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妄握著她纖細的腳踝,拇指指腹貼在腳踝內側,能感受到她不規律的脈搏跳動。
她的腳很是柔嫩白皙,淡青和淺紫的脈絡清晰可見,如同蜿蜒的支流,又像靜靜攀爬的藤蔓。在火光的照耀下,好看得不得了。
薛九繁見他久久未動,不好意思地動了動擱在他腿上的腳,眼睫輕顫似蝴蝶,眼睛因為哭過還有些紅。嗓音嬌柔,“穆大人……”
“咳咳。”穆妄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以掩飾自己的走神,問了一句,“你怕痛嗎?”
她搖搖頭,“不怕。”
他身上也沒帶針,只有一柄小刀。拿著小刀比比劃劃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要挑水泡,而像是要切肉。
薛九繁沒看他手底下的動作,偶爾會痛也只是吸氣皺眉這樣的程度,她全程一直在注視著他認真的眉眼。
穆妄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很輕柔的,卻是另外一種灼灼。
他們認識有一個多月了,但單獨相處也才三四天,他并不適應她這樣大膽地看他。
但他沒說話,春天的夜晚還算安靜。耳邊聽著柴火燒裂的聲響,有種令人安心的溫馨寧靜。
“穆大人,你家中還有旁的兄弟姐妹嗎?”她開口問。
他沒有抬頭,“我是獨生子,怎么了?”
薛九繁搖頭,“沒什么。”
她沒有再說話了。
穆妄把她雙腳的水泡處理好就不管了,說他可不是她的奴仆,沒必要事事幫她。
薛九繁表示了感激,很有自知之明的沒再要求什么。自己洗凈傷口,上藥,再用干凈的布巾包起來,穿上干凈的襪子。
他盯著她處理完,拿了小刀準備進林子,他要去把它洗干凈,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吃。
擔心薛九繁趁機逃跑,他干脆拿出繩子要綁她。
薛九繁很無奈,但也只有配合的份。“穆大人,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我說過我不會跑的。再說,深更半夜黑燈瞎火,我能往哪里跑呢?”
穆妄將她綁在樹干上,“小爺我不信你的話,表面裝乖賣巧,誰知道背后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要是有壞人,或者有猛獸呢?大人不在,我可怎么辦?”她弱弱地問。
他道:“不會。”
“你怎么知道不會?”
“因為小爺說不會就不會,閉上你的嘴,不然小爺把你嘴堵上!”
她眨了眨眼閉緊嘴巴,如盛開的花瓣合上了,有種讓人想要撬開的沖動。
看著她,穆妄重重哼了一聲,隨后走進林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擔心她,他并沒有在林中待多久。把裝滿的水囊放好,還用大寬葉托了一兜紅紅的莓果。都洗凈了,上面還沾著水珠。
把莓果放在平整的石塊上,他解開綁住薛九繁的麻繩,拿出干糧直接串在小刀上遞給她,“你來烤!光吃飯不做事,到了流放之地還不是要給人當奴仆?”
薛九繁懶得和他做口舌之爭,而且他說得也對。便老老實實接過,按照他的吩咐開烤,而穆妄則拿起紅紅的莓果開吃了。
抓起一把放嘴里,一定很好吃。
她這樣想著,不免去看他,眼巴巴地看著他,用眼神傳達出她有多么地想吃。
穆妄笑了,“什么千金小姐,也不過是一只饞貓。”
把剩下的野果給她,一把接過她手中的小刀,“吃吧。”
“多謝穆大人,穆大人真好,不僅救了我的性命,還處處照顧我,是個大好人。”
“是嗎?可惜救了個姑奶奶,還得像仆人一樣伺候你。唉,真是好人沒有好報啊。”
他看著她,“人家都說救命之恩需當以身相許,可是你……”
薛九繁偏開了頭,靜默片刻,她道:“我的性命不早就在你的手中了嗎?”
這個話題并不適合閑談,事實上他們的關系有些復雜。
本來,他是押送的差役,她是被流放的罪犯。然后血案發生,他救了她,他們之間又多了一層救命之恩。可本質上,他們依然不是能夠做朋友的關系。因為,他要送她去流放地。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為這個鬧了不愉快。現下提及,一時氣氛也有些怪怪的。
二人沒再說話,薛九繁捧著野果秀氣地吃著。眼睛盯著火堆上的烤餅,似是在發呆。
沒多久,粗硬的餅被烤得松軟,散發著撲鼻香氣。穆妄掰了一半給她,“薛九繁,你說得對,你的性命在我手中。”
她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可他卻沒有再說話了。
薛九繁啃著餅子,思考良久。“穆大人的意思是說,其實你可以救我出苦海?”
“沒錯。”他道,“其實誰也不知你還活著,他們都以為你已經死在了那場屠殺當中。要不然,還會有人來殺你。”
“那你為什么……”
為什么還要送她去流放地?
“實話說吧,這件事我可做可不做,但小爺又為什么要放了你呢?”
她陷入沉默。
穆妄諷刺道:“現在覺得剛剛夸我的話很可笑了吧?小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哦。”
半晌,她只哦了一聲。
這反而噎到了他,“哦”是什么意思?
他問她是什么意思,她道:“人在虛張聲勢的時候總喜歡像你這樣講話,像是故作兇惡的大貓。”
穆妄又被噎了一下,“薛九繁你……”
她拿了一旁的水囊給他,“穆大人喝點水,餅很干。”
吃完晚飯,二人靠著樹干休息,可暫時也沒什么睡意。
“穆大人,我給你畫個像,好嗎?”
趕路的日子其實非常無聊,不說點什么做點什么,就只有相對無言的尷尬了。
“畫像?這里可不是你大小姐的書房,沒有筆墨怎么畫?”
薛九繁微微一笑,隨意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來。穆妄探身看著她畫,不得不承認她的畫技十分高超,寥寥幾筆就能把他畫個七八分像。
“琴棋書畫當中,我最喜歡畫畫了。”她一邊畫,一邊說。
穆妄道:“我知道,薛大小姐的畫可是千金難求,我家老頭子當年還說——”
他只說了一半,薛九繁久等不到后續,便停手抬頭,“你父親說什么?”
四目相對,她的目光清澈夾雜幾分單純的好奇,他道:“他很喜歡你的畫,想要我把你娶進門當兒媳婦。”
薛九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垂首補上幾筆細節。隨后很突然地,她問,“所以穆大人出自那個很有名的穆家?你為什么要來當差役?”
穆妄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這種感覺像什么呢?
在他對她完全放松警惕之后,她突然給了他一刀,就是這種猝不及防又油然生出一股她好厲害的既驚且慕。
那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凝滯。然后一切又重回循環,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響得過分。
強逼自己冷靜下來,“你說什么?”
“我在問你是不是出自那個穆家?還有你為什么要來當押送犯人的差役?”
她仰著臉,表情認真,單純得沒有一絲一毫的試探,可他不得不謹慎。他的直覺告訴他,一些事情不能讓她知道。
于是他道:“我不是,如若是那個穆家,我又怎么會來做這種活?”
薛九繁點點頭,好像采信了,又好像沒有,繼續認真地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