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管家帶著一本厚厚的賬冊走了進來，將它攤放在維恩的桌子上。

“領主大人，您要的老獵人的信息。”

老管家指著翻開那頁末尾一行介紹道，“城南的老亨特，住在凱旋街，有一個妻子和兩個孩子，連續幾次打獵的戰利品登記都是兔肉和禽肉。”

“嗯，做的很好。”

維恩點了點頭，掏出炭筆在地圖上找到了老亨特家的住址，然后圈出了半徑一公里的一個圈。

“去掉離便民市場遠端的部分……嗯，這樣范圍就小了不少。”

維恩將地圖拿起來審視，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老管家吩咐道：“今天太晚了，你先去睡吧。明天拿著這張圖去城防軍，找一位胡安爵士，讓他明天去那片區域巡查一次。”

“不許披甲，就穿便服去，如果看到有一位身材高大的人出現在那片區域，讓他和他的手下幫我盯好那個人，但不要和他發生沖突。”

“排查的重點是，最近才有人租住的或者看起來沒有人居住的房屋，可能有很高的煙囪。”

維恩詳細地囑咐道，“還有，這些事情不需要告訴菲爾茨先生，是領主的任務，明白嗎？”

“是，領主大人。”

老管家點了點頭，向維恩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稍等一下。”

維恩想了想，又叫住老管家：“明天如果菲爾茨男爵想要覲見，想辦法拖他一天，等他來第三次的時候再接見他，就說領主大人最近剛剛遇襲，需要好好休息，外人不得打擾。”

“是，大人。”

老管家的臉上并不顯厭煩，一個人退出了房間。

送走了老管家，維恩直接順勢往身后的躺椅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侯爵大人，那位魔女已經安置好了……”

過了一會，貝奈斯推門而入，嘴里的話說到一半卻咽了回去。

維恩靠在躺椅上沉沉睡去，而莉莉則像只小貓一樣靠在他的膝蓋上睡著了。

女騎士小心地走到兩人身邊，把莉莉抱回了仆人房的床上，又在屋內拿出被子蓋在維恩身上，最后熄掉了房間里的燈，黑暗和安寧又一次籠罩了房間。

……

恍惚中不知過了多久，維恩發現自己在做夢。

出人意料的是，夢里的場景并不模糊，每個畫面、每個人物都是鮮活的。

在這個夢里，他涉水而行，鐵青色的水無邊無際，緩緩地翻著波浪，逐漸沒過他的腰間，打濕了他身上單薄的黑袍。

水面的上方漂浮著無窮無盡的迷霧，也是鐵青色的，和腳下冰涼的水體一樣沉重的讓人窒息。

維恩低頭看向水面，驚訝地發現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她有著精致到幾乎無可挑剔的五官，頭上戴著有寬大帽檐的黑色帽子，看起來缺乏生氣。

貝奈斯說過，魔女在外貌上可能完美的有些不像人類，所以維恩很快就認出來，這是一位魔女。

我為什么會在夢里變成魔女？

維恩使勁眨了眨眼睛，隨即發現自己倒映在水中的五官消失了，變成了一大片黑色的漩渦。

這似乎是某個魔女的經歷……

維恩沉思了一會，猜測眼下的事件一定與魔女有關，畢竟今天他真正意義上地學習了那種魔女的文字，還見到了活生生的魔女。

結合溫蒂的表現仔細思考之后，維恩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和溫蒂沒有太大的關系，問題應該出在今天學習的文字上。

他現在似乎進入了這位魔女的身體內，在一種強烈的欲望驅使下，維恩緩慢地涉水前行。

這場跋涉好像是無休無止的，無處可以休息，目光所及之處甚至沒有一塊礁石。

不知過了多久，前面隱約有火光浮現，像是一座燈塔。

維恩加快了腳步，想要找一個能讓他歇腳的地方，既然有燈塔，那就一定有陸地。

然而，等到維恩靠近的時候他才發現，閃閃發光的并不是燈塔，而是一堆升起在海面上的篝火。

不，比起篝火，那團明亮溫暖的東西更像是一棵燃燒的樹，它的根系虬結扭曲，即使是透過鐵青的海水，維恩也能看到水面幾十米以下那散發著赤紅光芒的根須。

這些燃燒的根須就像植物根系牽連土壤一樣，抱住了一大團的海水，將它固結成了一個直徑數十米的巨大團塊，就像是燃燒之后的灰燼。

這些海水已經死了，維恩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荒誕的想法。

火焰之主艾格隆是執掌火焰與鍛造的神明，有著利用最初之火將世間萬物還原成同一種物質的傳說流傳世間，被還原之后的物質，大抵就是這種模樣。

而暴露在迷霧之中的部分，相比龐大的根系簡直不值一提，看起來只是棵燃燒的小樹苗罷了。

但，無論是樹苗上的火焰還是海水當中的火焰，都散發著振奮人心的光和熱，溫暖的光線觸碰到維恩的肌膚，讓他發自內心地歡騰起來，某種久違了的感覺迅速充滿了他的身體。

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到了維恩，他埋著頭向前走去，想要看清水面下的根系的模樣，以至于直到他登上了那塊灰燼組成的小島，他才發現島上其實不止他一個人。

五個身穿黑色禮服長袍的身影坐在火焰旁邊，圍著火堆安靜地等待著什么，好像正在期待一場小小的會議開幕。

他們每個人的身下都是一塊黑色的石頭，像是天然的座椅，就連剛剛跋涉上來的維恩的面前也不例外，同樣有一塊漆黑的石頭。

那棵讓維恩無比向往的樹苗被他們包圍在中間，他們的身影在火光中留下長長的剪影。

聽到維恩涉水而來的響動，所有人都把頭轉向了維恩，維恩在他們的臉上看到的是和自己一樣的黑色漩渦，讓人難以分辨他們的真實相貌。

沉默了一會，其中一個人用維恩沒有聽過但卻意外地能聽懂的語言對維恩說道：

“真是好久不見了，‘莉莉絲’小姐，希望你這次帶來的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