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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老姜:喝醉酒不是擋箭牌

  • 誘餌
  • 大杯格瓦斯
  • 3977字
  • 2022-10-22 19:01:00

2004年12月7-9日

老姜按照醫生便簽上的囑托,把幾個大藥瓶里的藥片均勻倒在桌上鋪成一排的方片紙上。

連續幾次包藥,他的手法日漸嫻熟,幾個敞口瓶里的大藥片很快所剩無幾。他檢查了每一個紙包,確保包扎緊實又易打開。

妻子從臥室走出來,看著桌子上老姜包好的藥。“這些藥飯后一定得按時吃。”老姜把這些紙包放到塑料袋中時,叮囑妻子。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妻子說。

“先別想那么多了。”老姜不再多說什么,準備去所里上班。

幾天前去醫院的化驗結果終于出來了,妻子得了肺癌,已經到了中晚期。醫生囑托老姜不能再讓妻子干重活了,最好接下來能一直在家休息。老姜不知道這病會惡化到什么程度,但他心知如果他不繼續攔著妻子的話,妻子斷不會停下在化工廠的工作。

妻子會告訴他,小問年紀還小,正是四處要用錢的時候,她活著的時候能賺一分是一分錢。

老姜聽了這話內心不是滋味,這話中隱含著幾分殘忍的味道:一個人如果生了大病活不了多久了,她為什么還要死心塌地為別人而活呢?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和丈夫。

他不想讓妻子繼續在化工廠干下去了,他知道僅僅憑借自己當警察的微薄薪水,在妻子的病面前,會把家底掏空。妻子是能考慮到這一點卻不會說出來的人,怕傷了他的自尊。

得到確診的消息后,他不時痛恨自己的工作,甚至開始萌發了轉行的想法,但他明白這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事情,他也擔心如果辭職了之后工作不穩定的話反而不如留在派出所。

陳自力的右手臂上綁扎著一大圈繃帶,潔白的繃帶上不知為什么掛上了幾個干涸的泥點,老姜猜測有可能是走路不穩,摔到了濕泥地里。

今天一大清早,安騰就將陳自力從醫院拉回到所里,翁紅月陪著他們一道過來,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最后,反倒是陳自力訓斥她別他媽哭了。安騰先把陳自力關到了審訊室,讓翁紅月先回家,審訊的時候,她是不能留在審訊室的。

“老姜,我是真弄不明白,誰不知道陳自力對翁紅月經常下狠手,你說現在他馬上要蹲大獄了,翁紅月按道理應該高興才對啊,人家卻還眼巴巴地想救他。我沒結過婚不知道,我問你,難道真有患難夫妻這說法?”安騰坐在辦公椅上,準備文件材料時,問老姜。

老姜從茶葉桶里捏過一撮茶葉,倒滿熱水,盯著瓶子里的熱水逐漸變成暗黃色。

“患難夫妻是真的有,但要說陳自力和翁紅月是,我也不信。”老姜將瓶蓋擰緊,此時茶葉已經完全下沉到瓶子的底部,“準備好了嗎,走吧,去問問情況。”

“給根煙吧,在醫院好幾天都沒抽上,憋得是真難受。”陳自力一副討好的樣子,看著對面的老姜和安騰。

“先回答問題,回答得好,才有。”安騰拿出本子,開始做記錄,“說說當時的情況吧,為什么要去砸工廠設備。”

“情況你也知道了嘛,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愛喝兩口,喝醉了打老婆,在大街上爬電線桿,在別人家家大門上撒尿,什么沒干過?這把化工廠砸了,也是一個道理嘛?”

“陳自力,你天天撒酒瘋還撒出了一身的底氣?別給我這么臭不要臉的。你跟我說你去砸設備是撒酒瘋,好,那我問你,秦源的化工廠距離你家幾乎是這鎮上兩頭最遠的距離,你以往喝醉了酒,都在家附近活動,這次是喝了什么好酒,讓你這么大精神頭,從一頭穿到另一頭?”

“安騰,安警官,你說你問一個當時喝醉了的人為什么是去了那里,當時怎么想的,這不是為難人嗎?”

安騰冷笑了一聲,隨后怒斥陳自力再這么不配合的話,他們可就不會再這么好好說話了。陳自力低下頭,開始保持沉默。

剛才安騰提問的時候,老姜完全心不在焉,他不愿意在這悶熱的小屋多待一分鐘,見陳自力不回安騰的話,他只想盡快結束審問。

“陳自力,首先我得給你普個法,喝醉酒不是違法犯罪的擋箭牌,說這個你還不如說你有精神病來得可靠,你喝醉了去砸人家的設備,跟你沒喝醉去砸,沒區別。

“第二,你喝沒喝醉,我們也不會聽你的一面之詞,你住院的時候我和安騰去看了化工廠的視頻監控,想知道你進去的時候是個什么狀態嗎,我給你描述描述,最開始的時候,走路大搖大擺,穩得很,哪里像醉酒的樣子,后來一砸設備的時候亂吼亂叫的,為什么呢?因為化工廠的人看見你了,你故意趕緊裝出一副喝醉的樣子。

“最后,說說你的老婆,你老婆找我求過情,說求求我放你一馬,你經常對她干什么事你也知道,即便是這樣,人家還找我來求情請我們放了你,說明什么?她心里有你。來審你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態度端正,老實交代了這件事,我也趕快跟秦總那邊去說說,讓你賠點錢,事就算是結了。

“可現在呢,你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不能這么辦了。”頓了頓,老姜觀察著陳自力的反應,他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囂張,但也并未表露出緊張情緒,像是在思考該怎么回擊老姜,“這事我們把視頻證據、目擊人證詞等資料稍稍準備一下,你放心,移交給刑偵那邊后,我們也省心了。”

老姜從衣兜里掏出煙,起身走到陳自力旁邊,點火,他吸了一口,煙霧飄散在空氣里,陳自力聞到了,感到更加壓抑難耐,老姜把煙故意遞到陳自力的嘴邊,陳自力張嘴要吸一口,老姜松開香煙,香煙滾落在地,老姜順勢用腳底踩滅了香煙,滅了他的氣勢。

陳自力被晾在了小屋里。老姜和安騰來到派出所的小院里,透透氣。

“你今天有點不大正常啊,老姜,一口氣說那么多話,都不像你了。”

“我就想盡快結了這事。”

“我們得弄清楚情況,才能移交給刑偵那邊。”

“你還真想繼續往上弄啊?他是咱們鎮上的人,盡量私了行了。”

老姜沒告訴安騰他心中的困惑,他明白一旦告訴安騰,那這件事情勢必將變得不再容易收場。他會循著老姜提供的思路繼續追問下去,而這勢必也會增添老姜的工作量。

老姜抽完一根煙。安騰問老姜,知不知道楊羽鐘回鎮上教書了?盡管不常去學校,老姜也當然知道這件事。

楊羽鐘是這個鎮上難得一見的高材生,以前,老姜一直以楊羽鐘作為正面教材,希望小問也能像楊羽鐘一樣成為有用之材。他那時候就覺得楊羽鐘這樣的人到最后一定會留在大城市,過上城市白領的生活。不過當他聽街坊鄰居說楊羽鐘回到鎮上教書的時候,內心陡然生出失望情緒,楊羽鐘也就再沒成為他的“正面教材”。

“你想說什么?”老姜問。

“他前兩天去我家找我,說他哥楊羽慶托他來問我,對陳自力打算怎么處置。我就問羽鐘,他哥跟陳自力很熟嘛,他說他也不知道,但他哥看起來很著急的樣子。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哥在陳自力砸設備這事上也摻和了?”

“沒譜的事情別亂猜,他哥要是真有問題,會托他弟過來問你這個警察嗎?”

“這可不一定,萬一到時候人家就說我就是問問怎么了,問問難道還違法?”

“有沒有可能楊羽鐘知道他哥為什么問陳自力,卻瞞著你呢?”

“別逗了”,安騰擺擺手,“羽鐘就是騙他哥,也不會騙我的。老姜,我和羽鐘的交情那可是過了命的。”老姜問他怎么回事,安騰說起了他十三歲時的一段經歷。

九歲那年暑假的一天下午,安騰獨自在河邊釣魚,靜等兩個多小時后,一條鯰魚上鉤了。他集中注意力,準備提起鉤子,可此時旁邊釣魚的三個鄰鎮小混混突然集體打起噴嚏來,鯰魚直接脫鉤而逃。

他們明顯就是故意的。安騰對著河罵了一聲傻叉。幾個小混混走過來,其中一個直接踹了一下他的手臂,問他罵誰呢。他從草坪上站起來,不服氣地說誰來認就是罵誰。他自知不是這三個混混的對手,但嘴巴卻一直保持著強硬。

幾個人連踢帶打,安騰招架不住。打了一會兒后,其中一個小混混說,只要安騰說自己是個傻逼,就饒了他。安騰死活不說,最后這三個人撕掉安騰的衣服,抬起赤裸的安騰,喊了聲一二三,將他直接丟進河里。

河面泛起巨大的水花,安騰被嗆住了,要命的是腿也開始抽筋,根本動彈不得。他是旱鴨子,不會游泳,要是沉下去就完蛋了。河岸上的三個混混早就沒了蹤影。安騰一瞬間想到死。就是在那時,一個身影顧不得脫衣服從河岸上急速奔跑著跳河里,游到他身邊,費盡力氣把被嗆著的安騰拉到岸上。這時,他才看清救他的人是楊羽鐘。

當時,楊羽鐘是班里學習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和坐在最后一排,總考倒數名次的安騰形同兩個世界。可那次救了安騰的命后,兩人在學校里常常走在一起。

安騰也認定,和楊羽鐘將是永遠的朋友。

這種朋友不會因為不在一起或疏于聯系,關系就淡漠了。那時他就明白,小學過后,他們的交集會越少越少。他不會升到重點初中、高中,不會考上一所人人羨慕的大學,更不會成為一名標準的都市白領。

令他沒想到的是,半年前,楊羽鐘在毫無意外地完成學業后,竟主動從南方回來,成了這里的小學老師。他們的見面機會的確變多了,可安騰卻暗地里有些為楊羽鐘感到可惜。

老姜看得出來,安騰喜歡講述這段經歷。

這天直到傍晚,陳自力一直都不肯配合。老姜讓安騰不再繼續問陳自力,一直晾著他。快下班的時候,秦源打來電話——他肯定也聽說陳自力從醫院回來了。

“陳自力目前還是一口咬定,他砸設備的時候就是喝醉了。”老姜來到秦源的辦公室,開門見山。

秦源又問他陳自力的狀態對不對,看起來像不像在故意隱瞞什么。老姜早就看出來,陳自力有所隱瞞。但他卻沒打算對秦源說實話,因為說了實話,秦源勢必會進一步想辦法繼續調查陳自力,那時候他就不得不投入更多精力在這個案子上了。

“他和平常沒什么區別,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就是吊兒郎當的。秦總,你要是再這么僵持下去,這鎮上巴掌大的地方,傳出去也不好聽。趁早賠錢私了吧。”

秦源拿起桌上的煙,遞給老姜一支煙,幫他點上,又讓他坐下。

“說實話,設備沒有受到大的損壞,如果他真的就是醉酒鬧事的話,象征性地賠廠子里一點錢就算了。老姜,你知道我擔心什么嗎?我擔心陳自力鬧這一出是背后有人在搞鬼,陳自力干這事就是為了錢!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再去深入查一查,萬一真被我言中了,這個案子我放了陳自力,接下來肯定有更多麻煩。如果你能查出陳自力是個拿錢辦事的,那只要他招供,一分錢也不用賠。”

來之前,老姜就預感依照秦源的性格,他不會這么善罷甘休。老姜坐在他的沙發上,沉默地抽著煙,妻子在化工廠里上了兩年班了,他不想和秦源把關系搞僵了,只說自己會再去查查的。

老姜起身,把煙屁股扔到水晶石煙灰缸里,轉身離開時,秦源突然叫住他:“對了,老姜,我還聽說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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