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正殿里，圣人坐在龍椅上，一只手捏著手杖上的寶石，雙目凝視著下面跪著的幾個人，雙眼渾濁了不少。

雍王妃低著頭，看著地面青磚一言不發，雙目也是微闔。而她的身邊，跪著的便是雍王和鄭喻詹。

鄭喻詹面色慘白，嘴角還掛著干涸的血跡。反觀旁邊的雍王，倒是安然無恙，沒有一絲狼狽的樣子。至于雍王妃，除了衣服還是之前離開雍王府那身外，倒是沒見到任何狼狽模樣。若是真說不妥，也就是披散開的頭發略有狼狽。

許久，圣人從龍椅上起身，走到了雍王跟前，用手杖輕輕敲打了一下雍王的小腿。

“幾十年，倒是真能藏呢。”

失落的笑聲在圣人喉嚨里滾動。

“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說到這，圣人看了一眼旁邊的雍王妃。“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把朕當做老糊涂了！”

“父皇。”雍王妃抬起頭，平和地抬起頭看向圣人。“兒臣愿憑父皇發落。”

“發落？”圣人轉回身，拄著手杖緩步走到了龍椅跟前。“朕這個天子，大昭的皇，還能動得了你們嗎？”

“讓崔昊進宮，朕要見見這個大將軍。”

崔昊在宮門前坐在馬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佩劍之上，目光肅然望著宮門。他的身后，崔修蒼白著臉，但是周身氣勢如初見出鞘的寶劍。

父子倆都是一身血染的殺氣，讓周圍的人不敢靠近。

聽到內侍宣他們進宮，崔昊這才下了馬。“走吧，長治。”

長治是崔修的表字。

崔修也翻身下了馬，跟隨在崔昊的身后，穩步走進了前世十分熟悉的皇宮。

待崔修走進大殿，包括雍王妃，看到崔修之后都大驚失色。

“這孩子……”圣人又看向鄭喻詹。“真是像。”

鄭喻詹只從看到崔修之后，他心頭就隱隱不安。若說是怕這個和自己長得相似的男子是自己丟失的兄長，不如說是他怕被替代了。

“臣崔昊叩見吾皇陛下。”

“臣崔修叩見吾皇陛下。”

崔昊父子二人站在雍王身邊，恭敬跪下給圣人問安。

“平身。”圣人又看了一眼雍王一家。“你們一家也都起來吧。”

眾人謝過，起來都站在了兩旁。

崔昊從邁入麟正殿時看了一眼雍王妃的背影，就再也沒看過她。但是僅僅那一個背影，又和他幾十年前的記憶重合。

嬌弱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

一如當年的約定，崔昊是不會把他與她的關系說出來，直接都讓雍王鄭維背了鍋。

聽著崔昊大義凜然為他叫屈，鄭維幾次出言反駁，可是都被圣人制止。

“雍王妃。”圣人開了口。

“兒臣在。”雍王妃這回才開口。

“你說雍王當年協同紀真將你的長子偷走，可有憑證？”

面對圣人詢問，雍王妃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啟稟父皇，兒臣并無真憑實據。然，雍王與紀真私通，育有一子。他們將這個孩子放到兒臣身邊，讓兒臣誤以為這個孩子就可能是當時失蹤的孩子。兒臣這二十年也確實將滿腔心思花費在那個孩子身上。從他的衣食住行，到是學業，還有婚事，甚至他與喻詹……”

說到這雍王妃苦笑一聲。

“喻詹與苗苗從小一起長大，他鐘情苗苗，兒臣早已知曉。可是就因為那個奸生子也心悅苗苗，兒臣就當不知喻詹心意，一直沒有向廖家提親。兒臣就是希望成全那個孩子！”

“母妃……”鄭喻詹驚訝地呼喊了一聲雍王妃。

雍王妃看向鄭喻詹，淚流滿面。“詹兒，對不起，是母妃讓你受委屈了。母妃只是想彌補當年自己的過錯。”

鄭喻詹終究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能沉得住氣。他點了點頭。“母妃，兒子明白。”

坐在龍椅上的圣人一臉疲憊。“那你又是如何發現那個孩子不是你丟失的孩子？”

“自然是長相。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沒有一處與兒臣相像。又想起當年有人引得兒臣看到他胸口的疤痕，兒臣這才懷疑起來。既然有了懷疑，自然要查的。當年知道丟失的那個孩子胸口有痣的人，只有兒臣與雍王，還有就是兒臣身邊侍婢彩畫。至于接生的穩婆和乳娘，當時都被闖入王府的歹人所殺。”

“那有可能是彩畫泄露出去！”雍王沒好氣反駁一句。

聽他這么說，雍王妃一點也不意外，冷冷地看著他。“鄭維，彩畫只知道孩子胸口有痣，但是不知道位置。而你，是知道那顆痣的位置，是我告訴你的。”

說完雍王妃狂笑一聲，用手戳著自己的心口。“我魏冉，就這么把自己的孩子弄丟了！你害我一次還不夠，喻詹出生的時候，你還想借著東宮之手再上演一次。如果不是我當時左防右防，喻詹也得遭你毒手！所以我才懇求父皇把他接到身邊撫養！”

“鄭維，你真能算計！算計我，算計孩子，算計父皇，就連東宮也算計！你還是個人嘛！”

雍王妃罵完，圣人祖孫二人看著雍王，那眼神充滿了火。

但是崔氏父子卻知道，雍王妃說的只不過一半是真的，心嘆這個女人真會忍，也真會布局。就這心智手段，不要說一般人，就是絕大多數人都比不了。

除此之外，崔修倒是謝謝雍王妃沒把廖金禾牽扯進去。可見這雍王妃對廖金禾還算是不錯的。

崔昊父子也不用摻和他們的家事，只要咬死是為雍王而來就好。反正雍王妃在這之前已經鋪墊好一切，雍王就是再反駁也沒用，證據早就擺在了圣人的書案上。

雍王以為靠著美色哄住了雍王妃，可笑雍王妃不過是順勢而為迷惑他。不僅僅是迷惑雍王，是迷惑了所有人。

崔修眼角余光看向雍王妃。

如果她能多活一些年頭也沒有不好。

至少廖金禾也不會在提起她的時候充滿遺憾。

圣人到底是做了幾十年皇帝的人，沉得住氣！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把雍王一家三口送回雍王府，又下詔安撫雍王府，在世人面前做足了慈父的面子。

至于東宮那些不肖子孫，被他罵個狗血噴頭！

麟正殿剩下崔昊父子，圣人盯著崔修看了又看。

“他是崔卿的養子？”

崔昊立刻明白什么意思，趕緊帶著兒子跪在地上。“啟稟圣人，此子是臣在山野撿回來的。但是他身上沒有痣，只是巧合而已。”

圣人看著崔修。“抬起頭來。”

“諾。”崔修抬起頭，正好與圣人四目相對。

不卑不亢，倒是有膽量風范。

“崔卿好命，有此優秀郎君伴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