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布的烏云壓下了滿城的璀璨燈火，輔以呼嘯的狂風與時而轟隆的雷聲，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正在從容地對著世界，演奏著《降b小調第二號鋼琴奏鳴曲》。

這是他最愛的曲調。

或許是最近工作太過忙碌、壓力太大的緣故，他總是喜歡下班之后，聽著喜歡的音樂，做一些對他來說很是解壓的娛樂。

“砰！砰！砰！”

鋒利的刀鋒穿透過柔軟的血肉，敲打在砧板上，擊出富有節奏的響聲。

“沒想到這家料理店的廚師水平居然還不錯……”

穆林死皮賴臉地非要和亥姬挨著，坐在一起。

現在，他正弓著腰，小聲地湊在她的耳邊嘀咕。

“價格高的可不一定正宗……”亥姬嫌棄地對他翻了個白眼，伸出手，用力地把那個煩人的腦袋撥到一邊。

“嚯嚯，看你這么懂的樣子，這家店的老熟客了？難怪非得拉著我過來……我懂我懂……只和最親密的人分享自己的寶藏嘛……”

對于亥姬來說，她的同事穆林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與混蛋。

就比如現在，正擺在她面前的這副自以為是的自信嘴臉，實在是令人作嘔。

“你少說幾句，我的拳頭已經開始癢了。”亥姬摩挲了一下自己光潔如玉的手指，那握緊成拳的樣子如同完美的玉石，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毫無威脅的樣子。

穆林有些害怕地收縮了一下脖頸，看起來活像是一只正在縮殼的烏龜。

他可是見識過眼前這個暴力的女人在小巷子里，徒手打爆人腦袋時的恐怖樣子。

正對著他們的日本廚師倒是始終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一直專心地處理著自己砧板上的新鮮天然非合成魚肉。

肯定是因為他聽不懂英文的緣故！

穆林暗自腹誹了一句，轉頭開始打量起店內的環境。

亥姬也樂得旁邊這個家伙不再騷擾自己，任由他自己一個人自娛自樂起來。

“砰！砰！砰！”

他用力揮舞著手臂上伸展出的銳利刀鋒，任由眼前這個無名的可憐家伙被肢解成塊，最后化成一攤粘稠的血肉。

第一滴雨清脆地墜落在地上，像是第一聲喪鐘的擊奏。

厚實的黑色兜帽蓋住了臉龐，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雨水一點點匯聚成流，順著兜帽上密布的褶皺，緩緩流淌而下。

厚實的長靴踩過混濁的血水，踏過糜爛的骨肉，他緩緩走著，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獵殺還未結束，他將繼續前行。

等男人遠去了，風聲才捎來他嘴邊吟唱的殘破詩篇。

“此即終焉……”

“亥姬，你有喜歡的文學作品嗎？”

“怎么突然問這個起來了？”亥姬有些奇怪地瞥了穆林一眼，嘴巴里正咀嚼著用來開胃的白魚。

“別看我這副人模狗樣的樣子，怎么說也是高學歷人才……”

穆林臭屁地拍了拍挺起的胸膛。

脫去工作裝的他，一點看不出是網監特工的樣子。

不同于二至四級的網絡義體那在外表上下功夫的明顯而張揚的改造。

網監特工專用的五級網絡義體看起來平平無奇，倒有點像是最普通的一級網絡義體——個人連接線那樣，在外表上幾乎看不出改造的痕跡。

但五級網絡義體的性能卻毋庸置疑的強大，可以不借助任何體外設備，短暫地遠程連入賽博空間，化身為網絡之神，揮手間便能操控數據的洪流。

代價只是需要定期往腦袋里注射有些許副作用的神經藥劑罷了。

“喂！亥姬，聽見我說話了嗎？”

“啊？”

亥姬從海量的專業信息中回過神來。

“你能不能每次不要用這種方法逃避我和你的交流？”穆林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是什么學習機嗎？我一開口說話你就自動進入狀態了？”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無趣了，穆林！”亥姬對著他做了個鬼臉，語氣充滿了不屑。

“算了算了……”穆林嘆了口氣。

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只能選擇認栽。

日本廚師依舊兢兢業業地埋頭工作著，把一份份精美的菜品擺放在正在爭吵的二人面前。

“嘗嘗這個！蘸醋的鱘魚白子！”

教訓記不過三秒，穆林剛剛吃完一口，就又殷勤地端著自己的盤子，轉頭去騷擾亥姬。

亥姬撐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瞅著他臉上的諂媚笑容，無聲地比了個中指。

于是，穆林只能訕訕的笑著，把盤子又端了回去。

看著男人可笑、滑稽的樣子，亥姬輕輕搖了搖頭，轉而專心地夾起碗里的蟹肉，再均勻地沾染上碗底沉淀的毛蟹膏，最后緩緩地一口吞下。

“嗯……”微甜的味道，配上鮮嫩多汁而不失緊致的蟹肉，令人欲罷不能。

“你怎么這么喜歡吃蟹膏？”穆林探著腦袋，瞅了一眼亥姬的碗底，好奇地問道。

“你敢再多說一句，我就打爆你的狗頭！”

似乎猜到了某人即將脫口而出的惡心話語，亥姬皺著眉頭，死死地瞪了穆林一眼。

第一次去聚餐的時候她就見識到了。

那還是在一家中餐館，她才剛剛點了一份爆炒大腸，某個家伙就已經開始昂著腦袋，搖頭晃腦地講述些大腸里的玩意兒起來了。

“好好……”穆林點頭哈腰著，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與受到的殘忍懲罰。

“老板，給我打包幾份壽司帶走……”亥姬用日語對著廚師說著，絲毫不在意穆林詫異的眼光。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這會兒還有一個人應該正餓著肚子呢。

至于餐館的規矩和別人異樣的目光？

她生來就從不在乎。

◎

艾薩克躺在攤開的舊雜志上，嘴里反復地咀嚼著那根已經變得干冷的天婦羅。

真美味啊……

他暗自念叨著，遲遲舍不得咽下那珍貴的美味。

“踏……踏……踏！”

沉重的腳步聲伴著雨聲，一點點靠近了。

艾薩克警覺地坐起來身子，把嘴中的食渣徹底吞咽下肚。

雖然這里平時無人問津，但在夜之城，什么事情都會發生。

艾薩克把手探進衣兜。

一把老舊的動能手槍順從地貼合上他汗濕的掌心。

“你……是誰？”艾薩克緊張地朝著深不可見的黑夜大吼。

卻無人回答。

只有一聲接著一聲的步伐，穿透過宏大的雨聲，轟鳴如巨鼓，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艾薩克顫抖的心房上。

“你**的到底是誰，說話！不然我開槍了！”

他徒勞地咒罵、喊叫著，無助地像是一塊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