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海縣乃是浙江省東南一大縣，人口興旺。又因臨近海邊，故而商賈繁盛。

眼下正值初夏時節，便多有外地的行商過來，帶著別處的新奇玩意沿街叫賣，跟后世的展銷會差不多。

因此官府也將宵禁的時分從戌初（晚上7點），推后到了戌正（晚上8點）。

龍昊與金蓮就是在這一時間段出來游玩。

吃過飯后，兩人沿街漫步走著，一會兒看看胭脂水粉，一會兒看看蜜餞糖人。

龍昊懷里揣著徐夫人給的五十兩定金，十分豪氣：“喜歡就買！”

不過金蓮倒挺賢惠，只癡癡而笑卻并沒買下什么。

兩人又走著走著，突然見前方人群重重，正圍著看熱鬧。

金蓮好奇心大起，龍昊便上前分開人群道：“讓開讓開，官府查案，你等為何在此聚集！”拉著金蓮一路走到最前面，卻見原來是幾個賣把式、耍雜技的。

其中正中間那個演皮影戲的最是叫好，皮做的小人在白色幕布上輪番上演各種故事，引得人群發出陣陣喝彩。

龍昊前生看慣了電影，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皮影呢，不禁看得高興。

金蓮也很喜歡，贊嘆道：“不知是何人想出這種點子，真是有趣。”

龍昊隨口答道：“聽說是漢朝的時候，漢武帝心愛的李夫人死了，整日傷心不理朝政。他的一個大臣叫李什么的便發明了這東西，剪出李夫人的樣子演了來，討皇帝歡心的。”

金蓮似乎對這段愛情故事很感動，聞言便說：“那這位皇帝，很愛這位夫人呀？想來她也不枉了。”

龍昊咂咂嘴，小豬同學當然是一代雄主，功績那是沒得說！

不過感情操守嘛......高情商的說法應該叫：情深不壽，反正不如他的曾孫子持久。

但男人何必嘲諷男人？就沒必要跟小姑娘聊這個了，便岔開道：“漢武帝大為滿意，這玩意就逐漸流傳了開來，聽說很多地方都有，只沒想到今日在這里也能遇見。”

金蓮點點頭：“聽說離我們不遠的海寧縣的皮影戲最好，可能就是從那邊來的。”

“你瞧著很好嗎？”

“還行吧，不過似乎不如我們姑爺演的。”

“？！你們姑爺還會演皮影戲？”

“噢，捕爺還不知道呢。姑爺早年也是賣藝的出身，是后來流落到我們這里來的。他人倒是極機靈的，有一回小姐不知為何悶悶不樂，姑爺便拿出這東西演了一回，小姐這才喜歡起來。”說著金蓮便有既艷羨、又遺憾的神色。

龍昊小聲嘟囔道：“小東西還挺花心思，不過追人家的時候老舔狗，追到手了就百花樓？呵，男人。”

誒等下，不對！龍昊突然轉過身一把抓住了金蓮的胳膊。

金蓮奇怪，看他眉頭緊皺，神色變幻的，不知在想什么。緊接著又見他眉頭逐漸舒展、繼而笑了出來。

她正欲發問，卻被龍昊猛地撲上，隨即便一片昏天黑地，只感覺有個溫軟的物事蓋在自己唇上。

旁邊正看熱鬧的人見了，直呼：喲嗬，好家伙，這可比皮影戲有意思多了啊！

而那幾個賣藝的見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還有這樣來搶生意的？我呸，下作！

片刻唇分，龍昊激動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得空了再來看你。”

圍觀眾人：就這？

而金蓮臉上如著了火一般，四肢發麻、喉頭發澀，無法發聲叫住他，只得眼睜睜看他走了，卻在心里哭喊道：就這？就這？就這！！呵，男人。

......

次日上午，龍昊使人通稟知縣：王心堅測字暴斃一案有眉目了。

于是楊知縣便在大堂升堂。

典史屠青云，及快班兩位捕頭也都到了，皂班衙役齊杵水火棍喊道：“威~武~”

知縣一拍驚堂木：“帶嫌犯。”

屠青云便道：“傳嫌犯武舉仁、吳懷恩，堂上問話。”

兩人到后，武舉仁先跪了，而吳懷恩沒有秀才功名，也得跪。

知縣問：“你家主人王心堅暴斃一案，你二人有何話說？”

武舉仁在被龍昊說動后便不愿認罪，當堂大喊：“冤枉啊大人！”

而吳懷恩則奇道：“此案我家原管事武某已然認罪，不知縣尊尚有何疑慮？”

知縣端起茶杯喝茶，龍昊便接口道：“他只是被棄的卒子，真兇恐怕另有其人吧？”

吳懷恩：“捕爺此話怎講？當晚煎藥的是他，旁人并未經手。小院的院門也是鎖上了的，并無旁人能夠進出，只有他有作案的機會，怎么會另有其人呢？”

“據我所知，小院的鑰匙你也有？”

“捕爺這是懷疑在下？可在下當晚一直在房中盤賬，且我有一個習慣，盤賬乃是大事，不容他人攪擾，一定要有人守門方可。因此當晚守門的小廝可以作證，在下一直盤賬盤直到深夜。而我家老爺正是在我盤賬期間服的藥，又在我盤完以后剛睡下不久便即殞命。時間剛好錯過，怎會是我下的毒手？”

龍昊冷笑：“我一早便去你家問過當晚的小廝，現也叫來了聽審，你敢不敢與他對峙？”

吳懷恩淡然道：“捕爺請便。”

于是小廝被帶上了堂。

龍昊問：“王貴我問你，本月初五晚上，你家老爺暴斃時你在做什么？”

王貴答：“回捕爺、各位老爺，小人當晚在姑爺院里，奉命幫他守門。我們姑爺有個習慣，凡盤賬時都不喜有人打擾，因此小人一直在院門口守著。”

“你從何時守到何時，又是何時離開？”

“大概是......戌初剛過，守了怕是得有......一個半時辰以上，后來我見姑爺房里的燈燭熄了才走。”

龍昊又問武管家：“你是何時煎的藥？”

武管家答：“大概戌正開始煎藥，不記得用了多久，但送到老爺屋里又出來時，正是亥正（晚上10點）時刻。”

龍昊便向知縣稟道：“縣尊，如此說來，王家姑爺馮懷恩，剛好在這段時間消失于眾人耳目，正有作案的時間。”

馮懷恩辯解道：“各位老爺，在下已經說了，當時正在房中盤賬，小廝可以作證。”

龍昊問：“王貴，你親眼進房看過你家姑爺在做什么嗎？”

王貴道：“那怎么敢，姑爺進房后我便只守在院門。但我看到姑爺的影子映在窗上，決計是他不錯。”

“看得很清楚嗎？”

“特別清楚！”

“你確定？”

“小人確定！”

“噢？”龍昊又看向馮懷恩道：“這就奇了？”

眾人都不解，馮懷恩也問：“王貴的話正說明小人所言非虛，不知有何可奇？”

知縣微微一笑，輕刮著茶碗道：“蠢東西，院門距離窗戶尚有距離，想那燈燭之光，能把人影照得有多清楚。”

龍昊當即跪倒道：“縣尊明見萬里！”

屠青云見狀在旁咬牙切齒，知縣卻無語道：“滾起來，失了衙門體面，打你板子！”

龍昊應了聲“是”，知縣又道：“你且說他是如何做到的。”

龍昊笑了一笑：“說起來倒也不難。”

他從背后拿出一個東西，乃是個紙剪的小人，比劃道：“只要預先剪好人物，像耍皮影戲那般即可。皮影戲所用的蠟燭特大，且加了助燃的精油，因此較尋常燈燭遠為明亮，故而王貴看得分明。

又因為他不能進房中查看，想必馮懷恩便計算好了蠟燭的燃燒時間，他自從后窗偷偷溜走辦事，而待蠟燭燃盡后，王貴感受到光線變化，回頭一看，見屋中已無燈光，還以為自家姑爺睡了，便就走了。”

說完又看向臉色鐵青的王家姑爺，有些嘲弄地問道：“不知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