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想了想，說道：“江湖之深我已有些感觸，可謂魚龍混雜，不過在我看來這江湖武道榜的評定頗有些蹊蹺，就像我殺死的那個尉遲青山，當(dāng)時雖是真真切切的生死一線，但后來總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顧羽笑著說道：“你說的是對的，除了那些真正有分量的人物，這武道榜上的其余人不過是評榜之人送與天上的見面禮罷了。”

陸昭皺眉道：“先生是說，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背負(fù)氣運，死后不散人間而是會回到那些人手中？”

顧羽微微頷首，緩緩說道：“與你說說也無妨，那些在某一條道上登峰造極的宗師，死后都會有氣運流散，或被練氣士捕捉，更多的則是會在冥冥之中選中一人接班，有人走有人來，總會有人應(yīng)運而生。”

陸昭目光突然有些古怪，忍不住想到若是顧羽這位真正的天下第一人走了，又會給誰帶去那份滔滔如東海的氣數(shù)恩澤？

猜出陸昭心思的顧羽毫不留情地叩指一擊，生疼！

陸昭尷尬地笑了笑，收起那份天馬行空的思緒，問道：“那先生以為，如今的江湖，有誰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宗師人物？”

顧羽閉上眼睛，緩緩道：“就劍而言，贈予你六柄飛劍的劍十三以術(shù)問道，東海訪仙過后又西行昆侖，什么時候等他不再握住易水寒，才算成功；宮辰劍心明澈，劍道遇強則強，天下劍士最應(yīng)效仿，可惜他有心結(jié)未解，在道命境界阻滯一生亦有可能。世上有名劍，有飛劍，亦有符劍，可惜那人十年前便銷聲匿跡，等到見到時再與你分說不遲。”

“刀劍刀劍，有劍便要說刀，可惜練刀的好苗子雖然不少，卻不肯一直握下去，武道榜第八的江南雖是刀法大家，卻是少了一股子氣，有道是劍在江湖風(fēng)流，刀在沙場飲血，要是江南愿意去軍伍里走上一遭的話，沒準(zhǔn)能扛起大梁，現(xiàn)在還不夠入眼，倒是前幾年遇到的一個名叫秋生的年輕人有點意思，嘖嘖，江南秋生，聽名字就知道這兩人將來必有一戰(zhàn)。”

顧羽雙指夾住酒壺，只是輕輕搖晃，“要說道的話，剛剛來過武當(dāng)掌教素白修了一輩子天道，到底是擺脫不了紅塵煩惱，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天道無情亦有情，不會管那些無事生非的仙人，素白未必不能登頂玉皇樓十八層，若是想要飛升至少也得是乘鶴才行。”

“至于先前與你在涼州邊境見過的易衡，如果沒有我在的話，他跟柳不歸誰登頂天下第一人還真不好說，一個修力一個修道，都有機會直入陸地神仙，我倒是想著他們倆能夠?qū)ι洗蛞患埽綍r候帶你去見識一番也不錯，可惜柳不歸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只好等他回來再說。”

“暗與夜，還有陸許都是我親自教導(dǎo)的，她們的天賦很好，但機緣不可強求，跟在你身邊順其自然也挺好，這次夜在生死間晉升通幽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要晉升天人話希望不大，但都有機會成為天底下數(shù)得著的人物。”

“至于帝京皇城里的柳擎林白，被你派去南詔的徐樸，以及方若之流，不過是錦上添花，能不能再往前走上一走全看緣分。不過自從我斬斷天人之隔后，江湖變數(shù)太大了，總會有那么幾個變數(shù)跳出來嚇你一條。”

顧羽睜開眼睛，笑了笑，“這樣的江湖，才有意思嘛。”

一直都在靜靜聽著的陸昭輕聲道：“這樣的江湖，娘親也會喜歡的吧？”

顧羽笑得釋然，“你可知我當(dāng)初在云夢山上習(xí)武時的心愿？”

陸昭搖了搖頭。

顧羽輕輕撥動手指，天律錚鳴如龍，這位天下第一人平淡道：“當(dāng)初柳不歸與我修為相差無幾，但真要死戰(zhàn)的話，就算他將劍十三宮辰素白等人一并搬來，我仍舊能夠立于不敗之地，甚至拼個重傷的代價也能將他們?nèi)稼s盡殺絕。”

陸昭心神巨震，顧羽說的是他尚未躋身天人，尚未入天門時的自己，那時候的顧羽難道就有這般恐怖的實力？

陸昭有些不信。

但他不得不信！

顧羽嘴角微翹，“從下山時，我心中的敵人便是整座江湖！所以哪怕世間所有一品高手，無論在不在武道榜上，我仍是只會想著如何去勝，而不是敗！”

陸昭眉頭緊鎖，低頭沉吟。

顧羽負(fù)手望向東方，平淡道：“麟德真人請下武當(dāng)山初代祖師下凡，我仍舊一劍斬之，那一劍無關(guān)劍道高低，唯有神意長短，所以只要在人間，就要守我的規(guī)矩，想要隨心所欲，可以，除非能勝過我的劍！”

陸昭終于緩緩?fù)鲁鲆豢跉狻?

他亦有一劍！

陸昭直身而立，環(huán)顧四周，蒼茫混沌，緩緩閉上雙眼。

天律扶搖沖入云霄，有神意附著其上。

顧羽笑意溫醇，伸手一按，有漫天道韻降臨，天地清明。

陸昭有如走馬觀花，天律由北向南而過，他眼前有畫面不斷掠過。

有汴京城外那尊高達(dá)九十九丈的千手觀音。

有大楚帝京那座巍峨莊嚴(yán)的司天監(jiān)觀天臺。

有武當(dāng)山八十一峰朝大頂，有洞庭湖波撼岳陽城，有錢塘江大潮似萬馬奔騰。

這一剎那，天地之間似乎唯有陸昭孑然而立，他仍舊緊閉雙眼，似乎在努力尋找著什么。

有劍落于云夢山巔。

陸昭“視線”瞬間遠(yuǎn)拋千里，既看到有清澈山泉叮咚奔涌，又有晨曦灑落山澗霧靄退散，還看到一頭似馬非馬似鹿非鹿的異獸在林間歡快奔走。

最后看到了山坪上突兀豎起一道峭壁。

這處峭壁，似乎被人劍氣所及，溝壑縱橫，斑駁不堪。

峭壁前會清水小塘，一青一紅兩鯉悠然自得。

陸昭驀然睜大眼睛，似乎看到有一少年身影持劍臨風(fēng)，輕輕一拋。

一劍開天而去。

陸昭終于睜開眼睛，笑得好似三月桃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