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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鄧肯自傳(13)

一天晚上,西方的夜鷹為我帶來了舞蹈家洛伊·富勒[洛伊·富勒(1862—1928),美國現代舞先驅之一,她利用質料輕柔的衣服跳短舞,配合舞臺燈光以加強神奇效果,借此引起大眾注意。鄧肯曾在富勒的舞團待過一段時間。]。很自然地,我為她跳了舞,也向她闡述了我的所有理論,就像我對其他人所做的一樣。說實在的,假如進來一位水管工人的話,我也會如此做的。富勒十分熱情,表明她第二天將前去柏林,并提議我跟她同往。她本身不但是位偉大的藝術家,同時也是我十分欣賞的佐賀洋子的經紀人。她建議我與佐賀洋子共同舉辦德國巡回表演,我非常高興,接受了她的提議,就這樣敲定我與富勒在柏林的合作。

臨行那天,安德烈·波尼爾前來送行,我們到圣母院做最后一游,而后他送我到火車站去。他像往常一樣拘謹地吻了我前額,不過他眼鏡后方似乎隱約透出了一絲痛苦。

我們在柏林的布里斯托爾旅館落腳。在旅館的一個大房間里,富勒被她的隨行人員團團圍住,十幾個美麗的女孩兒聚在她身旁,輪流撫摸著她的手并親吻她。我母親的教養方式非常質樸,雖然她非常愛我們,但是卻很少如此愛撫我們,所以這一幕讓我手足無措。這種表現情感的極端方式著實嚇壞了我,這里面有一股我從未體驗過的溫暖氣氛。

富勒非常慷慨大方,她按鈴點了一套豪華的晚餐,讓我很難想象這套晚餐到底花了多少錢。當晚她將在冬季公園演出,可是我當時看她的狀況,真不知她會怎樣進行這場演出。她似乎深受脊椎劇痛折磨,那些可愛的隨行人員不停地為她更換枕在椅背和背之間的冰袋。“親愛的,再幫我換一個吧!”她說,“止點痛。”

那晚我們全坐在包廂里。啊!眼前這光輝的形影同剛才那個受著煎熬的病人有任何關系嗎?就在我們眼前,她幻化成絢麗多彩的蘭花,幻化成搖曳生姿的海葵,最后又化為回旋般的百合,仿佛具有梅林[梅林是六世紀英國亞瑟王朝傳奇故事中的一位著名預言家和術士魔法師。]的魔法和巫術。多么不凡的奇才啊!模仿富勒的人根本就是東施效顰!我心醉神迷,不過也明白這是她本質的突然迸發,是無法再重來一次的。她在觀眾眼前幻化為千百個多彩多姿的形象,令人不可置信!無法重現,更無法描述!富勒創造不斷變化的種種色彩與升騰飛揚的緞帶,她是將原創性靈感賦予光與變動的色彩的先驅之一。我神思恍惚地回到旅館,整夜魂不守舍。

第二天一早我出去一睹柏林風采。一直神往希臘與希臘藝術的我,剛開始就被柏林的建筑打動了。

“這就是希臘嗎?”我驚呼著。

不過在我仔細審視過后,就明白柏林其實并不像希臘。這是一種斯堪的納維亞式的希臘風情。這些圓柱不是那直入奧林匹斯山蔚藍天際的陶立克式圓柱,而是學究氣的日耳曼考古學教授們所認定的希臘式圓柱。而且當我看見皇家警衛正步走出波茨坦廣場后,就回到布里斯托爾旅館,對侍者說:“給我一杯啤酒,我好累。”

我們在柏林停留了一些日子后,就跟著富勒一行人前往萊比錫。我們所有的行李都被扣留了。當時我還不清楚為什么這樣一位成功的音樂廳藝人會落得如此下場,尤其是在那些香檳晚宴、皇宮般住宿的奢華生活下,后來我才知道是因為佐賀洋子演出失利,使得富勒散盡錢財以支付欠款。

在這群美麗的海精靈、女神與閃亮的仙子中間,有位穿著講究的黑色服裝的奇特人物。她很害羞,沉默寡言,精致的五官透著堅毅,烏黑的秀發總是從前額往后梳,有雙憂傷的眸子,雙手總是一成不變地插在口袋里。她對藝術很有興趣,總能夠滔滔不絕地談論富勒的藝術。她像古埃及的圣甲蟲[圣甲蟲:古埃及人在寶石上刻上甲蟲作為護身符。]般在那群七彩繽紛的蝴蝶間周旋著。當時我一下子就被這樣的性格吸引住了,但是卻感覺到她對富勒的熱情似乎已經占據她整個心力,無法再注意到我了。

在萊比錫,我每晚仍然到包廂去看富勒跳舞,也愈來愈熱愛她那不可捉摸的藝術。這奇妙的人兒啊!她化為水,化為光,化為各種色彩,最后化為奇幻的火焰,向無限時空飄蕩。

記得在萊比錫時,有天凌晨2點,我被一陣聲音吵醒了。這聲音并不清楚,不過我聽出那是一位我們叫作“保姆”的紅發女孩的聲音,因為她總是會撫慰、照顧任何一個有頭痛腦熱的人。從她亢奮的喃喃自語中,我依稀聽出她是在說她要回柏林去找某個人籌措能使整團人到慕尼黑的盤纏。接著,就在這天夜里,這位紅發女孩過來熱烈地親吻我,語調激動地說:“我要到柏林去了。”由于這里離柏林只不過幾小時路程,我實在無法想象為什么她對于與團員們暫別會顯得這么興奮與焦躁。很快,她便帶著到慕尼黑的旅費回來了。

在慕尼黑時,我們希望能到維也納去,卻還是短缺盤纏。這一次,為了讓大家安渡難關,我自愿去向美國領事尋求協助。我游說他幫我們一行人弄到去維也納的車票,經過我的勸說,我們一行人終于安抵目的地。雖然當時我們連個像樣的行李都沒有,但還是被安排在布里斯托爾旅館最豪華的套間里。到了此時,雖然我對富勒藝術的仰慕之情并未減退,不過卻開始問自己為什么把母親孤單一人留在巴黎,為什么要同這群美麗但瘋狂的小姐們四處奔走。到目前為止,我只不過是無助又同情地旁觀著發生的種種戲劇化的事件。

在維也納的布里斯托爾旅館,我的室友是那位被叫作“保姆”的紅發女孩。有天凌晨4點,“保姆”爬起來點了一根蠟燭,走到我床前大喊:“上帝派我來掐死你。”

我聽說過假使有人突然發狂,這時是絕對不能跟他作對的。我壓住內心的恐懼,回答她說:“沒問題。不過先讓我做個臨終禱告吧!”

“好吧。”她同意了,把蠟燭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我溜下床,好像魔鬼就在身后似的拉開門跑過長廊、沖下樓梯,只穿著一身睡衣,頭發在空中飄蕩。到了旅館的賬房里,大喊:“那位小姐瘋了!”

“保姆”緊追不舍,6個旅館服務生一齊扭住她不放,直到醫生到來。診察結果讓我十分不安,因此我拍了封電報請母親過來,于是她便從巴黎前來。我告訴她自己對目前處境的感受后,母親和我決定離開維也納。

我同富勒在維也納時,有天晚上在“藝術之家”表演。出席的每一位藝術家都帶了一束紅玫瑰,當我跳到酒神之舞時,一片紅玫瑰花海淹沒了我。當晚有位叫格羅斯的匈牙利經紀人也在場,他過來對我說:“當你想有美好前途的機會時,到布達佩斯來找我。”

有了這段插曲,加上實在令我坐立難安的現實環境,我恨不得馬上同母親一起離開維也納,此時我們很自然地想到了格羅斯先生的提議。于是懷著明天會更好的希望轉往布達佩斯。他同我簽了一份30個晚上在尤瑞尼亞劇院單獨演出的合同。

這是我第一次簽訂在劇院的廣大觀眾前獻舞的合同,我遲疑了。我說:“我的舞蹈是屬于精英分子、藝術家、雕刻家、畫家和音樂家的,而不是屬于一般觀眾的。”可是格羅斯堅稱藝術家是最挑剔的觀眾,假如連他們都喜歡我的舞蹈,那么一般觀眾就更不用說了。

我被說服了,格羅斯的預言果真應驗了。在尤瑞尼亞劇院的首演大獲成功,在布達佩斯連續30個晚上的演出門票銷售一空。

啊!這春暖花開的4月正是布達佩斯最美麗的季節!一天傍晚,在演出結束后,格羅斯請我們到一家有吉卜賽音樂演奏的餐廳吃晚餐。動人的吉卜賽音樂啊,就是你喚醒了我的青春情感!就是你讓我的情感的蓓蕾逐漸綻放出奇妙的花朵!在這世上還存在著這樣的音樂——從匈牙利的土壤迸發出來的吉卜賽音樂!記得多年以后,我與約翰·沃納梅克[沃納梅克(1838—1922),美國百貨業大亨。]在他經營的百貨公司的留聲機部里閑聊,他要我注意聽留聲機里放出的美妙音樂,這時我告訴他:“隨便在匈牙利塵土飛揚的路上,讓一位匈牙利農民演奏吉卜賽音樂,都要比這些精雕細琢的人工機器、這些獨具匠心的發明者的心血結晶要強。一個吉卜賽音樂家就能抵得上全世界的留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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