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某并不在意世界意志打算怎樣行動。
它也不打算完全配合這個東西來行動。
因為到現在為止,它并沒有給到墳某“說好的”東西,而且可以預見的,這個沒有完整思想的東西將來也不會給它,僅僅是作為一個把它引來這個世界的誘餌而已。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行為的意義,但是。
——很明顯,它違約了。
然而,墳某并做不到,也不需要去跟它討個說法。
對它而言,就算世界不給,也是有另一種方法能夠在這個情況下達成它的目的。
世界與它交易卻沒有支付的內容,它有能力親自去取來。
它需要的只是選擇自己的手段,將其控制在一個月的時間。
陪伴的一個月,不只是它和這個沒有完整意識的世界間被打破的交易,也是和這個有成熟意識的少女的約定。
它可以肆意妄為的欺騙世界,卻不想欺騙一個小女孩。
“……”
“想什么呢。”
少女拍了拍仍然在抬頭看天的墳某的背。
雨已經停了一段時間,一人一機站在一家小吃店前。
“那。”
少女遞過了一個紙袋,里面裝著一個肉汁滿溢的肉夾饃。
“謝謝。”
墳某接過紙袋,掀開面具咬了下去。
酥脆的外皮在鋼鐵的擠壓下綻裂,滿浸湯汁,肥瘦相間的豬肉充斥了它的口腔,一股咸香被接收器捕獲,分解成信號傳遞給了處理器。
好吃。
最終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嗯,她還像說好的那樣請我吃了肉夾饃,她有信用。
那我也不能失信于她。
粉碎機的攪打中,一些“不好吃”的東西也被接收到了。
“那個包裝紙不能吃……算了,機器人嘛。”
……
16:48。
少女終于找到了一家讓她滿意的酒店,兩張床,有一整面單向玻璃墻,能夠清楚的看到外面的夜景,靠近窗邊的地方有內嵌式的大型浴缸。
墳某不知道在這里住一晚上要多少錢,也不知道這些錢能買多少個肉夾饃。
不過從少女仿佛圓夢了一樣的表情看來,應該是比較劃算的消費。
“我要洗個澡。”
少女把旅行包往床上一扔,拿著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你不在浴缸洗嗎?”
墳某放下行李箱,帶著別人看不出的疑惑看向少女。
“你不懂,那里要等到晚上天黑之后,靠在浴缸里喝著紅酒看著夜景,感嘆‘看吶人類像是垃圾一樣’。”
少女像是很了解一樣的解釋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個近來幾乎出不了門的人。
“我是不提倡未成年人飲酒。”
“哇,我都只有二十八天好活了,喝點酒怎么了。”
很快,浴室里就傳來了水聲和少女朦朧的聲音。
“嗯……也有道理。”
墳某點點頭認同了對方的意見,跟著無事可做地看向玻璃窗,背著手走了過去,站定在窗前,低頭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
“人類就像垃圾一樣。”
“這話你說出來味道可就不一樣了。”
明明從浴室里穿出來的聲音比較模糊,里面卻像是能清晰地聽到外面的動靜。
“之后我們要去干什么?”
墳某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
“你洗完澡應該在五點半左右。”
“吃晚飯,晃悠,然后去夜市。”
“夜市。”
“嗯,我查了一下,這附近的公園廣場這幾天在八點以后會開賣雜貨的夜市。”
“雜貨夜市。”
“有的機器人很感興趣的樣子?”
“是,我很期待這個世界的人類能拿出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墳某開始觀察那個所謂的廣場可能的位置。
“哼……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說哦?”
一種像是調戲的語調出現在了人類的話語中。
“總感覺你在享受養小白臉的過程。”
“哪能呢高等存在,神通廣大的是你呀。”
“多夸點,愛聽。”
“你這么一說我就夸不出來了。”
“你哪怕編點呢。”
“不是很想讓你稱心如意。”
“壞誒。”
“但是不開玩笑的說,我真的很感謝你治好了我的病。”
少女使壞的語氣突然變得平和了起來。
“客氣。”
墳某也沒有再接著打趣。
“嗯,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只是輕而易舉的事,對我而言卻是奇跡一樣的事情。”
“而這么一想,我還沒有好好的跟你道過謝。”
“謝謝你,墳某,你是我的恩人。”
像是為了讓墳某聽清一樣,少女在說話的時候特地關上了水龍頭。
“……”
“——”
水滴帶著不安的節奏滴落,一人一機之間沉默了稍許。
“……你的意思是,要我安心吃你這未成年人的軟飯?。”
“吃屁吧你!你非要打斷我醞釀的氣氛是吧!”
“氣氛算幾毛錢,你去修個廟把我供起來立個牌子寫上大慈大悲面具菩薩對我而言還更實在一點。”
雖然懂得感性,本質卻還是機器人的墳某對此嗤之以鼻。
“為什么?機器人還能收集信仰?”
少女則又被刷新了認知的發言吸引了注意力。
“信仰也是一種發散分離出來的存在,對高等存在而言存在就是有用的東西,哪怕我是機器人也一樣。”
“什么賽博菩薩。”
“嚴格來說,我不是菩薩,在某個世界我可是有正兒八經的仙位的。”
“真的假的,機器人還能修仙?報上名來?”
“五金便利大仙。”
“可真是夠接地氣的。”
……
19:02。
少女洗完澡,換了一身透氣的衣服,帶著墳某離開了酒店去覓食。
一天基本上也就三頓飯,并不想浪費就餐機會去嘗試當地的什么特色菜,今天少女只想吃一頓穩定能滿足的晚餐來彌補飛機餐帶來的空虛。
于是在一個小時后,一人一機摸著各自的肚子走出了自助火鍋店。
只是二者的意思卻不一樣。
“……嗝。”
“你吃飽了嗎?我沒吃飽。”
墳某看著打了個飽嗝的少女,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可當做飽了吧,人老板臉都綠了,哪有人拿菜是一整筐的拿的。”
“不是自助嗎。”
“你那是自便,說起來你吃下去的東西都哪去了?”
“轉化成能量了。”
墳某抬手拍了拍胸口的位置,一絲若有若無的白光從腹部開始泛起,上升到胸口,又分為六份開始在身體各處環繞,等到墳某松開了手,白光才逐漸消失。
“這么快?”
少女這才從剛才難得一見的景象中回過神。
“不快我可就困擾了,我耗能還蠻高的。”
“什么原理?”
“俺尋思。”
“高等存在。”
知道自己得不出答案后,少女看向火鍋店對面的公園廣場。
夜市的時間剛剛開始,擺攤的人們逐漸聚集了起來。
“走吧。”
“……”
“?”
少女回過頭。
墳某的腳步毫無預兆的停在了逐漸密集的人群里,一言不發。
很快,一個低著頭戴著鴨舌帽的男性隨著人群走向了墳某,“不小心”撞了上去。
“哎喲,對不起。”
“沒事。”
這時,墳某才出了聲。
“……嘖。”
男性微不可察地咂了一下嘴后加快腳步離去。
“……哦。”
相對的,墳某發出了滿意的聲音,走向了少女。
“你在干……”
少女剛想發問,就看到擠出人群的墳某手里拿著一個錢包,點著里面的鈔票。
“走吧。”
“走個鬼啊你怎么當賊去了!”
“有什么關系,反正不是他的。”
“黑吃黑啊!不要用存在差距干這種事啊!”
“污蔑,這可是我實打實學來的技術。”
“你那師傅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啊!”
“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偷騙搶燒無所不能。”
“你能有點機器人的樣子嗎!”
“所以這嫖之一道我雖已精通,卻至今未能實踐,實屬遺憾。”
“什么鬼話。”
“肺腑之言而已,等我想到怎么處理我是機器人的問題之后我一定……”
“行了行了先跟我去派出所把錢包交了。”
少女一把抓住了墳某的袖子。
“采得百花成蜜后,五月人倍忙。”
墳某遺憾地把錢包揣到了少女的兜里。
“你可別真的去采一百個……”
……
20:36。
沒有遇到失主,一人一機在做完筆錄后很快就從派出所回到了夜市。
此時的夜市已經完全運作了起來,買家和賣家們都已經就位,詢問回答和討價還價的聲音也熱鬧了起來。
“嗯……”
少女走在前面,打量著各個攤位。
“雖然是有不少新奇的東西……不過總覺得沒什么特別想要的……”
她多少有些失望。
或許和網絡的普及有關,很多東西似乎都已經有所見聞,失去了新鮮感。
可轉念一想,又或許是因為被墳某對什么都很好奇的樣子影響了,才會形成這種期望。
讓人靜不下來的機器人。
“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稍作腹誹,她回過頭看向那個要吃自己軟飯的機器人。
“嗯……我還沒有決定。”
墳某的手里拿著兩把玩具槍,兩只手像是天平一樣上下掂量著。
一把是只等發出響聲的左輪造型的玩具,另一把是能發射軟彈的霰彈造型的玩具。
“嗤,你要這些?”
少女難得地笑出了聲。
“只要一個。”
“可以都要的。”
“不,只要一個。”
墳某認真地看著手里的家伙。
“那你慢慢挑吧。”
少女伸手拍了拍墳某的背,在意識到了它的寬大后稍微愣了神。
明明這么大只。
幼稚的機器人。
“就這個吧。”
墳某放下了軟彈槍。
“嗯。”
……
22:33。
自己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墳某又裝模作樣地克制著自己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少女干脆地結束了這趟有些失望的夜市的探索,去超市買了一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不知道好不好喝,價格反正到了四位數的紅酒回到了酒店。
此時,她靠在窗前的浴缸里,手邊放著喝了一口之后覺得沒啥好喝的紅酒,泡著加了牛奶入浴劑的熱水里,享受地瞇著眼睛。
“你從回來之后就在擺弄你那個玩具,也不見你試著開一槍。”
然后,時不時頭也不回地對身后的存在拋出話題。
“我的槍,不白出。”
墳某躺在床上,握著玩具槍的槍管,在燈下晃動著。
“是哦,好酷哦。”
少女打了個哈欠,把身體往水里沉了沉。
“明天我們去景區爬山吧,坐出租車一個半小時就到。”
“嗯。”
墳某的注意力像是沉浸在了玩具槍中,沒有對坐出租做出什么反應。
“說起來,休息的怎么樣?能繼續講故事了嗎?”
“講什么?”
拿了人家的手短,這次墳某并沒有多說,干脆地問。
“講講你師傅的事呢,你說的這么多我都好奇起來了。”
“嗯,剛好。”
經過了十王世界的回憶后,墳某推導出了之前沒能找到的記錄。
“我的師傅,是在我誕生之后跳躍的第一個世界遇到的。”
——
“那個機關人呢?!”
“不知道啊!那家伙跑的好快!”
“不管了!分開找,把所有它能去的地方都找一遍!這可是圣上要的東西!”
“是!”
……
“……”
一片茂密的竹林里,我掀開了蓋在頭上的草皮,從剛挖不久的坑里爬了出來。
“看來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被當成了天外來物引起了好奇。”
“……嗯,果不其然,存在被壓制了。”
此時的我已經明白了在十王世界無法發揮全部力量的原因。
壓級系統,一種世界為了從外來者……跳躍者和穿越者手中保護世界里的存在而設置的措施。
當外來者進入世界,首先會根據世界的存在水平壓制或者解放它們的存在,跟著再以外來者的存在定義,比如“最強”“強”“平庸”“弱”等來壓制或者解放它們的力量,以達到外來者和世界內存在的平衡。
雖然并不是所有世界都有這種措施,但是也是相當普遍的現象。
根據之前偶遇的跳躍者說,這在我們這些存在里也被稱為老鼠洞定律。
也就是指,當一個比老鼠洞大的東西要進入一個老鼠洞,那么它就只能擠進去洞口大小那么多的部分,而如果它是個比老鼠洞小的東西,那么它就能在里面成長到老鼠洞那么大的程度。
而根據這種壓制的不同層次,跳躍者也把存在以“等級”來劃分。
從最低的存在等級一,到超越世界的存在等級五。
而每個等級又以五個“階段”來區分它們的影響能力。
底位,下位,中位,上位,頂位。
聽說雖然最初只是由某個跳躍者閑聊時打的比方,后來卻成為了最簡單清晰,接受程度最高的區分方式。
在十王世界的時候,我的定義隨著兩次轉變以“弱小”,“平庸”,“強”的順序改變,因此逐步釋放出力量。
而十王世界的壓級上限為三級,所以本身存在為四級的我再怎么定義也不能發揮出超過三級的力量。
但此時卻不一樣。
我此時所在的世界,就是一個以基礎物理世界為基準,以里面的最高等存在為上限的存在等級一,中位的世界。
擁有智能生物的最低存在等級的世界。
能讓我從“強”定義的四級上位的高等存在變成“強”定義的一級中位低等存在的世界。
那之后……
▅▅▅▅▅▅▅▉▉▉▍
——
“……”
墳某停了下來。
“嗯……雖然不太清楚判斷的標準,但是確實聽起來就分析上要簡單準確一些……你怎么了?”
它的異常令已經共同生活了快三天的少女感到了不對。
“……殘缺發作了,數據報錯,先講到這里,介紹一下我們的常識。”
墳某搖搖頭,像是要把那些雜音甩出去。
“墳某……”
少女心里一緊,從浴池里站起,回過頭。
卻看到它手上抓著一瓶和自己身邊一模一樣的紅酒灌進嘴里。
“……你哪來的酒?”
“嗚呼,牧童遙指杏花村。”
“是那個酒家嗎!你能無中生有出這玩意倒是跟我說一聲啊!浪費我一千多啊!”
“消費也是一種享受。”
“我現在只覺得我是冤大頭!”
……
晚上00:54。
墳某坐在床上,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又看回了自己的雙手。
墳某的整個形體猛的抽動消失了一下。
“……終究只是應急的處理了存在外泄而已。”
“存在殘缺終究是在持續的,已經連這部分的記憶也開始缺失了。”
“嗯……一個月,應該還是撐得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