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繁把臉洗洗干凈,那被樹枝劃傷的地方都腫起來了,穆妄只覺得非常刺眼。
“千金小姐就是細(xì)皮嫩肉,我被人砍一刀也沒什么啊。”
薛九繁踱至他身前,“你被刀砍過嗎?哪里?”
“怎么,你還想看?”少年又刺了她一句。
她感覺穆妄情緒有些不對,干脆不做理會,“走吧,我們的行李還在那里,別被人順手拿走了。”
“誰敢拿小爺我的東西,你在看不起我嗎?”
薛九繁嘆了一口氣,牽住他的袖子,“你生什么氣啊?”
少年把袖子扯回,“我生氣關(guān)你屁事?別拉拉扯扯。”
實(shí)在搞不明白少男心事,薛九繁只好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垂頭跟在他后頭。
回到休息的地方,穆妄也不同她說話。她有心想要幫忙,卻被他拒絕了,只好又坐在原地發(fā)呆。
吃完早飯,少年瞥一眼她腫起的臉頰,實(shí)在沒忍住,惡聲惡氣道:“受傷了自己不會拿藥擦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就這一張臉能看,還不好好護(hù)住?你變成了丑八怪小爺我可不會管你!”
她小聲道:“可是我不知道你同不同意,而且這是小傷,不會留疤,比不得你被砍了一刀。我沒關(guān)系的,也不痛。”
她的回答把穆妄氣得不行,徑自收拾好東西就上路,薛九繁像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走了沒多遠(yuǎn),穆妄還是受不了,站住回身,“你……”
薛九繁沒料到他突然停下來還轉(zhuǎn)身,為了避免自己撞上去,忙往后退了兩步,險(xiǎn)些左腳絆右腳摔倒。
少年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以做支撐,“這么怕我?”
說實(shí)話,她倒也不是很怕他。只是在旁人生氣的時(shí)候,她不想再湊上去惹他不快。畢竟,自己的小命可是在他手里。
“沒有。”她搖搖頭。
穆妄看了看四周,路邊有一棵傾倒的樹,他拉著她坐下了。
從包袱里拿出外傷藥,薛九繁忙道:“真的不要緊,過兩三天自己就好了。”
“坐好,別亂動,不然我戳瞎你的眼睛!”
“好吧。”
她端端正正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少年用手指托了托她的下巴,讓她揚(yáng)起臉來,認(rèn)真給她上了藥。
這種距離實(shí)在太近了,她卻不知羞的直勾勾看著他。穆妄耳尖有些發(fā)紅,“看什么看,閉上眼睛,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穆妄,你的耳朵有點(diǎn)紅。”
“閉嘴!”
薛九繁笑了笑閉上眼睛,少年壓力驟減,緊繃的肌肉也放松了下來,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看她的臉。
她長得非常好看,面龐白皙,五官明麗。這么近的距離,可以看到眼尾還有一顆小痣。
用目光從她的額頭往下描摹,最終停在她的唇上。雙唇緋紅飽滿,比晨間帶露的樹莓還要誘人。
托著她下巴的手指不覺微微用力,他想……
“好了嗎?”許是察覺他久久沒有動靜,她睜開眼睛問他。
“嗯。”少年嗯了一聲,有些慌亂的收起藥瓶,“走吧。”
上藥之后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識抬起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臉頰,被他一把攥住,“別摸。”
之后的一段路程,穆妄一直牽著她的手。
幸運(yùn)地是,在入夜之前進(jìn)了城鎮(zhèn)。今晚不用在野外露宿,還能好好洗個(gè)澡,吃一頓正經(jīng)飯菜,薛九繁很開心。
穆妄只要了一間上房。
這是當(dāng)然的,擔(dān)心她逃跑嘛。
薛九繁不覺得有什么,只是想趕快吃一頓好的。少年注意到她滿不在乎的神色,心情莫名有些郁悶。
二人于窗邊落座,點(diǎn)好酒菜。在等待上菜的期間,薛九繁捧著茶喝個(gè)不停,穆妄道:“這茶這么好喝?”
她當(dāng)大小姐的時(shí)候,什么好茶沒喝過,還會喜歡這種粗劣的茶水?
薛九繁笑著道:“好歹也是茶嘛,比在外面風(fēng)餐露宿好得多。”
穆妄一怔,內(nèi)心越發(fā)不是滋味。
她臉上帶著傷,身穿粗布麻衣,和以前的綾羅綢緞完全無法相比。烏發(fā)上本該是金玉綴滿頭,眼下卻樸素得只有一根木簪。
炊金饌玉,奴仆成群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淪落到這個(gè)地步,喝這個(gè)粗劣的茶水也能笑著說知足。
心臟微微抽痛,“薛九繁,你想回京城嗎?”
她道:“我如今是流放的罪犯,日后只有當(dāng)奴仆的命,還回什么京城呢?回去了又能做什么,若被人認(rèn)出來,還是難逃一死。”
“若我能幫你呢?”
薛九繁想起昨夜的談話,搖了搖頭,“你也勢單力薄,只是個(gè)小小差役,又怎么能幫我?我知道,昨晚你只是想氣我才故意那么說。”
“穆妄,你是個(gè)好人,我不愿連累你。你救了我的性命,這一路上有你相陪已是我的幸運(yùn)。日后再要回想起來,這一定是我落難之后最幸福的日子了。”
她這么說,現(xiàn)在說出真實(shí)身份的話,那……
不,不行。
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是故意接近她,為了她甚至沒來得及救她的親人,只帶著她逃跑,她會怪他的。
怎么辦,這才幾天時(shí)間他就后悔了,他不該那么做。
酒菜上齊,穆妄心里想著事,悶頭喝酒。薛九繁拿了酒杯陪他喝,“你別小看我,我很會喝酒。”
二人喝到月上中天,薛九繁沒說假話,她的確很會喝酒。他都暈暈乎乎了,她卻還那么清醒。
攙扶著他回房間,她力氣小,累得她出了一身汗。將他摔在床上時(shí),自己一個(gè)不穩(wěn)也被他帶得摔倒在床榻。
薛九繁喘著氣,“穆妄,我下樓吩咐小二送熱水上來。”
“別走。”少年拉著她不放,“薛九繁,我不送你去流放地了,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會恨你呢?”掙開他的手,“先好好躺躺吧,我馬上回來。”
走到樓下吩咐了一聲重新回到房間,穆妄已經(jīng)坐了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身體一動不動,只眼睛隨她的身影而動。
呆呆的,傻傻的,像個(gè)乖巧的小孩,還有幾分可愛。
薛九繁拿著濕毛巾坐在床沿幫他擦臉,他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薛九繁,你長得真好看。”他的手輕撫上她眼尾的那顆小痣,“這顆痣也很可愛。”
“別亂動。”把他搗亂的手拍下來,少年罕見地露出委屈的神色,“你打我的手。”
“我不僅打你的手,我還要揪你的臉。”她笑著就動手,邊揪邊道:“果然喝醉的你才算坦誠,真可愛。”
“男子漢大丈夫,你敢說小爺可愛?薛九繁,你活得不耐煩了!”
“是是是,我活得不耐煩了。”
醉酒的穆妄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一時(shí)有些卡殼。想了想他才道:“你的命是我的,你怎么能活得不耐煩,小爺我不準(zhǔn)你不耐煩。”
她覺得好笑,“這還能不準(zhǔn)的嗎?雖然想活的時(shí)候很難,但想死卻很簡單吶。”
“總之小爺就是不準(zhǔn)!”
“好好好,聽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