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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恍然若夢

王中孚左手食中二指并起,搭右腕,長劍展開,向裘千仞左肩刺落,林朝英則輕轉身軀,劍隨身轉,直斬裘千仞左股。

裘千仞身向后躍,直躍出兩丈余,才算脫離了兩口劍的觸及范圍。他“咦”了一聲,笑道:“有點意思!”

原來他方才在兩口劍的籠罩之下,竟有一種閃不開,擋不下,攻不及的感覺,仿佛只有后退,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這讓他不禁想起了慧明和慈心那套“鴛鴦刀法”,與這套劍法相比,精妙之處似乎不分軒輊,然而威力卻是遠遠不如。

裘千仞再次欺身而上。王中孚與林朝英對視一眼,雙劍亦同時刺出,一上一下,分別迎向裘千仞。三人掌劍相交,縱橫盤桓,動起手來。

這一次交手,卻與之前大不相同。王中孚的劍法中正平和,法度森嚴,一招一式古樸厚重;林朝英的劍法美妙雅致,翩然起落間好似舞蹈,卻又暗藏殺機。兩人一正一奇,明明有相克之勢,配合起來卻互補缺陷,成為一套毫無瑕疵,威力奇大的劍法。尤其是在王中孚和林朝英手中施展開來,劍氣縱橫,冷光點點,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機變化,令裘千仞第一次感到壓力極大,不得不小心應對。

又斗了一百余合,三人身法愈來愈快,身影漸漸隱沒,只剩下一襲黑影和兩點寒星裹繞往復,而在某一刻,兩點寒星匯為一點,猛然間大放光華,與黑影狠狠一撞。

空氣中似乎泛起陣陣漣漪,裘千仞、王中孚、林朝英的身影再次顯現。裘千仞向后連連退去,最后一跤摔倒,坐在地上。他隨即起身,望向王中孚和林朝英,眼中精光閃爍。

林朝英嘴角掛著血跡,伸手扶住右臂垂下的王中孚,扭臉望他,眼角眉梢,全是溫柔之意。二人手中空空,只余得地上泛著寒光的無數鐵片。

林朝英柔聲道:“中孚哥,你為何這般傻?方才擋那一下夠有多危險,你難道不知么?”

王中孚苦笑道:“英妹,我為你死去都是甘愿,何況擋住敵人?都怪我考慮不周,英妹你方才已經受傷,又無法像我這般迅速恢復,結果中途乏力,以致功敗垂成。英妹,是我連累了你,可是你……方才怎么不逃呢?”

林朝英笑靨如花,卻又流下淚來,嗔道:“又說胡話!我的心意你當真不知么?到了這時候還來氣我!”又道:“中孚哥,你肯為了我去死,我好歡喜,你……你肯答應娶我么?”

王中孚笑道:“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女人!從此刻起,林朝英就是王中孚唯一的妻子!娘子,你我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林朝英同樣笑道:“相公,我與你一般想法,咱們生生死死,永不分離!”兩人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對視良久,都只從對方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此刻兩人同屬一心,心中同屬一念:“就算我們現下共赴黃泉,有了此刻相愛,也不枉了。到時可要抓緊他(她)的手,休教地府的鬼怪使壞,讓我們分開!”

裘千仞忽然來至王中孚近前,揮掌便打。

王中孚毫不在意,依舊面帶微笑,看著林朝英。林朝英也瞧著他,眼神中更多了一絲喜悅:他先死去,教我多留世間一刻,就能多看他一眼,卻是我占了便宜。

裘千仞的手掌正要下落,心內忽然起了一念:“我如此做法,豈非趁人之危,小人行徑?再說敗的人明明是我!”

他眼中出現一縷清明,收回手掌,退后幾步,沖王中孚和林朝英抱拳道:“兩位劍法高明,裘某人自愧不如!他日有暇時,再來領教!”說罷也不待王中孚和林朝英反應,轉身便走,一溜煙般穿入竹林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不提王中孚和林朝英是如何驚愕,如何慶幸,且說裘千仞。他下山時一路思索,一時心中不忿,想著王、林二人以多勝少,勝之不武;一時灰心喪氣,覺得自己竟莫名奇妙地敗了,還想不出破解之法;一時又回想起王中孚的一番話,覺得似乎有理。

他在朦朦朧朧間,忽然走進一個大山洞中,山洞中點滿牛油巨燭,亮如白晝,當中擺放著百余張桌椅,都是單桌獨座,桌上還放著碗筷酒杯,陣陣異香飄來。而在山洞另一頭,則是兩扇分開的巨大屏風,從中間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上面刻著三個斗大的古隸:“俠客行”。

裘千仞徑直走進洞口,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便來到一間石室之中。這間石室還有其他人士存在,三五一群,或在爭辯什么,或在仰望石壁,喃喃自語;或在洞中演練武藝。而石室一側的山壁打磨得十分平滑,上面刻了一位英俊的書生,其左手揮扇,右手飛掌,瞧去頗為傳神。

裘千仞站定腳步,看了看那副書生圖,忽然左手揮動,右手倏出一掌,意態甚為瀟灑,掌中勁力卻是極大,寂然無聲間,竟在另一側山壁上印出一個寸許深的手掌印,印中紋理清晰可見。

裘千仞笑道:“有趣!”又信步走動,穿過這間石室,來到另一間石室內。

此處有數對武林人士持劍較量,長劍揮動間劍氣縱橫,冷光森森,裘千仞并不理會這些人,而是向石壁上望去,只見一大篇文字浮現其間,其中文字無甚可述,組成文字的筆畫卻是有趣,竟是一柄柄或橫,或豎,或直出,或斜上的小劍,隱隱間組成劍路,又彼此勾連,成為一套繁復至極的劍法。

裘千仞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隨手比劃兩下,又將樹枝扔掉,搖了搖頭,道:“倒是不錯,可惜我不喜歡劍法。”

他又穿行而過,進入第三間石室,這里的石壁上是一副奔馬圖,裘千仞按圖索驥,來回穿行兩趟,身如浮光掠影,停住后笑道:“有點意思,倒是能夠融入到我的輕功之中?!闭f罷繼續前行。

裘千仞走走停停,一共經過二十三間石室,其中石壁上的圖形各異,卻都刻著一套高明至極的功法,或拳掌擒拿,或刀劍兵器,或輕功,或內功,不一而足。有些圖形令裘千仞見之而喜,演練多次;有些圖形則令他大搖其頭,感嘆路數不合。不知不覺間,他已來到最后一間石室外。

忽有一陣勁風迎面吹來,令裘千仞覺得舉步維艱。他心下大奇,又起了好勝之心,便硬頂著吹來的勁風,一步步走進石室。

這間石室頗為空曠,除裘千仞外只有三人,其中兩名老者跌坐在石室一角,大汗淋漓,正在喘息。還有一位青年,正在另一側的石壁前,伸臂踢腿,做著一些奇怪的動作。而裘千仞所感受到的勁風,便是隨著青年的動作激發出來的。

裘千仞進入石室后,眼光一掃,注意力便集中在青年身上,而青年也正好向他看來,一對看似尋常的眸子中,兩道毫光倏地顯現,帶著一股幽遠無盡之意,深深刺入裘千仞眼中。裘千仞的眼中亦出現狂熱之色,身形閃動,如流光掠影,伸掌便向青年頭顱劈去。

青年不慌不忙,舉手相還,便與裘千仞斗在一處。

然而一交上手,裘千仞便覺得極為別扭。因為青年完全不計較裘千仞的出招來路,只是自顧自出拳踢腿,偏偏每一拳、每一腿都蘊含無限威力,先一步轟至,讓裘千仞只得半途收招,竭力抵擋。

而對方力道似乎無窮無盡,這還罷了,如今的裘千仞也能做到,偏偏竟有越打越強之勢,勁力揮發間,如無數柄大錘反復轟至,令裘千仞筋骨酸軟,漸漸有了提不起力道的感覺。

“這還是人嗎?簡直就是怪物!”裘千仞心下驚駭,他往常最擅以力欺人,沒想到此次卻被人以力相欺,其中滋味,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裘千仞越打越是無力,舉手投足似都帶上了千斤重的鐐銬,動轉愈加凝滯。而青年的動作未受絲毫影響,依舊是那么不緊不慢,此時他忽然一指點來,令裘千仞招架不及,正好被點在眉心之上。

“轟!”裘千仞腦海之中仿佛爆炸一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他重新恢復意識后,只聽得鳥語蟲鳴,鼻端聞見青草花香,睜開眼來,發現烈日炎炎,坐起身來,見到遠方山脈隱隱,自己似乎仍在終南山上。

裘千仞到了這一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到《俠客行》中的俠客石洞,但那無比清晰的記憶,以及周身隱隱傳來的酸痛感,卻都提醒著他,方才所歷絕非幻夢。

“那個人就是石破天吧?真是了不起!竟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而那一指……”他下意識摸摸自己眉心,站了起來,下意識內照己身,發現周身內外好似渾然一體,心神澄澈,似能照見天地萬物,好似被什么存在從內至外好好洗刷了一遍。

“身如琉璃,心似赤子。”裘千仞腦中忽然閃現出王中孚的一句話,“莫非,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先天境?”

“師哥!你在哪里呀?”

“小姐!你去哪兒啦?”

正在裘千仞沉思之際,遠處忽然傳來男女呼喝之聲,聲音都甚為稚嫩,過不多時,山路之上出現一男一女兩位少年人,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男的眉清目秀,眼神靈動;女的明慧俏麗,長著一張圓圓的小臉。

兩人正在沿山路叫喚,卻發現裘千仞站在草叢之中,便結伴走上前來。

少年問道:“這位大哥,你看到我家師哥了嗎?”

少女問道:“這位大哥,你看到我家小姐了嗎?”

少年怒道:“是我先問的!”

少女銳聲道:“你先問的又怎樣!我要找我家小姐!”

少年道:“真是不可理喻!”

少女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裘千仞插話道:“你們問的是不是王中孚和林朝英?”

少年和少女聞言,顧不得彼此置氣,忙道:“對對對,你認得我家師哥(小姐)?他(她)在哪里?”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認識,認識!我們是極好的朋友!他們現下在一起,就在活死人墓前的石壁旁邊,你們快去找他們吧!”

少年和少女大喜,稱謝不迭,忙各自報了名字。少年叫做周伯通,是王中孚的師弟;少女叫做林小茹,是林朝英的隨身侍女。二人又問裘千仞的姓名。

裘千仞道:“我的名字,你們去問他們吧。對了,他們要打架呢,你們趕快過去勸勸吧!”

周伯通和林小茹一驚,忙向前跑了一陣,等到兩人覺出不對,向后看去,哪還有裘千仞的身影?只余得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山野間來回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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