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在仙界時,你連續幾晚偷溜進我的寢殿胡鬧。有一日躺在我的床榻上,意圖自薦枕席的事嗎?”
提起這個,穆妄他只是輕輕揚了揚眉,“師尊,那可不是自薦枕席,那只是想要試探一下斷絕情愛的神是否還留有人的欲望?!?
無意與他爭辯,薛九繁繼續道:“那日我將你打暈過去,你可還記得發生了什么?”
少年臉上閃過思索之色,“大抵是當時太過挫敗,心緒不穩,我身上的墮仙之力占據了上風,所以師尊用神力暫時幫我壓制。”
“沒錯。”薛九繁肯定了他的猜測。
穆妄不解,“這和現在又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這是我帶你下界的理由之一?!?
薛九繁示意他坐下,“穆妄,你很特別。如果說神是天道化身,那你便是天道的寵兒。無論是力量還是心靈,你終有一日會成為與神比肩的存在?!?
他認真注視著她,“原來我竟是如此重要的存在,這是神讀出的天道預言嗎?”
“是。”她承認了。
“呵?!鄙倌贻p笑出聲。
原來如此。
他就說,神哪里會對他一個小人物花費這么大的精力和心血?她滿腦子都是仙界和天下蒼生,哪有時間來陪小徒弟玩?
她從來都算計好了一切,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所以我猜對了,我就是仙界存亡的關鍵。”
他摸不清自己現在是什么感受,他應該高興的,因為他無比的重要。這樣,他就能有恃無恐地提要求??墒悄?,心底最深處,隱隱有一絲悲哀。
如果,如果他不是這么重要,那她是不是根本都不會多看他一眼?神的目光,真的能平等地投向每一個人嗎?
那些被關在暗海淵的墮仙,被放逐拋棄,沒有人想要救救他們。在神的眼中,他們早已不值得她守護。
墮仙之子原本的命運就該死在暗海淵,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特別,神又豈會收他為徒?
他和丹隱是不同的。
丹隱是她親自選出的天君,得她偏愛。自己只是墮仙之子,只能是被利用的份。
就在他內心的陰暗情緒不斷堆積之時,她搖了搖頭,“你不是仙界存亡關鍵,我才是。”
薛九繁的話讓他有些懵,又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在騙他,“師尊這是什么意思?”
她說,“有些事情不需要讓你知道,但我想告訴你,你和丹隱是一樣的?!?
少年立即反駁,“這怎么能是一樣?!師尊,你也學會偽君子那一套了,到現在還想哄騙我?!?
薛九繁把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摸了摸。少年皺眉不高興,好歹沒把她的手拍開。嘴里卻在刺她,“師尊這是在摸小狗嗎?”
她笑了笑,收回手。
“你沒有歷過劫,心志不穩。身體雖能兼容墮仙之力和仙力,但這只是暫時的。時間長了,不免會出問題。我若不帶你下界,如今的你,早已和暗海淵那些墮仙一樣。”
所以,她一直都在為他著想?
“你這么做,背后定然還有用意。師尊想看到我感動得痛哭流涕,甘心當一條聽話的哈巴狗任你擺布,那你就錯了!”
他好像一瞬間渾身冒起了尖刺,連嘴巴也不例外。她卻眉目柔和,眸光溫柔,“我確實還有用意,這也是我會陪你下界的原因之二?!?
穆妄聞言,這才看向她,她只說了一句話,“因為我是你的師尊。”
這是什么意思?
穆妄不是很懂。
薛九繁沒有詳細解釋,“總之,不要隨便聽信夢里的話了,那個人,他其實什么都不懂?!?
“師尊怎么——”
想問她怎么知道他的夢,但轉念一想,她可是神。仙界還有一個天君丹隱是她忠實的信徒。即便沒有神軀和神力,想知道這個也不是難事吧?
穆妄問到一半,懶得再問。
“師之道,傳道授業解惑。在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不要胡亂發揮了。你有什么困惑,都可以直接問我?!?
直接問?
少年瞇了瞇眼睛,帶著一絲戲謔,“我想知道怎樣才能讓師尊喜歡我,愛我,師尊也能告訴我嗎?”
目光相接,她道:“你不需要這樣的方法,因為神本來就愛著每一個人。”
“冠冕堂皇!”她這句話刺激到了少年的敏感神經,“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你根本就做不到,還說什么神愛世人?”
他站起身,和她面對面,似一株挺拔堅韌的小白楊,“神一旦以人身出現,那她就擁有了人的種種局限性。她會偏愛,她會自私,她不再是對萬事萬物都公平對待的天道!這是你教我的,師尊!”
門口的春花和秋月很自覺的沒有刻意去聽他們在說什么。
既然讓她們守在門口,那就代表不能聽。如果沒有避諱,那就聽聽也無妨。
只是他們之間頭一次如此嚴肅,直覺告訴她們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二人都有些懸心。
薛九繁依舊平靜,“你覺得我待你不公?因為你是墮仙之子?穆妄,我從沒在意過你墮仙之子的身份——”
“說謊!”穆妄迅速打斷了她,胸膛劇烈起伏。
她這時才對他的比喻有了切實的體會,他的確像狼,現在是一頭發怒的小狼。
“對不起。”
“什么?”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少年不明所以。
雖然他一直說她高高在上,可事實是,她是個平和的神。她的內心或許在他們永遠無法觸及的高處,與人相處時她卻在盡量保持心靈的平等姿態。
在仙界時,說錯話,做錯事都會誠懇地道歉。他的話語,她都有好好聽進去,沒有半點神的傲慢。
正如那天,他不過隨口逗她,說想讓她多笑笑,她就會認真思考自己有沒有盡好師父的職責。
“我第一次當師父,沒有經驗。讓你感覺到了不公,是我沒有做好。但這些日子以來我想告訴你的是,只有你以誠待人,才能得到別人的真心回報。”
穆妄懂了。
什么實驗,什么墮仙之子,什么仙界存亡。凡界的種種,她一直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教化他。
先前那些亂糟糟的事,她都只是在教他一個道理,那就是用真心換真心。
他把這些當游戲,只顧自己的輸贏,只想滿足自己,糾纏不休,用極盡掠奪的姿態來對待,所以她偏偏要讓他吃苦頭。
師尊師尊,從頭到尾她只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師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