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我沒說清楚，那一盤點心，最難吃，我最討厭。”穆妄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這樣說道。

薛九繁有些驚愕，“可是你不最喜歡甜食？在仙界的時候，也最喜歡吃那些甜得發膩的仙果，還——”

少年徑直打斷了她的話，“師尊，別說這些自以為了解我的話。”

他不知道她帶他在凡界浪費時間到底是做什么，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她如意。除非，她拿出必要的誠意來。

至于誠意是什么，他的心還沒弄懂，但他遲早會懂的。

對薛九繁莫名其妙生了一場氣，連先前自己提出的新年禮物都忘了個干凈，起身就走。

薛九繁還坐在原處，一臉莫名，他這又是怎么了？

春花見她心緒不佳，不由出言安慰，“小姐別理他，他就是一個中二少年，不惹事不罷休，就是想折騰人吸引你的注意罷了。”

“什么情什么愛，他什么都不懂。就仗著小姐脾氣好，越來越得寸進尺。今天是除夕，大好的日子，難得小姐親自下廚想好好相處，誰知他還不領情，就是慣得他！”

“就是，”秋月接過話茬，“他不吃我吃，我也愛吃甜食，小姐都沒給我做呢。”

說罷，她直接把那盤點心端到自己面前，笑著道：“全給我了，多謝小姐。”

誰料她還沒高興個兩秒，一只修長的手從斜刺里伸出，一把端走了她面前的點心，正是去而復返的穆妄。

他看也沒看薛九繁一眼，只是對秋月道：“神親手做的點心，你還不配吃。”

秋月怒了，“你！”

這什么人啊？

騰地站起，“我忍你很久了，我們來打一場！”

穆妄一手端著點心，勾起邪邪的笑容，“哦？你確定要在這種日子和我打架，不怕惹師尊不高興嗎？”

“從頭到尾，只會惹小姐生氣的人是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春花也很生氣，“你自己想想以前仗著喜歡的名義都對小姐做了些什么？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小姐，為了得到她費勁心思耍盡手段。”

“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小姐的感受，只顧自己的想法，這叫自私自利，這叫令人惡心的占有欲！真的喜歡一個人是時時刻刻為她著想，可你有做到嗎？”

“別再搞那些無聊的把戲，動不動就搞幺蛾子，給小姐甩臉子瞧了。別再說可笑的論調，能不能成熟一點，能不能別總讓小姐操心？！”

“她是你的師尊，她沒有嫌棄你的身份收你為徒，悉心教導。她對你哪里不好，她哪里對你不起，你要這樣恩將仇報？！”

穆妄神色幾經變幻，隨后啪的一聲將點心盤子拍在桌上。咔咔兩聲，盤子碎成幾瓣。

他雙手撐在石桌上，居高臨下鎖住她的眼睛，“如果不是我有用，師尊會對我這么好嗎？”

薛九繁仿佛在少年的眼睛深處看到了一個倔強的小男孩蹲在角落數蘑菇，和他在小鎮醉酒之后縮在角落當蘑菇的畫面逐漸重合。

她突然明白了，他一直想要的是什么，以及他為什么要一直用一種惹事的紈绔少年姿態來對待她。

他只是用表面的恣意，來掩蓋內心的倔強和執著，他渴求一顆真心，他渴望有人真心待他。

生來就是墮仙之子，這不是他的錯。可墮仙之子這個身份，牢牢框住了他。

因為特殊，所以岐陽將他帶在身邊。因為特殊，所以她收了他為徒。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有價值才會得到他們的關注。

高高在上的神明，從來不會在意那些渺小的存在。蒼生于她而言是需要守護的，但也是遙遠的，就像是一個符號。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墮仙，她又豈會對他投注一絲一毫的視線？

她對他很好，他不否認。可是她越用心，他內心就越別扭。

本來，內心只有一個小小的，小小的針眼大的小孔。可因為她的好，讓這個小孔越變越大，越變越大，最終腐蝕成一個大洞。

這個大洞就像無底的深淵，一直叫囂著想要。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覺得很空，他必須用東西去填滿。

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總是搞事。他想要她一直陪在身邊，他想要她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

這是喜歡，這是愛嗎？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只有心里那個大洞，他必須要填滿。

說什么他和丹隱不同，說什么丹隱只是個等待神明垂憐的可憐人，其實他不過是在羨慕他罷了。

五任天君，唯有他是最特殊的那一個。那可是斷情絕愛的神啊，她竟能為他做到那個地步。

而他自己呢？

自己是墮仙之子，是毒瘤，就像疫病的源頭，沒人會喜歡他。

在天宮的日子，的確每個人都沒有投注異樣的眼光，對他也不錯。可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是神的徒弟而已。

春花張了張口，想說就因為有目的，就能否認她做的一切嗎？

薛九繁卻用眼神制止了她，還讓她們都下去。

穆妄對外界的一切都沒在意，他只是執拗的盯住她。

少年看似咄咄逼人，壓迫性十足，其實都只是表面的薄薄冰層，一踩就碎。

因為他暴露了自己的脆弱，這相當于小獸對她袒露柔軟的肚皮，將致命處送到她眼前。

薛九繁走到他身邊，他自然也直起身，面對著她。因為不知道她將要說什么，內心有些緊張。

受不了她只是看著他卻不說話，穆妄喉結滾動，嗓音有著微不可查的輕顫，“師尊……”

一個擁抱將他所有的話語全堵住了，心靈仿佛受到巨震，眼睛慌得亂飄，手也不知往哪里放。“師尊，你這是做什么？”

“我在給你回答，穆妄。”她的聲音就在耳畔，“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每個人都獨一無二。你是墮仙之子，體內墮仙之力和仙力共存，這是你的優勢。你的未來，不會在丹隱之下。”

“你想得沒錯，我選中的人必是天驕，你也一樣。你和那五任天君，沒什么本質的不同。”

她放開他，認真道：“穆妄，我看好你，我對你寄予厚望。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確實有不能告訴你的目的，以后我還可能會做傷害你的事。”

神踮起腳尖，在他額頭輕輕印上一個吻，“所以，強大起來吧，無論是身還是心。只有變得強大，你才能把一切都記住，才能與我抗衡。如此，你便無堅不摧，沒有什么能把你打倒。”

如此，才能面對那個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