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露扭頭神情復雜的固視著楚蕭與正座菁華宗,突然目光入電般掠過虛空中尚未回神的菁華弟子。如今易風揚已離開菁華,她再留著也沒什么意思,況且她不能長時間滯留在仙界,冷哼一聲,一道陰翳的靈力波動猛然以她為中心朝四周擴散;措不及防間菁華弟子來不及應對,只覺胸口發麻,全身氣血翻騰,諸多弟子偏倒身形。“妖界?”楚蕭眉梢疑惑地凝視著她,納悶道:“她的法術中竟藏有妖族功法的氣息,卻又不是太多。”冬露隨即使用傳送符箓遁去蹤跡。“到是有意思,風揚師弟你的這位故友確實是有很多謎啊。”楚蕭放任其離去,雙眼微微虛晃。
人界。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涼風突至,夜空轉瞬陰云密布,埃塵倒卷。不多時神都便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街口巷子來往行人紛紛抱頭逃竄避雨,或是就近疾跑進商販鋪放酒家歇腳舉頭眺望。販賣各類商品的小攤販仰頭喪氣碎念兩句趕緊埋下身子匆匆收拾東西,埋怨上天為什么要這個點下點雨呢?這一場雨今晚的生意是沒法做了!夜幕方至,剛來游玩觀賞的人也逐漸減少的零零散散,繁華鬧騰的神都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坊市因這場出乎意料又毫無征兆的細雨而變得分外冷清許多,即使燭光仍舊明亮耀眼,多少蔓延著一股莫名悲涼;陰雨連綿,屋檐下水滴纏繞成絲。沿街邊擺攤了的小販們無奈的搖頭哀嘆宣泄內心不滿,咒罵是什么鬼天氣,白天都沒一點要下雨的跡象,一到晚上轉眼功夫就變了臉。而他們早早來到劃分好的攤位將琳瑯滿目的商品鋪陳完畢,又毫無疑問地淪為了一只只落湯雞,孤零零的站在街角半佝僂著身體,雙目空洞無物精神十分渙散。僅有在路上行走的少許行人撐著傘在雨中快速晃過,不愿在任何一處攤位前耽擱片刻時間,只想快些逃離這片雨區,免得衣裳被雨水侵染濕透!
“快回家吧!快回家吧!雨呀大著咧,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乞討的小孩三五結隊在街邊追逐打鬧,伸手感受著雨水的冰涼,全然沒去在意這場雨給神都城中的人帶來的麻煩;他們天真無邪,又無所依靠,縱使雨下的大如河水決堤,也沒一個遮蔽之處。家是什么?家在哪里?看著大人牽著小孩打著回家,他們同樣會疑惑彷徨,為何有的人生來即是錦衣玉食,有的人生來即是漂泊無定。少許吆喝聲在嘈雜的雨聲里尤為溫馨,沒過多久街道上的人影已經不多。一名衣著破爛的少年站在一條無人長街中央猛然停下飛馳的腳步,仰頭任憑似箭鏃般的雨水抽打在臉上,眼睛閉上又睜開圓睜,不時喘著大口粗氣。左臉眼角下有兩塊不規則的淤青,右臂隱隱有一道劍傷,背上背有一把有麻木扎綁嚴實的長劍;雨中他攢緊雙拳,用不甘的神情看向雨夜深空。不知過了多久,四人寂靜無人,他的所有喜怒不能被人知道,微弱的喉嚨中發出沙啞的哽咽抽泣,似乎是在此刻一直緊繃的神經才得到一點點放松。繼而踉蹌著身子低聲大笑,偶有經過他身旁的行人紛紛朝他投去鄙夷之色,嘴里一頓亂罵;這年頭人都沒啥好過活,還跑去尋仙問道,都成什么模樣?一副叫花子裝束,渾身上下惡臭難聞,果然吶年輕人都是不碰個頭破血流不肯回頭。大雨滂沱不去尋個安身地好生躲著,認為能有人予以同情憐憫嗎?
人了多是無情,不去落井下石已算難能可貴;即便你倒在這雨夜里死去,最多是麻煩了清晨掃街的勞役將其隨手拋擲入隱蔽地臭水溝中罷了。也不知是何緣故站在雨中發神經!一些照常營業的商鋪或茶樓酒肆,正吃飯及喝酒的客人透通過半掩的窗戶朝他看去白眼;從他們口中談論不外是嘲弄貶低之語,修士的風光無限都是建立在“名震天下”四字上面,然而六界無數人向往的修真煉道在無數歲月里,有多少成名在望或威風八面呢?生死相依,福禍如影,災額無常!如沒有一番蓋世修為,不過是活著討人煩,死了惹人厭!一旦劫難降臨時又乞求那群修士去擋在暴風雨前面;真是麻煩,活在天地間無往不在枷鎖當中。可是有問過他是否愿意嗎?非他所愿——僅是一夜之間家園破碎,族人盡死,獨留他一人茍活于世!他備受煎熬地活著,復仇成了唯一信念,渴望有一日能重令沉沒的海島重回海面。但是現實情況遠比他預想的要可怕十二分,命運不僅同他大開玩笑,還肆無忌憚的玩弄他!人界四都的實力底蘊尤為雄厚,世族修士的境界非他能輕言復仇之說,即便四都世族各自為陣攻伐殺掠,始終對外界有足夠的碾壓力量。或許他該與故土六塵島一起消失在世間才是最好歸宿!遺憾的是他僥幸活了下來,大概是命運想讓他在看看人間模樣,為自己去活一次。打破命運哪恒久桎梏,將魂靈救贖。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猛然開始在雨里狂奔,不管方向距離,沒有目的地,只想更加疲憊一些!直到身體無法支撐而倒地昏睡過去,也許醒來仍然要面對痛苦,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能短暫麻痹的辦法!總比清醒時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好。很快便沒人再注意這名邋遢修士——六塵島天和部族唯一幸存者崗田,他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飯桌酒碗歌舞升平的祥和氛圍;一番不經意的寒風細雨怎能阻礙這座大城的喧囂放蕩!雷云府大廳外,張擇天面容憔悴,站在屋檐下抱手而立,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視著這場讓人措不及防的綿綿細雨,裹挾少許寒意從身前飄落。張擇天赫然打起了寒顫,幾聲犬吠飛來,不由得會意一笑;黑夜寂靜無邊,世間仿佛在雨的滋養下度過許久。好在他清楚這雨不會持續漫長時間,雖然穹廬下濃云依偎覆蓋了目之所及,卻幾乎沒有聽見一點轟隆雷聲裂開。易馨月在丫鬟的陪同下披了件鮮紅色長袍在回廊尋了過來,在長廊轉角失神著佇立半響,水靈靈的眸子含情脈脈地遠遠觀望著他的側臉,舊恨新添愁意壓抑憤慨又無力改變!心底默默呼喊他的名字:“擇天!親愛的人,少些思慮也許生活能更順遂一點。真想替你分擔些擔子,你為什么要讓我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呢?我是你的妻子呀,該與你同進共退。”展眉抹去淚水朝他一步步走近,溫聲細語道:“擇天你已經在外面站了許久,進大廳去吧!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時候,涼風吹多了對身體不好。”話音剛落她的視線緩緩和他重合。
“缼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張擇天深情地凝望她的絕美容顏,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沒事,想起了許多事情,有千年前隨父親初至鴻都,有抵御神都妖潮,也有神界大戰,往事歷歷在目;千年來零星麻煩接踵而來,幸好上天垂憐,把你派到了我身邊!否則這輩戚時光如何度過?”易馨月略顯羞澀地低頭看向濕漉漉的地面尋找一個視線安放之處,不禁靦腆:“我知道一個人背負了很多東西確實舉步維艱,你能堅守雷云府屹立不倒肯定耗費了極大心力。不要忘了,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即使是與御劍山莊相背而行。”說到御劍山莊四字時她的語氣低沉震顫,畢竟那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
也許人生有諸般不幸,但是所有的不幸你唯有接受這一選擇!也許會在心底留下永世創傷,隨時間流逝而更加刺痛心扉,總歸會在某個瞬間將哪一絲絲溫暖冷漠釋懷一笑;因為人始終不是木石,也會疼痛。張擇天頓時緊張地握緊她的手,眼神堅定道:“我沒有齊天手段,修為也就勉強支撐;我不想雷云府沒落,我沒有辦法,身不由己時只得出下策。回到府里,只希望在你的生命里,因為有我而而活得快快樂樂每一天!所有幸與不幸都不沾你裙擺。”雨聲不絕于耳,冷風張揚,易馨月鼻子一陣酸楚,眼角淚珠滾燙,霍然抬頭緊緊看著張擇天,一頭撲倒在他胸脯上,哽咽道:“謝謝你!”隨著雨勢加大,濕潤氣息越發強烈,張擇天眼前一亮,心有所感觸。命人取來一把雨傘,對夫人說:“夫人,陪我去街上走走,意下如何?”易馨月滿是疑惑不解地張望這昏沉沉的細雨夜空,看了一會兒思索片刻應聲答應。“知道嗎?夫人,比起晴天,我更喜歡雨天,特別是夜晚的雨天;街道上行人減少,兩邊的店鋪照舊生意紅火。長街落寞,火光萬盞,兩個人的背影。”易馨月嬉笑著看向他,道:“還不錯,有浪漫色彩!沒想到平日忙于修煉或處理要務的你也會別樣一面。”
(注:六塵島之役令整個天和部族全部葬身深海,獨有崗田一人僥幸駕馭妖獸幾經轉輾九死一生登上陸地,隨后藏匿于神都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