:一個事物的特征越具有代表性,越符合我們的印象,我們就越容易忽略掉其他信息。

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當我排隊時,我選的隊伍總是走得最慢、最不順暢的。但實際上更有可能的情況是什么呢?當你排隊很順暢的時候,它不會進入你的意識里;而當你排隊不順暢時,你會更容易注意到它,從而記住這件事情。因此,即使在100次排隊里只發生過兩三次不順暢,你也很容易只關注到這兩三次,然后覺得“為什么我老是遇到這種事情?”

再考慮一個問題:一個內向的人,他成為圖書管理員的可能性大,還是成為一名銷售人員的可能性大?可能不少人會認為是前者,然而,從客觀的概率來講,由于圖書管理員的崗位數遠遠少于銷售人員,前者大概只有數十萬到百萬的量級,后者有數千萬的量級,他成為銷售人員的可能性依然是更大的。這就是一個有代表性的啟發式。由于在我們的認知中,圖書管理員往往是內向的,這是一個極具代表性的特征,因此我們會把它們下意識地聯系到一起,而忽略了客觀數量和概率。

不過,這種天性并不是不可改變的。雙系統模型認為,我們能夠切換系統一和系統二,只是在默認情況下會更傾向于系統一而已。但只要我們保持更加謹慎的態度,經過訓練,我們是能夠更好地運用系統二的。因此,當我們做出決策的時候,要特別留意去克服自己運用系統一的天性。日常生活中簡單的決策當然無所謂,但涉及重要的決策時,盡量避免靠主觀印象做出判斷,而是通過獲取更多的數據和信息,使用系統二來綜合思考。

2004年,蘇珊·菲斯克和謝利·泰勒對認知吝嗇鬼模型作了一個修正,提出了一個2.0版本,叫作“動機策略者”(Motivated Tactician)。這個模型認為:人們可以通過強烈的動機,來克服天性中對捷徑的傾向,使用更加深思熟慮的方式思考問題。這與雙系統模型更加契合。在當下的社會心理學研究中,動機策略者已經替代了認知吝嗇鬼,成為更受支持和認可的模型。

盡管大腦有節能的天性,這個天性在日常生活中,會驅使我們做出非常多不夠理性的決策和判斷,但只要我們保持審慎的態度,具備足夠的動力,經過系統的訓練,依然可以引導和平衡這種天性,進行更加理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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