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楊銑想明白，主帥王忠嗣已經親自送吐蕃牟松王子，出了中軍帥帳。

到中軍轅門前，王忠嗣謝罪道：“本帥軍務繁忙，不能親自送王子出我軍大營。還請多多見諒，勿要怪罪。”

牟松王子拱手道：“將軍客氣，小王只需一人在前引路即可。”

王忠嗣遂喝道：“楊銑何在？”

楊銑聽到大帥喚聲，快步上前叉手道：“末將在。”

王忠嗣命道：“汝送牟松王子出大營，一直送到祁公灘，待牟松王子登船后，方可回來。路上王子若是半點閃失，軍法從事。”

楊銑叉手道：“末將領命。”接著又對牟松叉手道：“牟松王子請吧。”

牟松拱手回禮，再對王忠嗣拱手。然后隨楊銑，上馬離開中軍轅門，一直往南騎馬緩緩徐行。

王忠嗣目送他二人消失在眼前，然后轉身回帥帳。

剛入帥帳，王忠嗣回身喝令親兵道：“汝等速傳李、郭等將軍，秘密到我?guī)泿ぃ坏糜姓`。”

背上背蜈蚣靠旗的親兵，立刻離開帥帳傳令。

李晟近前進言道：“小將有幸見到牟松的哥哥達松王子，發(fā)現(xiàn)達松沉著穩(wěn)重，不似牟松有勇無謀。恐怕此人能夠看破大帥布下的計謀，還請大帥深思。”

王忠嗣笑道：“凡是計策都有被識破的可能，因此不可因噎廢食。為將者發(fā)號施令，要盡自己最大能力，讓局面朝著利于我方的方向發(fā)展。至于勝敗如何，端看天意。”

李晟叉手道：“大帥金玉之論，末將記下了。”

“還有……”王忠嗣停頓一下接著道，“不要輕易孤擲一注，永遠要留有后手，才是上將之道。”

李晟眼前一亮，似有所悟。

楊銑送牟松抵達祁公灘的時候，已經是漆黑一片。兩人各自舉著火把，照亮道路前行。

到了祁公灘后，牟松牽著馬上船。就在船離岸時，牟松朗聲道：“楊銑，他日你我戰(zhàn)場相見，必一決生死。”

楊銑大笑道：“隨時恭候。”

目送牟松遠去，楊銑翻身上馬。舉著火把策馬趕回中軍帥帳復命，不在話下。

且說牟松連夜趕回中軍帥帳，面見兄長達松。

兩兄弟一見面，牟松向兄長慷慨陳詞，力主趁唐軍撤退之時，出兵追擊唐軍，可以一戰(zhàn)定勝負。

“王兄，小弟深入唐營，親眼見到王忠嗣親兵表面雄壯，其實饑腸轆轆。缺糧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待明日唐軍拔寨撤離之際，我軍全力進攻，可一戰(zhàn)而定勝負。”

所謂議和在牟松眼中，形同廢紙。不趁唐軍疲憊之際進攻，他日必成大患。

“王弟之言雖是良言，然為兄以為不妥。王忠嗣乃唐軍第一名將，不會輕易讓斷糧之事發(fā)生。況且對峙才兩個月，現(xiàn)在就退兵似不尋常。還有懷靜不過郡守，安敢與王忠嗣對抗？”

達松素來謹慎，這次起兵本來就是抵擋唐軍。既然目的達到了，不想冒險進攻。

牟松進言道：“王兄所言，句句在理。然小弟看法，與兄略有不同。王忠嗣正因為自知糧草不足，才有提前退兵之意。懷靜雖然只是小郡太守，然他是李林甫的心腹。弟曾聽人言，王忠嗣與唐太子走得近。而李林甫與太子不和，一心想扳倒太子，讓壽王為太子。如此想來，不難理解懷靜為何膽敢與王忠嗣過不去。”

達松開始有些猶豫不決。

牟松又道：“小弟之所以力主攻唐，還有一個緣故。唐軍兵馬強盛，人數眾多。今日雖然退走，待處理完懷靜這佞臣，他日必然再來。到那時以我軍和吐谷渾的兵馬，恐難以抵擋。若坐實了唐軍缺糧的消息，而兄長不追擊。小弟恐怕朝中小人，借此在父王面前攻訐兄長。下次唐軍來攻，若無兄長領兵，又該如何！”

尚延朔起身附和道：“牟松王子所言極是，此乃天賜良機，斷不可失！”

達松王子在王弟和親信大將面前來回踱步，沉吟不語。腦海里閃過一幕幕與唐軍有關的消息，筑造糧倉恫嚇吐蕃、王弟冒險獲得以沙代糧的消息、王忠嗣親筆寫的催糧書信、唐軍突然議和。還有在議和時，看到的王忠嗣書信與繳獲的催促糧草書信比照，筆跡一樣。

這一樁樁一件件，似乎是真的，又似乎不合理之處很多。

達松負手而立，眺望帳外遠方，一時難以決斷。

這時，手下親兵來報，“啟稟達松王子，標下等觀察到唐軍做飯時炊煙相比之前少了一些，晚上營中篝火似乎也少了一些。”

“減灶之計？”達松王子搖搖頭心道，“唐軍與我軍既然已經議和，沒必要再用計。除非是在誘敵深入，又或者是提前少量撤退。”

見達松王子遲遲不能下決斷，牟松在一旁心急萬分，心道：“若是讓唐軍這么輕易撤退，到時候有何面目回去見父王。”

“王兄……”

牟松王子正欲開口，卻被達松王子抬手阻止。

“我意已決，不得追趕！”

達松王子說完，徑自走出帥帳。

牟松王子想要再勸，可惜沒有機會。回頭看了眼尚延朔，兩人臉上寫著無奈。

次日，吐蕃中軍帥帳。

吐蕃細作來報，說唐軍開始徐徐后撤。王忠嗣中軍，北撤至黑營溝以北的大莊村下寨。李光弼、郭子儀所率的前軍，則北撤到中軍曾經所在地的安愁拉下寨。

牟松王子一躍而起，喜道：“兄長這真是天賜良機啊！安愁拉四面皆是高山，唯獨安愁拉地勢最低。兵法有云‘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唐軍李、郭二人犯了兵家大忌。兄長請讓小弟為先鋒，進攻唐軍吧。”

達松疑道：“聽聞李光弼和郭子儀皆是唐軍良將，怎么會犯這種錯誤呢。”

牟松喜道：“必是此二人見四周地勢太高，容不下那么多人馬駐扎，所以選擇在那里。”

達松王子還在左右為難。

牟松勸道：“成敗在此一舉，望兄長明斷。”

達松聽罷，慨然起身道：“好，傳我將令，以牟松和尚延朔為前部，本王居中。全軍三更做飯，五更出發(fā)，直撲唐軍李、郭二軍。”

“是。”吐蕃諸將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