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VIP病房很大，是套間。

外面擺滿各式包裝精美的華貴禮品，里間床頭柜上也擺著兩份鮮美精致的果籃，里面的水果都不是很常見。

蘇艾訥訥進門，茫然站在距病床3米遠的地方，手指局促地扣著白色帆布包上的小黃鴨掛件，進退維谷。

病床上蘇薇薇親昵地和蘇父坐在一起，相比之下，蘇艾更像是外人。

其實，她聽懂了蘇薇薇的話里有話：暗示她不孝順，不經常來談看。可她不知道該站在什么立場爭辯，無言以對。

“丫頭，過來坐。”

一身寶藍色家居服的蘇父朝蘇艾招了招手，憔悴的臉上滿是慈愛，根本沒有等太久的惱火。

“讓爸看看，身體都恢復好了嗎？”

聲量要比上次電話里有些起色，更低沉有力。

感受到來自父親的善意，蘇艾心里好受了些，聽話地走到床邊。

澄澈目光透著些怕生的膽怯，但更多的是迷茫。

眼前男人的眉眼與自己有七分像，這是她第三次見他，陌生卻又非陌生人。

第一次是在蘇家，他說他是爸爸。雖然上了年紀被病痛折磨，但也能看出年輕時很帥氣，難怪母親會不顧一切飛蛾撲火，難怪她長相要比母親精致些。

第二次是在手術臺上，他嘴上戴著氧氣罩，手伸過來握住她的，說“別怕。”

而這次他更蒼老了些，但眼里對她的熱忱不減反增。

一貫的教養告訴她，她應該回以稱謂。可話到嘴邊，唇瓣微張，輕顫了下，卻還是喊不出那個在心里百轉千回二十多年的稱呼。

他怎么就能叫得那么自然呢？

蘇艾局促地握緊手里的小黃鴨，輕輕詢問：“……您……身體好了些嗎？”

“好多了。”

女兒有些疏離的稱呼，讓蘇父滿是期盼的心被倏地刺痛。

但也理解這么多年的分離一時半會難以化解。不著痕跡掩飾掉眼里的失望，仍慈愛得盯著蘇艾打量。

不同蘇薇薇的吊帶背心和紅唇濃妝，蘇艾穿了件米黃色碎發連衣裙，搭配白色帆布包和白色帆布鞋，臉上只薄薄涂層隔離。

很簡單樸素的學生打扮，但架不住五官天生麗質，氣質恬美嫻靜。

乖巧又可人疼。

蘇父越看越打心眼里喜歡。

雖然手術前見過一面，但養病這3個月仍是十分想念。有時候午夜夢回，他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膝下無子這些年，原本都死心了，沒想到蒼天對他不薄！

不僅后繼有人，還已經出落成大姑娘，長得這么漂亮這么像他。

被父親直白得端詳著，蘇艾不由羞赧地低下頭。

她從不喜歡被人這么盯著看，尤其還是個不太熟悉的男人。可因為眼前的他比旁人多一重身份，她心里并不那么排斥，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水靈靈的臉蛋不經意露出兩朵緋紅，兩只小巧耳朵也隨之羞紅了，像是春節里喜慶的紅福娃。看在蘇父眼里，越發欣喜。

瞧瞧，他的女兒不僅長得漂亮，還這么可愛！

“艾艾，我看你包里鼓鼓的，這是給大伯帶了什么好東西啊？”

蘇薇薇一直觀察著蘇父的反應，見他滿眼歡喜，不由擔憂起來。

等注意到蘇艾手上連個果籃都沒有，寒酸吧唧的破布袋子也就裝了那么一點東西，不禁嘲笑：果然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一點見識都沒有。

“哦？丫頭還給爸帶了禮物？”

蘇父這才將融融目光轉移到帆布包上，眼底更是慈愛上涌。

“是我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太貴重的東西。”蘇艾連忙小聲解釋。

被蘇薇薇搶先戴高帽，東西忽然就顯得有點寒酸了，羞于拿出來見人。

“呵呵……還是丫頭親手做的呢！”蘇父語氣更溫柔了。

看出女兒有點不好意思，他笑呵呵打圓場：“你能來，爸就很滿足了，沒想到丫頭還帶了自己做的禮物。倒是爸考慮不周，都沒給我閨女準備什么東西。”

聽父親這么一說，局面倒像是她占了上風，蘇艾不禁松口氣。

“來探望您帶東西是應該的。”說著，她緩緩從包里拎出一個銀色保溫桶，“這是我煲的茶樹菇鴿子湯，看網上說白血病患者術后吃這個好。”

“我們丫頭還會做飯喲，可真棒！”

說著，蘇父忽然就伸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

這動作很突然，也很陌生，蘇艾下意識想躲。

可寬厚的大手溫熱而輕柔，又讓人隱隱不舍。她視線無措地左右搖擺著，感覺被揉過的后腦勺輕飄飄的。

父親，是喜歡她的吧？

“這會不會太油膩了呀？”

蘇薇薇氣急敗壞地打斷這父女溫情的一幕，臉上仍扯著僵硬的笑，“艾艾，你想對大伯獻孝心是好事，但也得分時候，現在大伯病情恢復正關鍵，你不能隨便從網上看點什么就輕信。”

“我……我看好多醫生，都這么回答的。”蘇艾急忙解釋，“這是有據可循……”

“那也得遵循醫囑！”

蘇薇薇義正言辭地獨斷她，“具體看大伯身體恢復到了哪個階段，要不然……”

“醫生昨天說，往后適當攝入些油脂，更利于病情恢復。”

蘇父也打斷了蘇薇薇。見女兒被逼得說不來話，他頓時心生不悅。

轉頭看了蘇薇薇一眼，仍是笑著，但深不見底的黑眸隱約散發出一股強大壓迫。僅是瞬間，就讓人想起他不僅是位纏綿病榻的老人，更是在地產業叱咤多年的蘇氏掌舵人！

蘇薇薇當即不敢再吱聲。

蘇父轉過頭，面對自家女兒，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他迫不及待讓蘇艾盛上一碗，輕咂一口，目光微滯，露出些似是不真實的恍然。

良久，他喃喃一句：“還是那個味道。”

“您說什么？”蘇薇薇又忍不住插嘴：“是不是不合您胃口？”

見他先前表情有異，猜想肯定是太難喝，于是不肯放過這個貶低蘇艾的機會。

蘇父沒理會她，而是神色復雜地看向蘇艾，“這煲湯的手藝是和你媽學的？”

語氣是道不盡的滄桑。

“……”蘇艾心尖微動。

這是父親第一次主動提起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